沈宛终于醒来，郁茉这几日来终于算是得了个好消息。
一个下午，郁茉都守在沈宛身旁，如何也舍不得离开一步。
看着沈宛醒来，章伯也亦是兴高采烈，可也许是前几****将心头那一番深埋数十年的爱恋说出口，也不论沈宛是否能听到，他皆是有些难为情。
在一旁小心地打理着，可却是不敢去看沈宛一眼。
而沈宛亦是望着他，甚是平静，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袁锐的消息却是极为灵通，得知沈宛醒来后，第一时间就送来了很多的补品，且为郁茉准备了丰富的餐食。
守着沈宛，郁茉盛了一碗精心炖出来的鸽子汤，舀了一勺小心地吹凉后，递到了郁茉嘴边。
沈宛自然是微笑着，慢慢地喝了下去。
郁茉望着她能好好地进食，更是愉悦。
可是，在舀第二勺时，她就发现不对劲。
手里的鸽子汤虽然少油，可到底是荤腥，郁茉刚才却是没太注意，可一直端着那鸽子汤的味道就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瞬时一股恶心感又袭来。
郁茉脸色一变，倏然放下了手里的瓷碗，捂着嘴赶紧往一旁的卫生间里跑去。
听着卫生间里郁茉难受的声音，沈宛瞬时就拧紧了眉头。
经历过养育儿孙，沈宛自然不会傻到郁茉只是单纯的不舒服。
不由的，沈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才温和的眼眸也顿时闪过了一丝厉色。
在一旁亦是焦急的候在卫生间的章伯，一个回头，就看着病床上的沈宛这副模样，心头也跟着一颤。
这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事？
这些年来，郁家几经风雨，到最后彻底溃败，沈宛露出这等神色的时候也屈指可数，章伯看着，心头也蒙上了巨大的不安。
看来，这一场风雨，更加不容易平息了。
早孕时期，郁茉的孕吐是越来越严重，她一直蹲在卫生间里，只觉得要把五脏六腑都要给吐出来了。
待她缓缓站起身时，脚下有些发软，脸色也泛了些苍白。
蹲下许久，又吐了好半晌，郁茉头昏脑涨，耳边也有嗡鸣声。
忍不住，郁茉苦恼地抚着小腹，哑了声音地说：“你个小磨人精，这才多大，就这么折腾妈妈了……你知道吗？你一定得乖一些，以后的日子，妈妈许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一定得支持妈妈才是。”
郁茉说着，嘴角却仍是带着一丝笑意。
她跟厉衍之的孩子，她已经开始不住地幻想着，宝宝出生时的可爱模样。
待郁茉出来时，就突然发觉，外面的气氛很是不对。
没了不久前的温馨，此刻带了几分紧张，又有些冷意。
跟着，郁茉的心也不由的一紧。
仍然虚弱地躺在床上，但沈宛却好是撑着股劲儿，抬起手冲章伯道：“老章，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囡囡有话要说。”
章伯听罢，正剥着橘子皮的手一顿。
他面露几分忧虑之色，转头看看郁茉，到最后还是犹豫着出去了。
最后，章伯离开时，却是不由的朝郁茉看了一眼，那一眼里满是担心和忧虑。
郁茉自然也是将那眼神看到了心里，不免也有些忐忑。
接着，沈宛又示意，郁茉赶紧过来。
不敢有迟疑，郁茉快步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沈宛的脸色没了方才的温婉慈爱，倒是带了些严厉。
“告诉奶奶，你是不是怀孕了？”并没有打算跟郁茉绕圈子，沈宛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郁茉原是以为，沈宛听到她有了孩子，会是高兴的。
看着她的模样，郁茉心里这会儿却是没了地，反而多了更多的惊惶不安。
“告诉，你是不是怀孕了。”已经克制不住情绪，沈宛几乎是言辞激烈地低吼了出来。
沈宛才醒来不久，脸色憔悴还很虚弱，郁茉见她这样，赶紧起身去安抚她。
可还未等郁茉的手碰到她，就被沈宛一挥手给挡开。
仍然虚弱的沈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郁茉被挥开的手背此刻生疼且泛着红。
在沈宛严厉的注视下，郁茉早就没了喜悦的情绪，转而只能默然地轻轻点点头。
其实沈宛在心头早就已经肯定，但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愿意发生的时，越要问个清清楚楚才能甘愿接受。
顿时，沈宛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时没了气力。
她瘫软地陷在病床上，脸色很是阴沉，好半晌都一声不吭。
郁茉瞧着，是心惊胆战，局促地她终是小声说道：“……我和阿衍，定好三月成婚，所以这个孩子……”
却不等于茉怯生生的说完，沈宛就赫然打断了她：“你和厉衍之的婚约不是已经取消了吗？那这个孩子，就是没了爸爸的孩子。”
一听，郁茉错愕着，脸色跟着一白。
却还不等郁茉又何反应，沈宛就再次说道：“我已经听他父亲肯定的说过，你和厉衍之是绝对不可能。之前，我还以为你们能够在一起，可到底我是信错了那厉衍之……囡囡，你别怪奶奶心狠，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放弃吧！”
脑子里顿时炸开，郁茉的心揪起直生疼，且好似快要窒息一般，郁茉就如坠入了寒冷刺骨的冰水里，从头凉到了脚心。
这是怎么了？
什么叫，这个孩子放弃吧？
郁茉如何也接受不了，素来沈宛都是悲悯的，她往日里虽是不长出门，可也是帮过许多孩子，而且对待生命，沈宛也是尤为慎重。
郁家到后来沈宛只有郁秋闻这一个孩子，也是因为当时她生产时遇到了难产。
那个年代，生产就犹如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更何况她还是难产。
到后来，竟是接生婆问到是保大还是保小。
郁家老爷子那时心念的妻子，自然是保大，可已经奄奄一息的沈宛，却是竭力要保孩子……
这个故事，郁茉就算小时候听到，当时也是震惊当日的惊险。
这会儿，郁茉是如何也想象不到，那般伟大的沈宛，这时居然会跟她说，放弃孩子。
“奶奶如何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于你来说是个宝贝？可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没了父亲的孩子到底是个可怜的，且你……也会过得艰难。厉衍之，你也不要再想，既然厉家已经把事情做绝，就不要再留恋了。”沈宛却是没有给郁茉任何缓冲的时间，就直接的将这些残忍的话说出来：“把孩子打掉，放弃厉衍之，开始你新的人生。今年你才二十一岁，以后会遇到爱你的男人，生下可爱的孩子。”
冷着脸，沈宛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郁茉只觉得很冷，通体的冷，这寒意令她的心都已经冰冻，然后碎裂。
素来温婉体贴的沈宛却是一改常态成了这副模样，郁茉如何也不能接受。
沉默了良久，郁茉只是呆愣地坐着，而沈宛说完这些话，也是沉默。
一时间，病房静得可拍，且气氛也格外压抑。
终于，郁茉才得以开口：“……我爱阿衍，同样，我也爱这个孩子。他和孩子，我都不愿意放弃。”
放弃最爱的人，还有在她肚子里一点点长大的孩子，郁茉怎么可能做到？
这比剜心、剥皮、拆骨还更加残忍个。
也没抱希望郁茉会立刻答应，沈宛冷笑着望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那也罢，既然你这么舍不得，那就这般吧！”
一听，沈宛却是没反对，郁茉顿时心中一喜。
可是，没待她脸上浮起笑意，就只听得沈宛又道：“如果你想我死在你面前的话，就留着这个孩子，守着那厉衍之。”
郁茉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她震惊地看着沈宛：“奶奶，这到底是为什么？不久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告诉阿衍，让他好好爱护我……”
“那是还未发生这些事之前，可是现在不同……孩子，不论你如何恨我，我都不会同意你留下这个祸害。趁早解决掉，对谁都是好事。”沈宛长叹一声，随即又道：“你好好想想吧！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走吧，我话已至此。”
说完，沈宛就将头偏向一边，再也不看郁茉一眼。
郁茉背脊挺得笔直，她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沈宛的模样却是一副冷漠的样子，郁茉知道，她如论如何，沈宛也都不会改变。
又是坐了一会儿，脸色惨白的郁茉临走前说了句，我明天再来看你。
言罢，就起身离开。
一直，沈宛都没有再看过郁茉一眼。
直到，听得郁茉打开了病房，接着出去，最后关上了门。
门外，郁茉的脚步声很轻，没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到。
病房里，一直撇过头望向窗外的沈宛，此刻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
心痛得难以附加的她此刻未必比郁茉好受一些。
她郁家的血脉，她如何不爱？
可是，这个孩子不能要……要了，郁茉就彻底和厉衍之断不掉，有了彼此相融的血脉，这辈子就绑在了一块儿。
”囡囡，你恨奶奶吧！你恨我，我才能安心一些……这个孩子留着，咱们郁家全部人都会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