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箍儿将猴子的头套了个严严实实,任他怎么掰扯也纹丝不动。
那猴子又不知从哪里弄出根小巧玲珑的棍子,对着他吹了口气,打算将金箍儿撬开。撬是怎么也撬不开的,不过这小棍子倒是招我喜欢。
无计可施,那猴子握着小棍子叫苦不迭,挣扎着凑到师傅身前,恰好看到师傅捻起的手指,再抬头又见师傅蠕动的嘴唇。
“是你……害我!”那一刻,他目眦尽裂,是难过,还是恨?
他就用那种目光将师傅望着,良久。
突然他手上那根小棍子变大了,比他的身子还长上那么一点。稍作停顿,他抓着大棍子就朝师傅挥去。
啊!师傅快念咒!
怕师傅独自念咒治不住那猴子,我躺在包袱里迟疑片刻后也默默地背起咒语。那猴子本来就疼的厉害,此时在两份咒语的作用下,他只无力地放开那根大棍子,用手拼命捶着脑袋四处乱窜。往河里面跳,往山石上撞。那些石头崩裂开来四处飞溅,掉在冰碴里黑一块白一块。
师傅趁此时踱至一处茂盛的草木丛中。我见那猴子再伤害不到师傅了,遂停下嘴中念叨的咒词。
只是师傅约莫是被气狠了,我只听那咒语是越念越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看着那猴子最后在碎石中无力翻滚的样子,我心里有那么点点不是滋味。师傅,能不能别念了……
“师傅别念了!别念了!师傅,师傅!别念了!”那猴子疼的受不住了,终于肯向师傅低头。
师傅从隐匿处跨出来,眼神中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迈步到那猴子跟前。
“悟空……你竟敢欺心,要打师傅?”
那猴子急忙跪倒师傅身下,连连磕头:“师傅,我不…不敢了…不敢了!”
师傅慈悲为怀,听得那猴子的忏悔,不仅原谅了他,还扶了他起来。只那猴子是疼怕了,捧着头对师傅一时有些避如蛇蝎的势头。
师傅自己坐回了之前打坐的那块石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猴子见师傅心中不愉快,跳出去捡起周围零星撒落在地上的物什,眼珠子一转又回到了师傅身边作讨巧状。
……你问我这次是否又被石头砸了?哈哈!我现在已经知道用仅有的法力保护自己了,起码石头快落到我头上时,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漂移出去~
跑远了……
说来那猴子也是心大,虽然前番受得那般折磨,这时只摸了几下头也就过去了。
他将钵盂擦了擦递向师傅,“师傅,这咒……是谁教你的?”他倒是反应机灵,知道在这里留个心眼儿。
“啊……”师傅双手合十眼神虔诚,“是观音菩萨,教授与我。”
这下猴子可又来劲了,扬言要去找菩萨算账,正与师傅互相拉扯之时,菩萨来了。
自菩萨出现我就暗地里收回了灵识,并且还封闭了四方感官。只留下听觉,以便探听“敌情”。
先前菩萨给师傅送水时我不怕她,那是我尚未反应过来,后来一想只觉不对。我可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小妖精。虽然我本身是件宝物,但是我私自修出灵识,也该算个响当当的妖物。不知菩萨有没有发现我,可千万不要把我收了去……我还要陪师傅去西天取经呢!
等菩萨的气息一消失,我立马开了其余感官,就如同……如同憋气憋久了的人急于呼吸那样。不过菩萨走了,却没有收我,是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吗?还是忘了收我?
此刻我既有劫后重生之喜,又有对未知之忧。
好吧,先不想那么多。再说说方才那段紧张的时间内,总结一下大致发生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那猴子与观音菩萨讨价还价你来我往,最终认了那金箍儿,受了菩萨三根救命毫毛,还得了修得正果的保证。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正果究竟是个什么果子,但感觉那猴子倒是挺稀罕的。
这第二件事嘛,出场的都是些我不认识的,只知道最后在菩萨的点化下,一条小白龙变作了一匹白马。听说……就是他吃了小白马!还听说他是什么龙宫太子,受了什么冤屈之类的。
哼!吃我师傅的马,你就是有再大冤屈,也活该得到教训。
我放开灵识一看,他幻作的马倒是比先前的小白马毛发更丰润肌肉更健壮,不过我可不喜欢他。一副生人勿近,高傲的模样,给谁看呐。还不如那傻呵呵的猴子机灵。
唔……画个圈圈为逝去的小白马默哀一……刻钟。
经过这来来去去一番折腾,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左右寻不到人家歇息,那猴子施了个法,让四周的树木都围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四方的小阵,师傅打坐的那块石头恰好就在阵中心。
师傅面露好奇之色,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闭上眼睛,什么也没说。
我紧靠师傅身边,打量着那条新来的马龙……说马龙也不对,毕竟他现在是马的身份,龙变的马那就是龙马,叫他白龙马吧,倒还是便宜了他。
吃马的妖怪最终又变回了马,算来师傅也不亏。好歹是妖精之身,也不怕他身老病死,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起到些作用。当然,我是不会指望他的。
这下可好了,先前师傅独自一人靠着脚力又累又饿又渴,现在马儿有了,徒儿也回来了,师傅完全可以“两耳不闻阵外事,一心只念清心经”了。
不过师傅却不如我所料的那般顽固,只会念经。坐了一会儿,他从怀中取出了件什么东西,待打开一看,哇哦!是件虎皮裙。
想不到师傅容不得那猴子杀人……却容得别人杀虎。难道杀人杀虎不是同为杀生吗?
那猴子见到虎皮倒是眼眶一红,他从边角处纵身跃到师傅身边。
“师傅——”
“悟空。昨日你走的急,忘了这件虎皮裙,为师的给你带上了。”
“师傅!”那猴子小心翼翼地捧过虎皮,语气中带着哽咽,眼中多出些水光,使他的眼眸看起来清亮无比。我看着愈发好奇,那是什么水……怎么说来就来?
“快将它穿上。四季轮回,此时正值冬季,又是腊八时节,你身上凉薄,不要招了病气。”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虎皮往那猴子身上套,那猴子竟然乖巧极了,顺着师傅动作迅速穿上了裙子。
要我说,猴子当初透露自己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光着身子都不会生病,穿得一套僧衣都算奢侈了,哪还用得着虎皮保暖。
……不过师傅说的这一番话里,好多词我都听不明白呢,什么是四季轮回?冬季和腊八又是怎么个关联?
那猴子穿上皮裙后没有再回角落,而是安静地在师傅身旁寻了块大点的碎石,蹲在上头。
看来这虎皮裙还有不为我知的故事呢。
唔——既然虎皮是给那猴子制的,那我先前那般揣测师傅的用心……是不是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