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集团香港总部。
这几天的玄风集团内部一直充斥着一种审慎的的紧张和兴奋,尤其是总裁湛斯玄从W分公司那边回来以后,这种氛围更加明显,每个玄风的员工都会自觉地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工作态度和面貌迎接每个外部人员的巡视和检查。
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玄风集团筹备着要上市了。
香港的律师事务所、财务审计部门、证券市场……都有人在这段时间来往玄风集团,不仅仅是对玄风做资产评估、财产审计等上市前的必经工作,也是通过这种观察对他们公司的股票估价和未来发展的一种潜在预期和判断,某种意义上来说,员工的表现和竞争力,是一个上市公司的无形资产。
另一方面,关闭了近三个小时的玄风集团会议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十几名西装革履,一看即知社会精英的白领人士,然而,玄风总裁湛斯玄和另一位头发微卷,容貌冶艳,完全不似一般职场OL那种拘束严谨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自信气质的女士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里面的沙发上,貌似在闲谈。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的话,估计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关于玄风内部股权的讨价还价。
“你还真是寸步不让啊!”坐在他对面的女士——危希词,两手不拘地随意垫在后面的沙发上,姿态潇洒中透着一股成熟女性的性感。“一点利益都不肯放过。”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语气也不知道是责怪还是戏谑。
他耸耸肩,淡淡一笑。“彼此彼此。”危希词,思危财团的第四代核心主管,来自南太平洋的一个移民国家,也是一个颇具传奇性的华人家族企业。
自从玄风集团要上市的消息被透露出去以后,很多企业都有认购玄风内部股份的意向,不光是国内企业,也包括国外公司,思危财团就是这些企业中的其中之一。出于某种原因,玄风优先考虑了思危财团,还以一亿五千万元的价格出售了玄风15%的股份。
危希词作为思危财团这一代的财务经理,同时也是这次玄风集团股份认购案的主要负责人,千里迢迢地从本国赶到香港,虽然和他在封闭的会议室里不眠不休地谈了近三个小时,脸上却依然不显疲态,不得不说,湛斯玄作为一个男人也真的是由衷地佩服她了。
思危财团,是一个以女性掌权而立于世界的著名企业。它的每一代核心领导人全部都是危家的女人。
比如他眼前的这位危希词女士,就是思危财团的财务经理,但她还不是思危财团的最高领导人。
湛斯玄唇角礼貌地微微扬起,眼神稍有些复杂地望着他对面的这位看不出实际年龄的魅力女性,如果真要给这位强干的危经理一个准确的称呼的话,也许他该称她一声……表姐。
危希词仿佛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活动,扫了一眼会议室的窗外,漫不经心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难得来一次香港,现在公事也谈完了,你带我出去逛逛吧!”她笑觑着他,像瞄着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亲人。
他不置可否,做了个“请吧”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会议室。
东方之珠香港,永远是那么繁华如梦。
危希词不想开车,他便随了她。没想到出去还能遇到粉丝,可惜不是湛斯玄的粉,而是危希词的。
“危小姐请你给我签个名吧!”一帮玄风的员工,压根不鸟自家的总裁,捧着各种便签、笔记本等可以签名的物件,一脸崇拜地直视着明艳不凡的危希词。
因为危希词的到来,他们这些员工自然便将这个传说中的思危财团扒了个底儿掉。这不扒不要紧,一扒不得了,乖乖,女性掌权啊!第四代啊!还每一代都精明能干、丝毫不逊男人啊!都说富不过三代,可这个思危财团偏偏是个异类,愣是把财富和权力传到了如今的第四代,你说神不神?传奇不传奇?
所以玄风集团的员工们热血沸腾了,八卦之魂也熊熊燃烧,趁着休息的时间,守在玄风集团的各个出入口,只盼着亲眼一睹危家女神的绝俗芳容、风流仙姿,能够获得她的亲笔签名那就更好了,这就是一个传奇中的传奇,传说中的传说,可以完爆朋友圈啊哈哈……
面对玄风员工如此盛意拳拳的热情,危希词的心情倒也不可谓不好,但是当听到他们提起“签名”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的表情就隐隐有些微妙了。
说起名字,那是危家人心口永远的痛。
作为思危财团的创始人,也是第一代掌权人的危瑞芝女士,曾经有一回被人无意中嘲笑说名字老土,一听就是个老古板,她老人家也确实是个老古板,不禁大怒,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女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她们常常会纠结于一些很莫名其妙的东西,哪怕她们在其他方面表现得再优秀也一样。危瑞芝女士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名字老土,好吧!没办法,改不了,就算改也还是有黑历史,那她从她的后代开始改总行吧?于是她的四个女儿,也就是思危财团的第二代核心,便是大名鼎鼎的“情真意切”四人组,分别就叫危语情、危语真、危语意和危语切。
怎么样?够诗意吧!够梦幻吧!不老土了吧?据说危瑞芝她老人家对自己的手笔还相当得意,每次念起这几个名字的时候都差点没笑岔过气去,于是为了避免这种杯具,她的那几个女儿都很少来见她,但到底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还是忙于事业和财团的权力内斗,那就不清楚了。所以不要以为女性掌权的企业争权夺利的事情就会少一点,其实同样血雨腥风,寸利必争。
为了继承危家起名字一定要“高大上”的这种优良传统,作为第四代的危希词这一辈,在老人字典都快翻烂了的情况下,终于决定要继承我中华的光辉历史文化,直接就给她们起名——诗词歌赋。还非常殷切地希望她们不要忘记我大中华的古典文化,名字就叫:危希诗、危希词、危希歌和危希赋。听说她那位自小就天赋惊人,如今也是思危财团最高领导人的堂姐危希诗,小时候在听说自己要一辈子叫这样一个坑爹的名字时,差点哭晕在厕所,几次以跳楼相威胁要改名,可惜都被父母残忍地拒绝了,而且她的母亲,也就是第三代的思危财团核心危谈玄是这样说的——
“亲爱的,我劝你还是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你要知道,你母亲我的名字也不比你好多少,但我还是勇敢地活过来了。”
确实如此。“玄妙离奇”,这是第三代思危财团核心领导人的“芳名”,不走“情真意切”的唯美路线,直接改走玄幻派了。
总而言之,说起名字,每个危家人心中都有一道挥之不去的痛。他们不要求自己的名字多好听,他们只要求正常点就可以了……
往事不堪回首,危希词的脸色变了又变,实在是提不起笔去签下那个在她看来永远无比奇葩的大名。
湛斯玄似乎也感觉到她不想签名的意愿,于是对自己旗下的员工淡淡解释了一下:“刚刚我跟危经理在会议室里谈了几个小时,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也有点累了,等我们先出去吃完饭回来再说吧!麻烦让一让……”他一开口,围着他们的人群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道。
危希词赞许地朝他微微一笑,继续抬步往前走了。
“没想到这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走在外面街道上的时候,她仿佛颇有感触。“你的爷爷和我的二姨姥姥要是能在一起的话,也许会很幸福吧?”
他一语不发,心情非常复杂。他的爷爷湛烈,也就是湛焕的父亲,曾经跟思危财团第二代的最高领导人——危语真,是一对秘而不宣的地下恋人。
这段关系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思危还是一个靠卖保险箱起家的小公司,湛烈是一个年轻有为的职业保镖,危语真还是一个在美国读心理学的留学生。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有自己的既定轨迹,而且毫无交集。
但是命运的诡异就在这里。在危瑞芝决定选出接棒的下一任接班人时,其他的几个女儿争得面红耳赤,却不知危瑞芝早已属意最有天分的二女儿危语真,而且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特意请了湛烈去贴身保护她,全程跟踪她从美国飞回来。
就是这一路的贴身保护,上演了一出富家小姐与保镖的爱情剧。可惜两人最终没有在一起,那时思危财团正面临发展的关键时期,又是内部权力争斗最厉害的时期,危语真权衡利弊,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爱情而全心投入到危家的事业当中去了,但是她跟湛烈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就是湛焕,也就是湛斯玄的父亲。
一番命运纠葛,湛烈带回了湛焕,并也打出了自己的天下,创办了烈火保全公司,还为自己的儿子湛焕留下了一笔为数可观的遗产。
可以这么说,除了没有母亲,湛焕的日子是过得相当滋润的,湛烈几乎对他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养成了湛焕纨绔子弟的习气,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染上了混黑道的恶习。
湛焕不但纨绔无用,更让人无语的一点是,他居然暗恋上了思危财团的第三代女强人,也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危谈玄,算起来人家也是他的表妹,别说这个科技昌明的社会根本不兴近亲联姻那一套,就凭他啥都拿不出手的德行,人家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可是湛焕偏偏就义无反顾地暗恋上了,还情有独钟地单相思了人家许多年。他老人家一辈子没结婚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但没老婆可以,不能没有后代啊!要不然谁给他养老送终?于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湛焕在某家酒吧里看到了一个跟危谈玄长得很相似的女人,一时精虫上脑,抓了人家就这样那样,也跟那女人短暂地好过一段时间,直到她怀上并生下他的儿子湛斯玄。
儿子有了,女人被他甩了,甚至后来都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相较起来,湛斯玄比他父亲湛焕要悲催得多。不但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甚至是在一个一天比一天穷困的家庭长大的,因为他老爸完全不事生产,只会花钱,而且是整天花天酒地,跟人械斗混黑道的那种花钱,请问这种花法有多少遗产经得起他挥霍?
湛斯玄就是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长大的。
听见危希词,这位他该称为表姐的人忽然提到他的爷爷,他一时竟讷讷难言。
危希词淡淡一笑。“其实,危家的很多男人都恨不得自己不要生在危家,活得好像很痛苦。”她不自觉地抬头望向天空,眼神有种无可捉摸的空灵。
谁说不是呢?这个世界,大部分还是男人把持着各个领域的最高权力,无论是经济、政治……但是她们思危财团不一样,刚好反其道而行之,女人能干,而且女人从出生开始就一定要姓危,一定要作为思危的核心领导人培养,但是危家女人生的儿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可以跟着自己的父亲姓,可以选择自己的兴趣爱好,可以去世界各地闯荡,甚至干出一番事业,但是他们不要想染指思危财团的继承权,不要试图修改这种女人掌权的游戏规则,假如他们没什么出息或能力,也可以在思危财团下面随便一个职位上待着,就当公司白养你,这就是身为危家男人的宿命。
被女人永远压在头上,快乐吗?
所以思危财团的女人,单身不婚的居多,她们大部分选择借精生子。找个男人生一个或几个孩子,男人的使命就结束了。
说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独湛斯玄吃过自家父亲带来的苦头。
湛斯玄两手插进自己的口袋,神情颇为豁达。“那我是不是该感谢我爷爷没跟你们危家的女人在一起?”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表姐将事业做得有声有色,丝毫不逊男人,跟听说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危家男人的痛苦也许就在这里——你愿意天天被人跟自己的异性姐妹做对比吗?这就好像隔壁老王从小到大一路被保送重点,可你只是个连普通本科都不一定能考上的学渣。
“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你们,”他抿了抿唇,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感激。“如果不是危家人对我上大学的资助,还有我创立玄风的资金支持,恐怕我也不会有今天。”
那时,湛焕几乎将湛烈留下的遗产全部败光了,连他去英国留学的钱都几乎凑不出来。但他想起了思危财团,想起了奶奶家的亲人,于是他经过多方打听和联系,终于见到了危家人。
面对这个传说中鼎鼎有名但实际素未谋面的危家亲戚,他其实是忐忑不安的。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危家对他很亲切,不但问了他的家庭情况、学业,还送了他当时HP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那对他已经是一个奢侈品了。后来他读书、创业,危家都给了他不小的助力。
危希词对他的话付之一笑。“你以为思危财团对每一个危家的亲戚都会资助吗?”她抬手撩起自己的卷发,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在告诉他一个事实——“我们会对每一个有危家血缘的男人做一个评估,有投资价值的我们会资助,会扶持,但是没有的话,不好意思,你只有自己自谋其力了。”
所以,就像这次的认购玄风内部股权,她们思危财团之所以能优先被选择,而且还能以如此优惠的价格,就是因为她们在数年前做了一场漂亮的投资,不是吗?
他立在风中,不置一词,忽然脑海里闪过他的女朋友薛佳的那张脸,他由衷地感觉到,女人,还是可爱一点比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