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过肉,喝过酒,几百男人牵马的牵马,扛矛戈的扛矛戈,背弓箭的背弓箭……从男人们的脸上,看不到回家的喜悦,只看到忙碌。妺喜,不敢肆意妄为,面对高大魁梧的夏王,脾气难以把握的夏王,她常常不得不动点小脑子,而少言语。
太阳出来了, 风过处,雪从树上掉下。阳光、白雪,刺痛了妺喜的双眼。队伍,已经整理好,夏王一声喝令:“出发”,便把妺喜一个胳膊夹住,一跃而上战马,环住妺喜的腰,抓住马的缰绳,大喝一声,马蹬蹄而去。呼呼的风声在耳旁,夏王紧紧箍住妺喜的腰,她不敢动。方向,向东,回宫,应是向西,妺喜心里清楚。回不了头,但能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嘶鸣声,以及男人的吆喝声。向东,很快,会到自己的部落,可此时此刻的妺喜,真的害怕回去,她似乎又看到了燃烧的房屋、火焰、青烟、死尸……“大王,杀了奴婢吧,臣妾不想回去。”妺喜大声说道。紧紧箍着妺喜的夏王,明显地感到妺喜身体的战栗,寒冷、害怕?夏王知道,妺喜到底是女子,寻常女子的胆怯,她也有,不过,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没想到。难道这个女子已经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你怕了?哈哈……谁也阻挡不了本王的,天下没有什么是本王害怕的。”夏王放肆的笑……夏王突然扭转马头,向北方驶去,看到渐离自己部落的方向,妺喜少舒一口气,感觉浑身瘫软……
颠簸、惊吓中的妺喜,终于等到夏王停下马,前面,是一座城墙,关龙逄驰马而去,城墙下,下马,高呼什么,门开……几百号人马已到,夏王下马,走向队伍。伊挚走向前,扶妺喜下马,叮嘱她,跟着他,不要乱跑。妺喜问:“这哪里?”伊挚回答:“岷氏部落,夏王要较量,一会儿就要打仗。”妺喜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妺喜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眼前仿佛又是青烟、死尸、哭喊……“大王,大王……”妺喜追赶着夏王,
夏望两眼圆睁,大喝一声:“回去,伊挚,看着。”继而转身大步离去……
不久,两军的人马,已分列排好,相互对峙……突然,鼓声如雨点般落下,声音震天动地,两军人马出击,混战一起,刺杀声、喊叫声,马的嘶鸣声……有被刺中胸膛的,有被划破颈项的,有被紧紧用手掐死的,你死我亡,胜负难分……费昌骑马在前,眼疾手快,力大无比,眼瞅着周围倒下一片。这费昌,王室后裔,自幼习马打猎,英勇无比,和夏王出生入死多年,深得夏王信任。夏王更是骁勇善战,一声声的大吼,震天动地,过处,一片血路。战马已被刺伤,夏王在地上,赤手空拳,卡住对方的脖子,一个个扭断。前一个时辰,夏王的人马,斗志昂扬,一片排山倒海的气势。渐渐地,对方的人马似乎越来越多,弓箭手已在城楼出手,夏王的箭手,由于双方距离太近,无法出手。费昌、夏王战场之上一碰头,看时机不妙,自己人马和对方太悬殊,便不敢恋战,速战速决,赶快离开……这次出击,夏王没能攻入城内,并各有死伤,两军胜负难分,抓到几个活的兵,为了活命,求饶投降,夏王夏令专人看管,让他们做苦力。
伊挚牵好马,和妺喜躲在离战场较远的地方。眼看着,自己的人马往回撤,伊挚赶紧让妺喜上夏王的马,自己也跳上另一匹。费昌让夏王骑了自己的马,向后撤,费昌一边打,一边后退,几百好男人,有伤的,有亡的,费昌心痛不已。他凭了自己的忠心与勇气,紧紧挡住赶来的敌兵。已到伊挚、妺喜面前,夏王飞跃而上,搂住了妺喜的腰。关龙逄见敌军退下,赶紧拉费昌上马,疾驰而去……
忽然间,岷氏弓箭手骑马而出,箭如雨 ……这场面,吓傻了妺喜。她闭了眼,只听到嗖嗖箭传来的声音,这一刻,任由命运的左右。夏王眼瞅着一箭飞向妺喜,赶紧拉转马头,箭簇,刺进夏王的左肩……夏王一声大喊:”撤。“众人马飞驰而去……
殿内,颜妃燃了几盏松油灯,夏王依在榻上,鲜血已染红衣服,箭簇还在,伊挚捣了草药……“伊挚,妺喜如何?”夏王问道。“回大王,公主受寒又受惊吓,不过喝了药汤,已无大碍。只是担心大王伤情,要出来看大王。”伊挚如实禀报。“告诉她,好好养病,不要乱跑,本王无碍,无需挂念。”夏王说出这样的话来,连自己也吃惊。多年了,他何曾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语言,他的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的。他想到了妺喜战栗瘦弱的身体,那双水雾迷蒙的胆怯的双眼,战场之上,来不及思考,他竟义无反顾救了她。她,只是有施送来的贡品,也许对他还有狠的女子,在那一刻,他忘记了,只知道要救她,那样美那样弱的一个女子,他不能不救。几十年了,见过的女子不计其数,可夏王,未曾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慌乱、担忧,不可理喻的关心。夏王没有用心想过哪一个,更无用命救过哪一个,妺喜,是第一个。夏王,这个经历无数次战斗,无数次和虎豹徒手作战的冷血男人,在快四十岁的时候,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爱惜之情。箭簇,已拔下,鲜血汩汩而出,伊挚用草药紧紧捂住……夏王没有皱一下眉头,他想着妺喜初来时的胆大无忌,想到自己为羞辱她,让她做颜妃的女婢,想她博弈时的聪慧,高兴时单纯、活泼的眼神,伤心时的无望。夏王,忘记了谨记。夏王,愿意相信,妺喜只是一个女子,一个需要保护,需要安全的女子。她,简单真实,美丽活泼,夏王,疑心重重的夏王,第一次愿意这样想一个女人。
妺喜,躺在房间内,两腮通红。这次出宫,她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一个男人的气息、胸怀。夏王,关键时刻,用自己的身体救了她,她似乎忘记了他是一个残暴的大王,他救了她,这个声音一次次在妺喜心里呐喊,她的命,是他给的。她真的忘记了恨他,在箭来挡箭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夏王强劲有力双手,宽阔无比的胸怀,妺喜愿意相信,相信夏王是自己愿意欣赏的男人,强大、勇敢、表面冷漠而内心丰富,而不是她的敌人,不是多疑、暴虐的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