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沐琰眸色微沉,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他一向淡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痛楚的神情,“我答应过他的。”
“他?”夏月吟好奇的挑了挑眉,不知道祁沐琰口中这个他,是谁。
“是我的五哥。”祁沐琰的口气含着压抑的痛苦,眸中有某些隐忍的情愫慢慢晃动,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散发出一阵迷离的光泽。
五哥。
北桓五皇子,年幼暴毙。
这和祁沐琰,祁颂之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牵连吗?
夏月吟微微蹙了蹙眉,虽然对这背后的事情十分好奇,可是,看祁沐琰的神情,她也猜到这背后的故事,必然让祁沐琰很难过,因此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刚才一直立在一旁的马车夫也尽职的赶车,马车几下颠簸,从那些杀手的尸体上倾轧而过。
夏月吟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这些杀手,也不过都是些可悲的人,跟错了主子,就要遇到这样的杀戮,就连死后,都不能安生。
只是,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自己很久以前就已经明白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就只有被欺凌。
所以,她必须变得强大。因为,只有强大,才能够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祁沐琰也是一直坐着没有说话,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深沉如海,看不见情绪,他的嘴角习惯性的抿着,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只是他的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是静静的坐着,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五哥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沉默了半晌,祁沐琰淡淡的开了口。
变成如今的模样?意思是,祁蓝枫其实没有死!可是为什么却传出了暴毙的消息?
北桓五皇子,可是北桓皇后的嫡亲儿子,太子祁颂之的亲弟弟啊,这其中的,到底有什么缘由?
“我母妃当年,曾冲冠后宫,即便是北桓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后,也无可奈何。后来,我母妃生下了我,皇后终于坐不住了,派人暗害母妃。母妃为了保住我,牺牲了自己。”
“我总算活了下来,在父皇那一点微薄的歉疚感的庇护下,苟延残喘。可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祁沐琰的口气平淡,仿若没有丝毫的感情,可他的黑眸,分明越变越浓,紧紧攥着的双手,都在预示着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起伏。
“她派人给我下毒,却被五哥知晓了。五哥为了保护我,抢先喝下了毒药,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弱者,便注定被欺凌,我若是不变的强大,便只有被欺凌,连累真正爱我的人。所以,我要站在这天下的最高处,这样,我才能够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母妃不在了,五哥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我真的好害怕,他会离我而去。”
祁沐琰的口气中,含着浓浓的哀伤。他澄澈的黑眸泛着微微的水光,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夏月吟一阵心疼,忍不住握住了祁沐琰的手,她连胜说道,“沐琰,以后,你还有我。”
“有你,真好……”
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北桓。
此刻已经是深冬十分,北桓的天气比起南楚来,又添上几分冰寒。远远望去,整个北桓京城仿佛被一片雪白包裹,四周的结着一层淡淡的寒气。
因为南楚的天气并不寒冷,加上她是习武之人,最寒冷没有那么畏惧,夏月吟只披了一件并不厚实的裘衣。饶是她内功深厚,刚出马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陡然加重,夏月吟迷惑的抬眸,却看见祁沐琰一脸心疼的看着她,而她的身上披着祁沐琰的裘衣。
“你不冷么?”夏月吟呵了一口气,在嘴周围弥漫出一层淡淡的雾气,双眸紧紧的盯着祁沐琰,他把裘衣给了她,自己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这样的天气,他不冷么。
顺手就要把裘衣脱下还给祁沐琰,却被祁沐琰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有吟儿这句话,我心里暖的很。”
“走吧。随我进宫。”祁沐琰伸手拉起夏月吟的手,大手包裹着小手,祁沐琰的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夏月吟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样被人宠爱着呵护着,似乎也很不错呢。
两人很快就到了北桓的皇宫。
远远望去,只觉得一派气势恢宏。金色的琉璃砖,纯白的雕栏柱,金色与白色相映衬,仿佛是巨龙腾飞于云霄一般,叫人不由自主的产生敬畏。
祁沐琰领着夏月吟一同去见了北桓的皇帝。
北桓的皇帝,明明不过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却苍老的像是五六十岁一般。北桓朝政,大多把持在北桓皇后的手中,北桓的皇帝,又失了最爱的女子,这些年来,怕是也不好过吧。
看到祁沐琰回来,北桓皇帝的眸子微微亮了亮,似是有很多话想要和祁沐琰说,可是北桓皇后一声咳嗽,他便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只是官方的和夏月吟寒暄了两局。
夏月吟不由微微蹙了蹙眉,这当皇帝,当成北桓皇帝这样的,也真的是够窝囊的了。
堂堂一国的皇帝,居然连和自己的儿子说几句话,都要看皇后的脸色,这也可以看出来,这位皇帝的地位了。
只不过,北桓的皇后脸色也并不好。
因为不知何时,他以为孱弱不堪的七皇子,竟然已经有了让她畏惧的可怕实力,丰城南宫家,竟然不知不觉的成了他的手下。
可她不知道的是,祁沐琰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北桓的天下,他唾手可得,只要他想。
只是他的心里,始终跨不过去,那一道坎。若不是当初,北桓五皇子的牺牲,但凡祁沐琰能活下来,今日,北桓皇后和祁颂之的下场,只怕都是生不如死。
祁沐琰对北桓皇帝的态度,也算不上热络,对于北桓的皇后,更是冷若冰霜,形式主义的说了一句,便带着夏月吟回到了七皇子府邸。
七皇子府邸。暗雅流光,一如他。
祁沐琰领着夏月吟到了一处院落,庭院四周载着松柏,经冬不凋,翠绿衬着雪白,煞是好看。庭院内几处假山,几处迂回,并不大,看起来却很幽深。
“这如梦轩,吟儿可喜欢?”祁沐琰伸手拂过一处假山,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问道。
“喜欢。”动容答道。
如梦如梦,往事皆如梦。他是在告诉她,忘记所有的不开心,和他一起编织一个属于未来的梦么。
“过去的一切,犹如幻梦。我们都忘了吧。”夏月吟握住祁沐琰的双手,悠悠说道。
对她和祁沐琰而言,过往的一切,都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似乎冰冷而残酷的。
“嗯。”
阳光下,祁沐琰的侧脸散发着如玉石般温润的光泽,可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分明有什么坚决的情愫慢慢化作浓黑。
对于北桓皇后和祁颂之,这些年,他已经隐忍得够多了。可是他们却丝毫不知道收敛。
他故意将丰城南宫家的实力暴露给祁颂之,甚至还将朝堂上的部分实力展现出来,为的,就是警告他知难而退。
可是祁颂之非但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反而还变本加厉,对他的刺杀,暗杀一场接着一场,看来,他是不能够再股息祁颂之了。
他曾经答应过五哥,放过他们,这些年来,他放过他们的,也已经够多够多了。
甚至于祁颂之对他下了血毒,让他忍受了多年非人的痛楚,他都没有动手杀了祁颂之,这份恩情,他偿还得已经太累了。
“欠下五哥的情,我怕是终究要辜负了。不知他,会否怪我。”
祁沐琰拢在袖子里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眸光清冽,看向远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月吟闻言,便知道,祁沐琰已经决定动手了。这北桓的天,怕是也要变了。
如今,这天下的局势,一触即发,祁沐琰若是再迟迟不动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安全会受到威胁,就连整个北桓,也会变得岌岌可危。
“他不会怪你的,他决议救你,便是要你好好活下去的。而祁颂之,是自己作死,怪不得你。”夏月吟握住了祁沐琰紧紧攥住的手,目光灼灼。
“吟儿,有你陪着我,真好。”
祁沐琰感觉到夏月吟手上传来的温度,黯然孤绝的神色,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从前的他,一个人了无牵挂,这天下之争于他,也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游戏,和平时的对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现在,有了夏月吟,他才感觉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夏月吟曾说,是他让她明白了重生的意义,可是在他看来,她又何尝不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