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霍斩风纵目远眺,心绪一片茫然。若是她也遭到此劫,也会如林菲烟这般以死明志麽?我能为她做些什麽?我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身前死去麽?万万不能!
霍斩风闭阖上双眼,一阵心疼。
良久,霍斩风喟然长叹一声后,一脸平和地道:“林姑娘,此事由我而起,须我来了结,你勿要再做傻事。请姑娘宽限我数日,待我去北疆了却一桩心事之后,便返回此处,自毙在你的身前,以还姑娘清白。”
林菲烟一怔,登生好奇之心,眨着润湿的眼睫,问道:“一桩心事,什麽心事?”
墨云蔽空,望着浩渺无际的崆寥山,霍斩风道:“去见一个人。”
月瞑中天,孤影阑珊,霍斩风迎风北顾,心中涌起万般柔情。即便是千山万水,亦或是刀山火海,北疆,等我。
霍斩风说话之际,眼中流露出微微的感伤与万般无奈之意。林菲烟见状,沈吟方许之后,追问道:“霍公子要去见的人,是一位姑娘吧?”
霍斩风黯然不语。
思忖片晌之后,林菲烟轻摇着螓首,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霍公子,依纵凌门规,你我同为纵凌门人,你若为我而死,与我弑杀同门何异?”
闻言,霍斩风当下为难起来,望着林菲烟道:“依林姑娘之见,此事应当如何解决才好?”
“依我之见,你们两人郎材女貌,而且师出同门,不如就此喜结良缘,也了却了彼此心中的烦愁,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邀月洞中传出,令霍斩风与林菲烟皆震怖不已。两人蓦然望向邀月洞,惟见一人从邀月洞中步履蹒跚地出来后,背倚在一块巨石之上。
霍斩风与林菲烟二人定眼一瞧:楚云天!
念及窥见自己的双脚之人又多了一个,林菲烟心生悲恸之意,心中一时怨恨难平,凄然道:“楚大哥,你……”
未等林菲烟说完,楚云天重咳了数声,费力地抢话道:“林贤妹,你切莫误会。方才愚兄醒来时,见你正使出戮辰诀冲向小兄弟,先前之事,愚兄全然不知。这位小兄弟不过十五六岁,却英丰高迈,偏重情义,而且已学得戮辰诀的机要,腹中功元沉旷而气雄万夫,若勤加修习,他日必将倾霸天下!林贤妹,你们经此一事,或是缘分天定,愚兄要向你道贺啊。哈哈……咳咳……”
林菲烟闻言,俏脸绯红,羞斥道:“楚大哥,你休要乱说!”
霍斩风走到楚云天的身前,对其打量一番之后,正色道:“请恕我无礼,斗胆叫你一声楚大哥,还望勿怪。楚大哥,你不仅伤势极重,而且腹中功元已散至全身各处,如若再放任功元四处游曳的话,怕会散逸出体外,功力全失不说,或会因此而落下终生残废。”
这少年虽然身法不凡,但仍不及黑天等人,却可道出自己当下身内功元的情形,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楚云天神思一转,?面无表情地道:“报不得大仇,我要这功力何用!”
重伤之人最忌心灰意冷,霍斩风见状,劝说道:“楚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须耻败一时。此消彼长,强弱轮替,终有一日可报仇雪恨。”
稍顿之后,霍斩风又道:“楚大哥,你胸骨尽断,不宜多言。若楚大哥信得过我,在下愿助你聚气入腹,调息功元。”
楚云天与林菲烟闻言大惊,皆望向霍斩风。
为他人聚气入腹,惟功法造极者方有此修为,放眼当今天下,惟有林清诚、黑明子等寥寥数人有此修业而已,而这少年方才却说要助楚云天聚气入腹,难道他也有此等参天之功不成?楚云天与林菲烟俱面有惊惑之色,半信半疑地盯望着霍斩风。
霍斩风见楚云天未有阻挠之意,而且事态紧迫,拭去唇边的口水后,便对林菲烟道:“林姑娘,聚气入腹须在空旷之地施行,更不得有外人搅扰。由此,为了楚大哥的安危着想,只得劳烦林姑娘在我施功之时,为我们警备四野,以防有不测发生。”
不知何故,林菲烟的小脸儿登时羞得通红,轻咬着朱樱薄唇,一双清眸羞涩地刮了霍斩风一眼后,捂着小脸儿跑开了。
霍斩风挠着头望着远去的林菲烟,不明其故。楚云天痴痴地望着林菲烟的倩影,说道:“林贤妹姿容绝代,娇态万芳,果真天下第一,咳咳……”
见楚云天双目痴醉,霍斩风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说道:“楚大哥,楚大哥……”
楚云天如梦方醒,一张老脸登时臊得通红,窘然道:“还未讨知小兄弟的尊姓大名?”
霍斩风应道:“在下敝姓为霍,草字斩风。”
楚云天重咳了两声,沉吟少顷之后,把心一横,豪言道:“如此,便有劳霍兄弟啦!”
“楚大哥,待我发力之时,你周身会有剧痛,切要忍住才行。”
言罢,霍斩风扶着楚云天行至碧水潭旁坐下后,自己也面对着楚云天盘膝而坐,尔后闭阖上双眼,双手在身前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的衣袍渐渐无风自涨。
移刻之间,霍斩风腹中丹田处忽地白芒大涨,一颗纯白圆珠徐徐而出,楚云天与冥悟石旁的林菲烟皆面有讶色,震惊不已。
纯白珠子升浮至胸前,霍斩风倏地睁开双眼,双手撤印斜举,冲天一吼,只听两声龙吟从霍斩风的身内迸发而出后,他的双手陡然化为两颗庞大的龙头!
两颗龙头张开血盆大口,呲起獠牙放声啸叫,一时声震百里,气撼山野!
霍斩风未作迟疑,将两颗龙头移至身前纯白圆珠的两侧,并朝纯白圆珠接连不断地喷吐着炙热的火焰,圆珠之上一时熊火烈烈,气沸蒸腾,迳直旋转起来!
楚云天轰然大震,尔后舒心一笑,眼中的忧色尽褪,悄然阖闭上双眼。
兼顾着四下动息的林菲烟一脸惊惑地望着霍斩风,心中思道:“天哪,他是人是神,为何会有这般不世异能?”
斯须之后,霍斩风双手恢复原貌,而那颗纯白珠子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却兀自盘旋不坠。霍斩风将珠子推至楚云天的身前,将一缕元气击在圆珠上之后,圆珠渐渐旋转开来。移刻之后,楚云天顿觉身内的脏腑如被万只虫蚁噬咬,剧痛难忍!
为不致功元散逸出身外,楚云天咬紧着牙关未发一声。
圆珠旋转的愈发地快了,楚云天顿感体内的元气逐渐离体而出,皆浮于纯白圆珠之外,并凝成白气旋,随着圆珠一道旋转。转睫之间,楚云天忽觉一阵头昏目眩,吐出一口淤血之后,痛晕过去……
俟至楚云天体内的元气悉数吸附于白气旋上之后,霍斩风将纯白圆珠移入自己丹田处,再以绵绵掌风将白气旋推入楚云天的腹中,只见楚云天剑眉微蹙,闷哼一声,再无其他反应。略作调息之后,霍斩风长吁一口气,接尔立身而起。
林菲烟从冥悟石旁迈着莲步而来,见楚云天的脸色有了些许血色,已然恢复了几分英气,顿时喜道:“霍公子,幸亏有你,不然的话,楚大哥的数百年修业恐怕就要付诸东流了。”
霍斩风拂去唇边的口涎,说道:“楚大哥仁善,生性放宕不羁,为不牵累落月坞,抛却个人的安危而只身赴宴,甘愿以死来替故去的师弟讨回公道。这等舍身护义之人,无人不赞佩,方才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林姑娘无须过多地赞誉。”
林菲烟双腮染红,神色忸怩地别过面去,不再去瞧霍斩风。
霍斩风以为林菲烟天性羞涩,便未多加在意,双眼扫过楚云天的胸腑处,道:“林姑娘,楚大哥的功元虽已返入腹中,但他伤势过重,还须辅以药石才行,崆寥后山中长有各类奇花异草,可调配成草药,对伤势极有助益。现在黑天令傲枢堂人四处搜捕楚大哥,他们或会来此搜寻,我们不得不防。稍歇之后,你我兵分两处,你在此守待楚大哥,我去后山寻得草药之后便速速返回。”
林菲烟心思缜密,盯着霍斩风疑惑地道:“与黑堂主拼斗之后,楚大哥驭盾而去,而你与那南宫明月先我而下峰,你是如何得知黑堂主命堂人搜捕楚大哥的?”
“此事不便相告,还请姑娘恕我不告之罪。”霍斩风无意过多地谈论此事,对林菲烟道:“林姑娘,容我照护楚大哥数日后,我便启程北去。了却心愿之后,霍斩风甘愿受姑娘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