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显然未料到司伯桐所托之事。余光扫过堂内的众人,沉吟了一番后,南宫明月启齿笑道:“明月年幼无知,在傲枢峰上平日里的饮食起居与生活琐事,全仰仗众位傲枢堂的师兄们轮番照料,从无不周之处,因此明月常感念于心。苦奈众位师兄俱为成年人,倘若这偌大的傲枢峰上能有一年龄相近的伙伴陪伴左右的话,明月是求之不得呀。”
南宫明月略微一顿,侧过身去看着闵汉宁道:“不知闵师兄意下如何……”
司伯桐走向“左右为难”的傲枢堂代堂主闵汉宁身前,肃色道:“一些虚名,司某从不在乎,但此事关系到那幼童今后一生的命运,一旦走错,司某定会抱愧终生。由此,司某腆颜前来,还请汉宁师侄成全司某的这点私心。”
闵汉宁惊恐地后撤两步,躬身施礼道:“三师叔万万不可这般,汉宁受不起啊!三师叔大义,为此事亲自前来,如若我闵汉宁不答应的话,那就太不识抬举了,更枉为崆寥门弟子!”
司伯桐闻言大悦,欣慰地点了点头,负手说道:“大师兄闭关的这数年中,师侄对于傲枢堂的一切事务都是事必躬亲,措置得十分得当。崆寥门中能有师侄这般通情达理、卓茂不凡的后辈之秀,实乃我崆寥门的大幸。大师兄醉心于法门造诣,无意门中琐事,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崆寥门第一支脉傲枢堂堂主之位,非汉宁贤侄莫属啊。”
尹傲霜朝司伯桐盈盈一瞥后,附声道:“汉宁师侄少年英才,定可担当得起这傲枢堂堂主之位。”
“五师叔事以三师叔为尊,由这两位举足轻重的师叔与明月公子出面,纵便师公与师父归罪下来……”
闵汉宁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之情,谦然道:“汉宁不敢有非分之念,只愿我崆寥门永世昌盛。”
一阵急促而沉健的脚步声自堂外传来,史昌怀抱着童孩踏入傲枢堂堂内。司伯桐等众人见状,皆围拢上前。
此时童孩仍被莫臣的断魂掌气缠在脖颈处,暂时没有觉醒过来,而他脸颊上的污渍已被尽数除净,一张清秀的童颜分外惹人爱怜。
南宫明月初见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男童,顿然欢喜不已,双手抓着幼童的左臂,左看看右瞧瞧。当瞥见幼童唇边的口水不住地外溢时,南宫明月更是喜色难掩,哈哈大笑起来,童心尽露。
睹见南宫明月对幼童十分中意,司伯桐心中大定,愧疚感不由得减弱了几分。尹傲霜自袖口中轻扯出雪白的手绢,将幼童唇角的口水擦拭掉后,轻摇着螓首,微笑不语。
司伯桐用右掌吸出绕于幼童脖颈内的断魂掌气后,用力一震,断魂掌气登时断碎,尽数散去。
未等到幼童睁开双目,司伯桐告辞众人,祭出狂饮刀,劈空而去,而后傲枢堂倏地虹光大盛,尹傲霜已然踏起七彩弥镯,乘风而走。
幼童慢慢地睁开双眸,两行眼泪从眼角簌簌落下,滴落在史昌的衣袍上。南宫明月顿时一为之惊,这一幕似曾相似,却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幼童甫一见到眼前的众人,攸地挣脱开史昌的怀抱,迅捷地爬到桌子底下,呲着牙惮然地谨备四下,并发出阵阵低吼声。
南宫明月挪步到桌子的旁边,躬下身去,并示意闵汉宁等人切勿走近,慎然道:“你不要害怕,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言末之际,南宫明月善意地伸出一只手,期许地望着幼童,眼中充满了诚意。
幼童四肢撑地,南宫明月的“怪异动作”他未读懂几分,却感知到南宫明月眼中的诚意。即便如此,幼童仍不敢有所回应。
南宫明月与幼童对视,诚然道:“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去傲璇峰上去找我的玩伴,好不好?”
幼童为南宫明月目中的诚意所打动,心中不觉多想,徐缓地伸出了一只布满老茧的小手,与南宫明月的手握在了一起。
南宫明月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而幼童僵硬的双颊上也颤动几下,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南宫明月慢慢地将幼童自桌下牵出来,冲开众人,欢愉地拉着三肢着地的幼童朝堂外奔去,童真的笑声在大堂内飘荡不绝。
不待多时,天际中一阵轰鸣声疾飙而来,而后一脸恻然的莫臣步入傲枢堂中……
皓月悬坠,低压苍穹,月华倾泻而下,洒得邀月峰巅银辉遍地。静谧的碧水潭水面之上犹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为碧水潭逾增美色。
一对白衣男女并肩坐在冥悟石上默然不语,直如一双神仙眷侣。
清劲的山风吹得树叶飒然婆娑,也吹乱了尹傲霜的三千青丝。
沉默许久之后,尹傲霜绛唇微启道:“三师兄,师妹知晓你对玉师姐用情至深,世所罕有。可玉师姐红颜命薄,已离开我们六载有余,你又何必这般地折虐自己。”
良久之后,司伯桐忧气长吐,徐徐念道:“傲霜师妹,你定记得年少之时,我们懵懂无知,为图一时快意,你我两人全然不顾蝴蝶师妹的苦劝,胁迫着她来此赏月。师父获悉之后,蝴蝶师妹不忍见我们这对调皮蛋再受严惩,毅然替我们揽下全部罪责。为示惩戒,师父将她锁于无明室中,二十年不见天日……”
悠悠廿载,不见天日。六载苦度,恍然如梦。青丝已素,情思难斩。
洗尽铅华,谁能还我当年明月?
见尹傲霜未回应,司伯桐话风一转,望着她沉声问道:“傲霜师妹,你也相信蝴蝶师妹会是那种偷盗巫蛊秘法之人麽?”
尹傲霜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玉师姐绝非那种偷艺小人,可是……师父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司伯桐倏地立起,目中厉芒一闪,双拳紧握着恚怒道:“蝴蝶生性无争,从不热忱于法门奇术,何来盗艺之说!六年之后的今天,我仍不相信师父的当日之言!”
尹傲霜默言良久,黯然不语。
残月将落,一缕晨曦顽强地破云而出,落至苍翠横绝的邀月峰上。
司伯桐转过早已麻木的身躯,强颜一笑道:“傲霜师妹,近日我修习秘法之时,因心存杂念而屡此碰壁,难有修成。师父所嘱咐之事业已完结,我欲闭关于傲玑潭底一段时日,潜心修炼秘法,你切要照料好自己,师兄去也。”
闻见狂饮刀一阵吟啸,尹傲霜蓦然回首,空际惟有一抹毫光渐行渐远,逐渐消逝不见。
“为何当年被处死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你也会为我这般心痛麽?”
尝遍世间的风花雪月能何如,饮尽百川之色又如何?神女有情,奈何襄王无意。我无意似锦荣华,只愿与你相伴一生,可我苦等两百余年,到头来,还是月下孤影阑珊,独酌寂寥,无所依伴,清苦了残一生!
尹傲霜含颦望天,不觉泪痕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