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秀的傲璇峰上清芬如昔,步入傲璇堂后院之中,满院的明姝步履轻盈,捷若飞燕,衣袂飘飘而绝尘。霍斩风低睑快走,疾步行至南宫明月的房前,推门而入,而室中空无一人。霍斩风愕然扫过空荡荡的房间,仅见桌椅之上灰土厚积,床帘染尘,业已久无人居住。
霍斩风心下惊惑不已,思道:“这房间闲搁时久,无人入住,那明月公子当下身在何处,难道他已返回傲枢峰了麽?若是如此,大事不妙啊!当年明月公子为我入门求情,被黑掌门婉言相拒,此事门人皆知,史昌等奸伪之徒凶桀诈恶,必对明月公子不利。闵汉宁暂摄堂主位,却对史昌等人的卑劣行径置若罔闻,纵任一群心性险恶的师弟胡作非为,实在是狼鼠一窝,倘若明月公子落入他们的手中,必遭皮肉之苦!”
事不宜迟,霍斩风抽身疾退,返至门外之时,忽现一个身妆青衣的女子挡下去路。霍斩风抬头一瞧:小仙儿!
近两年未见,小仙儿出落的更为姣妍美艳,尤是那剪水般的双瞳中眸波如丝,炯炯含媚,令霍斩风迟迟不愿敛目。霍斩风拭去唇边的口涎,呆痴地杵立在地,已然将好友南宫明月的安危抛之脑后。
见霍斩风痴傻地呆看着自己,小仙儿却不似其他女子那般脸颊晕红,依旧面色如常,淡漠地道:“还是这副色眯眯的德性,你看够了没有?”
霍斩风如梦方醒,慌忙地移开双眼。瞧见小仙儿内息平稳,与之前相比又精进不少,必是巫蛊秘法已迈至大境,有与其师父、大师姐比肩之势,霍斩风立时由衷地赞道:“小仙儿,近两年未见,你非但相貌愈发地娇美,巫蛊秘法更是大进,委实巾帼不让须眉,令人钦服。”
霍斩风出言奉承,而小仙儿却面无悦色,反而盯瞧着霍斩风,缓声道:“我功法大进不假,可是你也不差。你腹中的丹田气正值由青化白之际,而且气旋罡猛固守,有别于我崆寥门亦罡亦柔的功法。你,师承何门何人?”
小仙儿的修真天分罕有人匹,自幼在门中长大,如今虽然正值碧玉年华,却未曾有下山的经历。别派之人除与傲阳峰何劲雄商讨事宜外,甚少南下崆寥山的腹地,因此小仙儿对神州诸派的功法不甚知晓,少有耳闻。
霍斩风登时惊惑不已,疑道:“你如何得知我丹田处有罡猛元气,你与大姐姐有何关系?”
除大姐姐姬妖花之外,霍斩风腹中的丹田气无人可窥测而知,而适才小仙儿却可瞧得出来,且丝毫不差。霍斩风由此猜测,小仙儿必与大姐姐有所牵连。
“大姐姐?什麽大姐姐,别给我那麽多废话!”小仙儿不耐烦地道:“快说,你师承何门何人,如何修得这一身法门的?”
小仙儿厉言相逼,霍斩风神情惶乱,闪烁其词地道:“呃…此事说来话长,待空暇之余,斩风再说与你听…”
“等等!斩风,斩风?”小仙儿叠声念道,尔后面浮讶色道:“你竟然有名字了,是何人所赐?”
霍斩风偷瞄了小仙儿一眼,应道:“在一年多前…我遇到一位高人,与他甚是投缘,大有相逢恨晚之意。他见我已然十三四岁,却仍无姓名,便一时来了兴致,赐我霍姓,表字斩风。”
小仙儿黛眉微蹙,道:“霍斩风,霍斩风……这姓名有何寓意?”
霍斩风一怔,师父虽赐我姓名,却未道明其意,待返回地火洞后,借机再向师父讨问其中的缘由。
霍斩风拭去唇边的口涎,摇头作应。小仙儿瞥了霍斩风一眼,眸中尽是扫兴之色。
此时,心中记挂南宫明月的安危,无意再作逗留,霍斩风问询道:“小仙儿,明月公子何在?这房间积尘日久,无人打理,难道明月公子已离开傲璇峰了麽?”
闻见霍斩风提及南宫明月,小仙儿一脸的不悦,妙目转冷地哼道:“南宫明月那混蛋早在半年之前,便随傲枢堂人返回傲枢峰了,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好生无礼!”
霍斩风心有疑虑,当即追问道:“明月公子在这傲璇峰上逍遥自乐,为何会跟随傲枢堂人返回傲枢峰呢?”
小仙儿没好气地道:“早在一年之前,听闻师公他老人家说黑师伯即要出关,闵师兄思斟再三,在半年前便将除杨道宽师兄之外的傲枢堂人悉数召返堂中,以候黑师伯出关。南宫明月隶属傲枢堂,当然是在返归之人的行列中。”
“原来如此。小仙儿,我还有事在身,他日再来与你叙旧,告辞。”
霍斩风闻言,心生焦躁,转身欲去。
“给我站住!”小仙儿唤住霍斩风,素手一伸,一双清眸瞧盯着他道:“拿来。”
霍斩风一怔,呆愣在旁,眨了眨眼睛,诧然道:“拿来?拿什麽?”
小仙儿双臂交叉于胸前,妙目横睇,啐道:“拿什麽?你别在我跟前装蒜,快将我的宝物交还与我,千万不要逼我动手,本姑娘的手段,你是见识过的……”
闻言,霍斩风眼前浮现出南宫明月鬼哭狼嚎的惨象,登时不寒而栗,而此时霍斩风却不知晓小仙儿话及何物,仍是一头雾水,面露难色地道:“你让我交什麽?可我实在是不知晓你索要何物啊。”
小仙儿怒瞪着霍斩风,娇哼一声,绛唇怒翘,将一只纤手探入霍斩风的怀中。霍斩风俊眸骇睁,心中登时大乱,攥住小仙儿的皓腕,慌道:“小仙儿,大庭之下你这般放肆,成何体统!此事若被人传扬出去的话,你我颜面何存!”
小仙儿脾性暴躁,手劲也远非凡人可比,挣脱掉霍斩风的束缚之后,那只玉手又探入霍斩风的怀中。不知何时,院中已围满了人,皆为傲璇堂的女弟子。对小仙儿当下的举动,或羞不敢视,或面浮赞佩之色,或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数落着小仙儿的不是,而慑于小仙儿的yin威,却无一人敢上前劝阻。
陡然,一道青芒落于院径之上。待青芒褪尽,只见一个娇美女子娉立于院中。诸位女徒见状,对其恭声齐道:“见过大师姐。”
洛筠槿衣袂轻飘,微步廊下,秋眸泛起怒意道:“仙儿,不得放肆,快住手!”
话音方落,小仙儿玉手骤顿,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喜色,纤手从霍斩风的怀中缓移而出,并捏有一物。此物状如葫芦,不及小仙儿的拇指大,通体青绿,其上裂纹斑斑,似在碎裂之后再度粘合而成,上下镂刻有二字:修缘。
这时小仙儿又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物,除裂纹之外,两物别无二致。
洛筠槿与众师妹顿然大惊,齐呼道:“修缘瓶!”
洛筠槿花颜大悦,疾步上前,双眸紧盯着小仙儿手中的修缘瓶,喜道:“仙儿,这完好的修缘瓶你从何处得来,快告诉师姐!”
自从黑门五杰之一的玉蝴蝶殒命于邀月峰巅之后,其手中的修缘瓶从此屏迹尘世,无踪可寻,今时却复现小仙儿之手。悠然相隔数百载,双瓶并归一处,身为怀情女子,洛筠槿自是夷愉不已,院中的女弟子皆嫉心暗生,艳羡不已。
小仙儿的一双美眸未从两个修缘瓶上移开,螓首朝霍斩风一斜,应道:“这完好的修缘瓶由他寻得,须他来说清个中缘由。”
洛筠槿与众师妹期许的眸光挪向霍斩风,令霍斩风稍感惊愕,一时有些难以适应。倘若道出实言,邀月峰巅必会从此不得安宁,霍斩风思忖须臾之后,诓道:“这…这修缘瓶是数年前,我在后山砍柴时在一溪边拾得,小仙儿手中的修缘瓶损毁之后,为了不令她迁怒于明月公子,我便藏好碎片,用完好的修缘瓶来蒙混过关。”
洛筠槿扫过霍斩风,眸中一缕讶色闪掠而过,正色道:“你适才所说的溪流,在后山何处?”
“呃……此事时隔太久,我业已淡忘。”霍斩风摇了摇头,又道:“那日大雾……我在后山迷了路,才捡得此物,尔后我曾多次探寻,皆无功而返,再未寻得那处溪滩。”
洛筠槿追问道:“那日在那溪沿寻得这修缘瓶时,近旁可有他物?”
霍斩风揩去额头渗出的些许汗珠,应道:“没有。”
俟至“说出”修缘瓶之事后,见洛筠槿未再追问,霍斩风便道:“若无他事,在下告辞。”
言罢,霍斩风折身欲去。
“等等!”
霍斩风周身霍地一颤,一种不祥之兆在心间蔓延开来。再度回身,霍斩风惕然道:“小仙儿,你唤我还有何事?”
小仙儿踌躇片臾之后,眸光坚毅,仿似下定决心一般,将手中身有裂纹的修缘瓶递至霍斩风的身前,平色道:“这个,送给你。”
霍斩风登然大惊,双目震骇地望着小仙儿,而此时不止他一人,洛筠槿与诸位师姐妹也皆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小仙儿。
洛筠槿飞快地瞄了霍斩风一眼,将小仙儿拉至一旁,低声啐道:“仙儿,你疯啦,你怎能可以随随便便地将修缘瓶送与他人!别的事师父与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可容你胡来,可此事关乎你的终生大事,大意不得!”
此时,小仙儿难得露出娇羞之态,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晕红,说道:“大师姐,此事我已考虑多年,无须再虑。我与他阴差阳错地各怀着对方手中的修缘瓶数年,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大师姐,他不好麽?”
洛筠槿在霍斩风身上又打量一番,嫣然笑道:“好,我们家小仙儿确有眼光,他虽曾为我门中仆人,而今时却不同往日。仙儿,你能摒弃世俗,大胆示爱,令大师姐钦佩不已,若你真心喜欢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不要让缘分溜走。”
小仙儿俊眸含笑,看着洛筠槿狡黠地道:“大师姐,你与师父若可冲破世俗之见,向三师伯示爱的话,你说他会选谁呢?”
洛筠槿闻言,粉颊登时臊得涨红,玉指在小仙儿的天庭上狠点一下,羞嗔道:“你这个死妮子,胡说些什麽!胆敢再这般胡言乱语的话,看大师姐不拧断你的耳朵!”
“好好好,我不乱说,总可以了吧。”小仙儿凑在洛筠槿的耳际,悄声道:“大师姐,你暂且避让,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洛筠槿与小仙儿相视一笑之后,翩然离去。待洛筠槿远去之后,小仙儿走到霍斩风的身前,速将修缘瓶塞入他的手中,惹得院中的姐妹一阵惊呼。
霍斩风手中握着修缘瓶,不知所措地道:“小仙儿,这修缘瓶我收不得呀。”
言末之际,霍斩风方要伸手将瓶子还给小仙儿,却见小仙儿双眸溢怒,娇喝道:“我送与你的东西,你必须拿着,不得再还给我!”
霍斩风拭去唇角的口水,面露难色地道:“可是小仙儿,我……”
“你什麽你,如果你敢将修缘瓶还给我,我即刻撞死在你的面前!”一个女孩子家厚着脸皮将修缘瓶送出,霍斩风却欲当面奉还,小仙儿心中大忿,懑意顿生,戟指着院中的师姐妹道:“你们为何还不走,难道非要我出手赶你们,才肯走麽!”
众女大骇,顿作鸟兽散。
“霍斩风,身为崆寥门人,我不便去邀月峰走动,因此你要常来傲璇峰看我,否则,有你好看!”
小仙儿丢下此话之后,转身而去。霍斩风痴痴地看着修缘瓶,而此时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