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闪电划破苍穹,天幕陡耀,霹雷连奏,骤雨倾盆而下,飓风劲厉地咆哮,摧折漫山的苍色。崆寥后山一处地势低洼,周遭溪流倾注其内,烟雨添滴,集汇成潭,风雨轰砸潭面,雄遒之势不减,风威引潮牵浪,织雨击汰,溅珠飞奔抛洒,气势动荡。
霍然,两处潭面水位落陷,潭水湍旋,“嘣、嘣”地两声彻天隆响,两道白芒冲破潭面,扶摇直上,乍腾长空,直如沧海扬澜,浪拍云汉。倏尔两声龙吟,逼颤空谷,待白芒逝散,两条白龙盘于天际,横悬怒啸。
一上身赤luo、盘膝而坐的少年从水下缓缓升起,浮至潭面之上。少年面无表情,两眸闭阖,双手结印,任凭狂风密雨拍打其身。潭水陡地腾沸开来,万千水泡离开潭面,飘空而上,少年渐开双掌,只见两掌之间,一白气旋忽涨忽缩,不一而形,大有难控之势,少年双掌攸地外扩,白气旋瞬息暴涨,将少年吞纳其内!
狂风涌猛,水浪倏忽万转,纵荡起伏,气旋如离弦之箭,移影于苍穹之上。双龙齐声吼哮,将气旋拱于中间,猛开血口,朝白气旋喷云吐雾。
谷中松树下,立有一头撑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老者轻捋着胡须,笑道:“双龙戏珠,不错。时不及两年,斩风的丹田气由青化白,终将突破戮辰诀第三层,修至第四层的赤炼界了,此子真乃大材啊。”
老者身旁默立着一条雪白狼,全身湿透,目光呆滞,俨然一条落汤狼。
老者悠闲下看,瞧见雪白狼的那副颓态,畅然长笑之后说道:“小白,再稍等片刻,待斩风修过这一关后,我们便直返地火洞重,让斩风为你烤上几条鲜鱼,填填肚子。”
闻言,小白神情忽震,目中掠过一丝精芒,一扫先前的萎靡之态,登然昂挺狼首,竖起双耳,目注着前方,满是期盼之色。
只见潭面之水齐涌中心,聚为一线水柱冲天而上,撞在那气旋之上,霍斩风忽睁双眼,放声吼啸,白气旋应声迸破,尽化烟云!两条白龙齐声长吟,化成龙脊骨,支起霍斩风俯坠疾下,落于老者与小白的三丈之外。
待白芒褪尽,霍斩风快步走到老者的身前,拱手施礼道:“师父,今日徒儿未辜负你的厚望,已将戮辰诀修至第四层的赤炼界了。”
老者咳嗽了一声,面色微白,笑道:“不足两年便将这戮辰诀修至第四层,可谓一日千里,悠悠万载,有此雄材者,惟我徒儿斩风一人而已,真乃独绝万古!”
面对师父的夸赞,霍斩风谦虚一笑,拭去唇边的口涎道:“师父谬赞了,斩风实无过人之处,能有今日修业,皆仰仗师父的倾力相授与时缘造化,换作任何一人有此际遇,他必会超越斩风今时之功。”
天已放晴,老者摘下斗笠,并解下了蓑衣,身旁的小白瞩首西望,眼中似有躁急之色。
与小白不同的是,霍斩风却面浮惑色。环顾四野之后,未等老者开口,霍斩风又道:“师父,方才我在潭下修功之时,心绪平稳,无一丝杂念,远非在别处可以比拟,此为何因呢?”
老者展颜一笑,眺览四下之景后,说道:“此地叫做‘二重关’,乃是当年南宫亭从巫蛊镜中参悟出巫蛊秘法之地。这里诸峰环抱,山阔水秀,隔绝于世外,人兽几近绝踪,确为修真悟法的绝佳之地。”
霍斩风放目纵眺,轻声道:“二重关?”
老者咳嗽数声,续道:“当年南宫亭在一个密洞内偶得一卷崆寥山残图,在那残图之上,将绵延九万里的崆寥后山划割为九关,每万里是为一关。地火洞所在之地为后山首关,此地与地火洞隔有万里之遥,是为二重关。这崆寥九关虽关关相连,一关险过一关,却潜藏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兽与不世珍宝,在神州各派之中,许多人手中的神器便与这崆寥九关颇有渊源。南宫亭的巫蛊秘法每精进一层,他便横入一关。甫至九重关之时,闻知兽魔伺隙攻伐崆寥门,南宫亭只得撤身而退。在邀月峰巅一战之后,南宫亭难觅其踪,这第九关便自此无人有缘得入,实在是遗憾之极啊。”
霍斩风素来倾慕南宫亭,听闻他留有缺憾,登时心潮激湃,说道:“有朝一日,我定要替南国君圆此憾事。”霍斩风沉吟一番,又道:“不知那崆寥山残图,可否有迹可循呢?”
“在邀月峰巅决战前夜,南宫亭将那残图赠与西界圣手药仙翁,自那以后,药仙翁便不见了踪迹。”老者轻拍着霍斩风的肩膀,笑道:“这些皆为陈年旧事,与修功无关,若你想效仿先贤,现在还为时过早,待你功法大成之后,再议此事吧。”
言罢,老者一阵猛咳,面色凉白,毫无半点血色,身躯也抖晃不止。
霍斩风心下大凛,忙扶住老者的左臂,剑眉紧蹙地道:“师父,这段时日以来,斩风功法日进,而你的身体却一日不及一日,斩风担心……”
咳嗽过后,老者轻力推开霍斩风的搀扶,负手而立,一双浊目淡然从容。笑揽着身前的茫茫青川,老者道:“人生漫漫,老夫一生快意恩仇,历尽沧桑,已了无他愿。现在,老夫惟放不下你与小白,还有南宫明月那小子。这一年多来,不知他在傲璇峰上过得如何。”
霍斩风无一日不惦念南宫明月,为长远计,霍斩风却不得不摒弃心中对好友的牵挂,苦习戮辰诀。修功清苦,犹如口含苦胆一般,而霍斩风对至友的想念之情也日益地强烈,近两年中更是不减反涨。十多年前,南宫明月牵着“狼孩”的脏手,在傲枢峰之上挥洒着童趣,那一幕,已然深深地烙入霍斩风的心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霍斩风拭去唇边的口涎,说道:“师父,我与明月公子已近两年未见,心中甚是想念,趁今日空暇,徒儿想去傲璇峰探望他。若是寻得良机,我会携明月公子到地火洞内去拜会师父。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老者缓踱数步,略作沉吟之后,点了点头道:“与南宫明月叙谈一番便可,勿要秉夜长谈,若无良机,切不可贸然带他去地火洞,以免暴露行踪。”
“是,师父,徒儿定当谨慎行事。”
老者颔首作应之后,提步西走,小白瞧见之后,狼目溜转,时而地用狼头蹭着霍斩风的手背,时而轻舔着霍斩风的手心,一副温顺讨好之相。
霍斩风深知小白之意,看了看小白,佯作遗憾地说道:“小白,方才你也听到了,为安妥起见,我不可捎带你去傲璇峰,因此你就乖乖地跟着师父回地火洞内候我佳音吧。”
小白一听,却未显露出扫兴之态,只是将长舌缓缓地缩入口中,庞大的身躯横于霍斩风的身前,挡下他的去路。乘霍斩风怔愣之际,小白攸地抖甩着浑身的狼毛,溅洒霍斩风一身腥水。小白欢快地斜睨了霍斩风一眼,解恨地跑开了。
惹得一身骚的霍斩风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怒火中烧,暴喝道:“小—白,你这条死狼,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