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闻言,心中大为怵惧。
两年以来,狼孩几乎每日来瀑布洞内与老者、小白作伴,日久情深,狼孩早将他们视作自己的至亲之人,而老者此时却说出行将西去的话来,那种痛失亲故的情绪再度狂袭心头,直令狼孩有如切腹般那般剧痛。
面对死亡,老者却有慷慨纵怀之意,狼孩惑痛交并地问道:“老爷爷,你真的快要离开我与小白了麽?”
小白听闻到狼孩唤到自己,抬起头望向狼孩,见自己会错意,低下狼头又啃起了草鞋。
老者不忍见狼孩为自己之事伤怀,呵呵笑道:“傻孩子,我还未见到你成家生子,小白生一窝狼崽子,我怎麽会舍得离你们而去呢?”
狼孩拭去唇边的口水,蹙眉望着彤红的洞顶:成家生子?那好像还是很遥远的事吧……
扫见狼孩手背上隐隐有数个伤疤,并非剑气或钝物所致,老者不由得惊讶道:“近日你可曾与人搏斗?”
此时,狼孩想起昨夜陨星阁小妖女梅雨婵偷吃烤鱼并笞打自己的情形,顿时怒火灼心,却忽地又神色一黯,满脸沮丧地点了点头。
老者剥去狼孩的外衣,见亵衣之上有多处灼洞,肌肤上更是疤痕累累,惊怒道:“这伤是否又是史昌那群恶徒所为?堂堂崆寥门,竟任由这般辣毒之人为非作歹,这黑明子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两年之中,狼孩身上伤痕不断,所幸皆不是太重。在老者多次问询之下,狼孩才道出其中的隐情。如今这群卑劣之徒手段却更为残犷无度,老者心中疼惜狼孩,这才一时大怒,难以遏止。
“老爷爷,此次并非史昌等人所为。”狼孩深吸一口气,恨恨地道:“这次是北疆陨星阁一个十三四岁,叫做梅雨婵的小妖女所为。那小妖女偷吃我的烤鱼不说,还打坏狼母的墓碑,这笔账,我迟早要与她算清楚!”
老者面露惊异之色,随后陷入沈思之中。
小白正趴于石地之上,在狼孩的两只草鞋间滋滋有味地啃来啃去,忙得不亦乐乎。每扯下一截草线,小白就欢声地嗷叫几声,少顷之后,狼孩的两根大脚趾悉数露了出来。对梅雨婵愤恨之意正浓,狼孩当前急火攻心,难以容得小白这般胡闹下去,吼道:“小白,你给我住口!不然的话,原定的每餐十条烤鱼,我一条都不会给你!”
小白猛地抬起头惊慌地望向狼孩,目光惶惶不已。将狼头偏向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尔后小白挪身至狼孩的右脚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后,又欢快地啃了起来。小白之意甚为直白:我只啃一只草鞋,每餐你给我五条烤鱼就行。
狼孩见状唉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者沉吟半响后,银眉紧皱地问道:“你方才提及的小妖女梅雨婵,可是陨星阁阁主梅若孤之女?”
失去唇边的口涎,狼孩反问道:“老爷爷,你可否记得在两年之前,我曾对你说起在邀月峰巅上遇见过一个妖艳的大姐姐?”
老者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狼孩思忖斯须之后,缓声说道:“昨夜我才知道那大姐姐叫姬妖花,她唤那小妖女为‘小师妹’,至于小妖女是否为梅若孤之女,晚辈却不知。”狼孩顿了顿,又道:“那小妖女手中兵刃甚为蛮横,唤作缚龙藤,我身上之伤便是被她那兵刃所创。被那缚龙藤缚身之时,我以念力驱御无影珠,而无影珠却毫无回应,令我脱身不得。”
闻言,老者却捋须一笑,点头道:“这便是了。神州之内,灵物法器荟萃,却皆奈何不了无影珠,惟独这缚龙藤可破无影珠。如此机缘巧合之事,偏偏让你碰上了。”
狼孩擦去唇边的口水,一脸的丧气。
老者又道:“即便如此,你身有雪白狼那般的异能,为何不趁隙逃走,反而被鞭挞得浑身是伤呢?”
“若是单单较技的话,我断然不会如此的舍命力拼”,狼孩一脸坚毅,冷冷地道:“可那妖女用缚龙藤将狼母的墓碑削去一角,我便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苦耐我实力不济,并非她的敌手,终是草草地败下阵来。”
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哺育之恩,以生死相报,你有此孝义,你那狼母泉下有知,也算瞑目了。”言罢,老者话风一转,问道:“今日傲天峰之行可有收获,那黑明子是否答应了你的拜门之请?”
狼孩神色一黯,摇了摇头,叹道:“明月公子与何堂主向黑掌门倾力举荐,可黑掌门却以有失门内和睦为由,婉言拒绝了两人所请。此事不成,我大可远避是非,逍遥于邀月峰或后山之中,而明月公子今后在崆寥门中的处境却更为堪忧。为妥善计,傲天峰之行后,明月公子随傲璇堂人去了傲璇峰,不过客居傲璇峰终不是长久之计,他日回到傲枢峰后,史昌等人定会用计陷害他,那时明月公子怕是会有性命之忧。老爷爷,你可愿收留明月公子?”
老者嗟叹一声,肃然道:“老夫并非不愿收留南宫明月,而是那黑明子必然不会答应此事。与其见南宫明月横死门内,黑明子也不愿南宫明月落入他人之手。崆寥门为南宫亭所创,南宫族人总摄崆寥门长达近万载之久,可谓门室正统。如今这崆寥门虽由黑明子掌舵,南宫明月却为南宫族存世的惟一嫡系,若他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并以此威逼利诱的话,对黑明子的掌门之位极为不利。若黑明子不愿将掌门之位拱手让人,如此一来势必会在崆寥门掀起腥风血雨,或会因此而蔓延至整个神州大地,这也是我正道之人所不愿见到的。”
狼孩未想到到自己的一时之念,会波及整个神州生灵,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老者眯起双目,说道:“以黑明子的雄才大略,为巩固掌门位,大可不必在十四年前将南宫明月从困兽谷中救起后带回崆寥山。此措为他博得美誉不假,却不啻于引火烧身,这当中,还会有其他缘故麽?”
老者的一席话,令狼孩陷入沈思之中。
此时,老者心中思道:“有今日一遭,我恐怕命不久矣,且记忆大不如前,早年之事已然忘却了大半,身中功元也褪至五成以下,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去地下那两位老友相会了。南宫明月身中噬元蛊,修真悟法已无所望,而眼前的这个少年,为报养育之恩可舍身赴死,为解朋友之困可赴汤蹈火,可谓至情至义至忠至真之人,不正是我苦苦等寻的人麽?”
老者平缓了一下心绪,对狼孩道:“若你有林清诚、黑明子那般的盖世功法,你会如何?”
狼孩一怔,未料到老者会有此问,苦笑一声之后肃色道:“若我有此大能,定当力护身边之人的周全,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
老者挑眉一笑,道:“身怀盖世之能,只有这点志向麽?”
“当然不是!”狼孩拭去唇边的口涎,豪言道:“我若有此大能,必当仗剑天涯,匡济天下苍生,还我神州太平!”
老者闻言大震,惊诧地望着狼孩,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有如此的凌云壮志,便是自己这般年龄之时,也无此宏愿。
此时老者心海滚腾,目中闪过一丝精芒,望着狼孩探问道:“孩子,老夫的三脚猫功夫,你可看得上眼?”
狼孩登时一愣,痴痴地望着老者道:“老爷爷,可是你身中寒疾之苦,我怕……”
老者笑道:“有戮辰剑与聚火果相助,老夫暂无大碍。”
闻言,狼孩胸前骤伏并大气直喘,扑通跪倒于地,直直地盯着老者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咚、咚、咚”,这声对狼孩来说,已苦等了近十载,而对于老者来说,却不知已等候了几朝岁月。
老者扶起狼孩,说道:“两年之前,为师便有意收你为徒,之所以会等到今日,皆因那时为师未知晓你心性如何。这两载以来,你的所作所为从未让为师失望过,脾性也很对为师的胃口。”老者略顿,又道:“日后行游天下,若无名号,不太利便,由此,为师替你想好了名字,从今日起,你便叫霍斩风吧。”
“霍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