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街道这时已经被各种商贩的叫卖声给充斥了,街道上人头攒动,汽车在人群中挤行。街道两边的那些低矮的建筑物,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焕发着无以伦比的活力。
在菜市场前面的一个广场上,几个中年人和小孩子扔着篮球玩着,笑着。各种流浪狗和农家养的鸡犬在第一缕阳光照亮山谷的时候,也纷纷出了门,出了门后不是串在巷子里低头觅食,就是徘徊于垃圾箱处,乡村的一日生活从这个时候也便开始了。
肖林从钻山豹的房子里出来后,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回家小道,肖林走了千万次,闭着眼睛都能摸索回去呢。在晨曦中,在这条两边都住满了人的巷子里,现在走满了晨练回来的男女老少,有的人还认识肖林呢,亦或者是认识肖林的父母,反正当他们看到无精打采的肖林走在路上时,瞬时就引起了他们的猜疑,猜疑这个让父母十分头疼的孩子昨晚又去干了什么坏事。
肖林面对这群大人吃人般的眼神丝满不在乎,他们看不起肖林,肖林也看不起他们,所以肖林此熟视无睹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把他们当做空气一样的忽略了,即使有些人还沾亲带故,念起辈分来还得叫上个什么,但肖林也懒得去理他。肖林走到文丽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文丽垂头丧气地站在家门口里,一副生气的样子。
文丽站在自家的大红门前,脸色十分难看,用手里的树枝抽打着脚下的石头。
“怎么?谁招惹你了?”肖林这时关心地问道,“石头招惹你了,还是树枝招惹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它们。”
文丽听后,置若罔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片刻后,她呸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道:“替我收拾它们,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替我收拾它们,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肖林摸着头想到,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没干什么?那昨晚去哪了?你妈昨晚来过我家问你去哪了,我就把你和那群混混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她了,你就等着回家挨收拾吧。”文丽说道。
“挨收拾,这未免也太好笑了,我会挨收拾?我平日里什么德行我父母又不是不知道?一晚上不回去有什么关系。”肖林侃侃而谈:“反正他们对我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不像你们的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啊,他们看我没回家,多半也是担心我,担心我出去又给他们惹事了,惹事了又要花他们的钱。”
“他们不是不管你,而是管不了你了,我看这个镇上没有哪个父母可以管的下你?”文丽替肖林的父母打抱不平。
“他们管不了我,他们也不配管我,这个世界上谁也不配管我。你不知道我在家里有多么得难受,他们不是说谁好,就是骂我差。晚上看电视都要关了灯,说浪费电。穷,这是他们赋予我最大的灾难,我又能去抱怨谁,并且还整天对我唠唠叨叨讲一大串子道理,不是说我这不好,就是骂我那不行,像花瓶一样木讷地呆着就好了,他们怎么不说说自己的问题呢?就拿那个人来说吧,他又不是我亲爹,干嘛总要像我亲爹一样尽想着教育我。我对他们真是烦透了,他们也都是以爱的名义在威逼着我们,逼我们走上一条窒息无自由的绝境。”
肖林在文丽的面上就把自己的父母数落了一顿,全然只看到父母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没有看到父母一直以来的良苦用心。文丽听后,觉得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话没说出口,就被肖林堵了回去。“你可别说你爸妈对你有多么好,别人不知道,我还看不出来?对你好还能让你大清早的站在这里。”
文丽这时心里一阵难过,刚才平息下去的委屈瞬间又升腾起来,刚才和母亲之间的那顿争吵又浮现在脑海里。文丽是被她的母亲赶出家门的。
“父母除了生育我们,还给过我们什么,我不懂,你来说给我听。说教育我们吧,我看这点就免了,你看镇上随处可见的那些满口大道理的父母,哪一个不是晚上在舞厅里过着迷乱逍遥的生活,白天又来教育自己孩子;自己发不了财,又把发财的梦想强加在自己孩子身上,表面看来是无私,其实这是自私。”肖林不分黑白地说着自己的理论和看法,而他觉得,普天之下除了钻山豹等那帮兄弟讲感情讲义气之外,其他人都是自私自利不会活的人。
“你父母总没去舞厅吧,你连他们都说,有没有一点良心啊。”文丽质问着肖林,很难接受肖林如此是非不分的思想。
“但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没去,但我知道那里每晚是少不了你父母的,你不信今晚可以跟着去看,让他们把这个也教育给你。”肖林一时无语,开始对文丽进行人身攻击,以此气她,报复她。
“那也要不着你管,你算哪根菜园子里的葱。”文丽甩下这句话后,气冲冲地往家里走去。但当她前脚刚一迈进院子,在厨房里做饭的母亲看见她进了家门,马上又怒火中烧,依依不饶地又骂叨起来,“有本事你别回来啊,翅膀硬了,我看你能飞多高。”
文丽刚才和母亲吵架时,一时昏了脑袋,撒着气说自己以后再也不进这个家门了,但没过半个小时她回来了,文丽的母亲看到后,变本加厉地又骂起来。
肖林听到从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后,噗嗤笑了起来,觉得文丽她是自作自受
文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恶骂声后,开始难过了,并且心痛得快要窒息,于是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不让这些不好听的话语流进自己的耳朵里。同时,她也加快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当她进了房间以后,关门时,不经意间用大了力气,原本咯吱响的铁门突然哐当一声砸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文丽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止住了呼吸。
厨房里做饭的母亲听到这巨大的甩门声后,自然而然地理解为这是女儿对她的不满,对她的抗议。文丽母亲如此理解,而如此理解之后,她自然火冒三丈,把心里的怒气全部撒在了手里的工作上,只见她猛得手起刀落,一下子将按在手里的鱼头剁了下来,案板上立刻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刀印,鱼也停止跳动。
“不想住了就给我滚出去,以为我欠你们的,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你看人家哪个孩子像你这样。你爱跟着肖林混,让他进监狱的时候也带上你。”文丽的母亲在厨房里骂道。
文丽听到这里才弄清楚了母亲一大早无故生气的原因,原来是昨晚肖林的母亲来家里向她打听肖林下落一事惹下的祸根。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文丽的母亲误解为女儿和肖林的关系十分密切,而与肖林的关系十分密切,在众多父母眼里都是一种耻辱的表现,所以当文丽的母亲看到肖林的母亲来向女儿打听肖林的下落时,意识当中就觉得文丽和肖林走的很近,而与肖林这种人走得很近,无疑是对她门楣的一种玷污,也是女儿不负责任的表现或者变坏的一个征兆,想到这里,文丽的母亲不高兴了,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花在女儿身上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于是从早晨开始,文丽的母亲就像吃了炸药一样,大清早的就对女儿大发雷霆,不断恶骂,不管文丽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
文丽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坐在床上,手里摸着躺在怀里的一只小猫咪。文丽温柔地摸着猫咪的脑袋,小猫也舒服地眯着眼睛,躺在文丽的怀里,享受起主人的爱抚,而这只乖巧懂事的猫让文丽的心情现在好了起来,文丽觉得做一只猫都比做人幸福。
阳光在这个时候变得炙热起来,撒在床单上,让人不由产生用脸爱抚的想法。但没过多久,太阳的温度就超过了人感受舒适的程度,使人觉得不适起来,并且空气中也升腾起一层灰尘,原本安静的环境这时却变得聒噪起来,与其说这是一种活力,倒不如说是一种不安。
文丽用手摸着小猫,周围聒噪的环境让她不能安下心来。这时,外面残忍的叫骂声和稚嫩的哭嚎声愈演愈烈,吸引着文丽的注意力,文丽举目望去。
那是隔壁张家教育孩子的场面。
只见一位上身只穿了件红色背心的年轻爸爸,此时他满嘴脏话,躬着腰狠狠地揪着哭得快要死去的儿子的耳朵,一只手揪着,另一手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的,一副凶残的样子,像吃了火药一样显得极为暴躁,像要把自己的孩子打死一样。
这位孩子的妈妈呢?此时她却充当起了帮凶的角色,挺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大肚子,站在丈夫边上,信任地观看着丈夫教育儿子的场面。只见她一只手充满母性关怀地扶摸着不久后就要降生的新孩子,另一手给丈夫拿来了家里已经脱得没几根毛的鸡毛掸子,想找个机会寄到丈夫手里,让丈夫拿来教育孩子。
文丽看到这幅场面后,又听到那孩子发出的杀猪似得嚎啕声,不由心生同情,但这种同情转瞬既逝,因为这样的场面在这座落后的小镇上司空见惯随处可见,不值得人为此打抱不平。十几分钟后,等这位家长教育完自己的孩子后,周围又陷入到了一片寂静当中,寂静得文丽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文丽看着窗外的景色,多么渴望自己有一双会飞的翅膀啊,有了这双会飞的翅膀,她就可以飞去深圳,去那里寻找她打工的表姐了。
文丽的表姐今年二十岁了,初中毕业后就跟着老乡去深圳打工了,现在算来,打工生涯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文丽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见多识广的表姐,因为表姐每年回家除了给她带来外面时髦的衣服和首饰外,还会给她带来有关外面世界的消息,这些消息,让文丽痴迷,让文丽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渴望。
深圳是改革开放时期我国设立的经济特区,所以一些新鲜的玩意都是从那个地方发展起来的,然后延伸到内地乃至全国,就像文丽的表姐穿过的衣服,文丽拿到手里,又是爱不释手,觉得比新的还好看,每次穿出去后,都有人夸,渐渐的,文丽的虚荣心膨胀,一直膨胀到她对表姐打工的深圳都产生了渴望。文丽觉得那里一定是一个自由自在天堂般的地方。
但文丽的表姐在深圳究竟干什么工作,她回来不说,别人也无从打听,不过文丽的表姐回来后,一直鼓励镇上那些年轻女性出去找工作,说年轻人应该多闯荡闯荡,并且还说外面的钱有多好挣,只要灵活点都能挣到大钱。
文丽的母亲过年时听表姐这么一说,迎着笑脸说:既然钱这么好挣,她表姐,那等文丽初中毕业了,你带她过去,让她也沾沾你的光怎么样,只不过我们家文丽没有你这么机灵能说会道。”
文丽坐在沙发上听到母亲这么看不起自己,感到失落,但又听到母亲让她跟表姐去深圳的事,心里激动起来。
但到了第二天,在饭桌上,文丽笑着向母亲提出自己要退学的想法,说自己念了也白念,还不如乘早出去跟着表姐赚钱呢。
文丽的母亲听后,突然雷霆大怒,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气急败坏地骂起了文丽,说道:“好好的学不上,去什么深圳。你还真信你表姐说的那一套,吹什么牛,能挣到什么大钱,还不是在饭店给人家端盘子洗碗伺候人呢,别看她说的天花乱坠,往自己脸上贴金,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怎么不说,现在这个社会。你啊,还是好好上你的学,等你考上大学了,看她们还怎么说。”
文丽被母亲突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并且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在母亲面上提这事了。不过现在,文丽孤单寂寞地坐在自己房间里,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表姐,想起了表姐说过的那些有关外面世界的话。通过表姐的话语,文丽在脑海中不由搭建起了深圳这座大城市的模型,而它多像沙漠中出现的海市蜃楼一样吸引着文丽,既给文丽带来着希望,又遥远地让文丽绝望。
幻想着,幻想着,突然看到安睡在自己怀里的小猫,看到窗外的红砖灰墙以及厨房烟囱里冒出的缕缕青烟后,文丽因遐想而激动起来的情绪逐渐又冰凉下来,只觉得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铜墙铁壁般黑暗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