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充沛,蓝天清高,没有一丝云。天下是青青草原,棵棵小草一尘不染,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微风吹过,里面有涩涩草香。几小群白羊停停走走,但总在远处。
纳格走上草原的小坡,脸色严肃,怎么看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到小坡底下有一个白色尖顶帐篷,纳格朝它加快脚步。走到帐篷门口,他通过隐形眼镜扫描了一圈,便掀起卷帘钻了进去。
希克正对门口,坐在一张又矮又窄小的木桌前,这令让他瘦高的身材显得更加细长。“坐吧,咖啡马上就好。”希克没有抬头看纳格,他正专注地操作着一台老式半自动咖啡机,动作很不熟练。
纳格不喜欢喝咖啡。希克也没有多喜欢,他只是爱玩。纳格走到希克的右手边,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皮质圆垫,坐下。他看着希克认真地往小小的白瓷杯里倒满咖啡,一杯,两杯。纳格眼中,一头红发、肤色白皙的希克还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仿佛一见光,就会化掉。
“席维老兄,请。”希克微笑着把桌上的一杯咖啡推给纳格。
纳格捻着杯子,盯着希克,一本正经地说,“上届诺贝尔数学奖得主李先生的思想值被外界盛传为197,你觉得准吗?”
希克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我相信误差在正负10之间,如果让我来量计就会得出准确值。哈哈,老兄,请对我的专业能力放心。”
“告诉我,你一定没算错。”纳格单刀直入。
“我算了5遍,我一定没算错。”希克很自信。
纳格的手离开了杯子,双臂架在桌子上,不说话。
希克看着纳格,喝了口咖啡,“我收到你发来的那组脑波数据后,照常先是初审,我要首先确定是人脑的,不是什么别的动物的或者乱编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任何这样的商机。你知道,警方喜欢给量计师下诱饵。而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不会问,简单说,我得先确定这只是又一单普通生意。谁都不想掉入陷阱,对吧老兄?!”
“对,谁都不想掉入陷阱。”纳格有感而说。
“然后我就为你量计出了思想值,发现结果是981。”说到这,希克当初的震撼感仍然残留在脸上,“我当时真的吓傻了。”
“你因此也怀疑过我吧?!”纳格问。
“哈哈,是的,当然怀疑过你。我问自己,为什么偏偏这个981让我碰到?这运气好得太离谱吧?”希克轻松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组脑波数据是假造的呢?其目的是就为了让你量计出981这一结果呢?”纳格又问,其实这也是他自己的疑问,因为毕竟981这样高的思想值令人难以接受。他要考虑到各种可能,比如安提的大脑被植入了某种干扰脑波的装置。
希克深沉地说,“我知道你会这么问,我当然想过这是个恶作剧什么的。可是老兄,你这种倒推在数学上当然成立,但关键是以现有的计算机水平,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这种伪造。”
纳格严肃地看着希克,准备听他“上课”。
希克又喝了一口咖啡,更加认真地说,“举个例子,即使明确告诉你思想值为001——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一只最最聪明的黑猩猩,去倒推出这只黑猩猩的脑电波数据组,也会有10的12次方种可能。用现今最快的计算机,把这些脑电波数据组全部算出来需要大约两年半的时间,而《健2》公投是在5个月前。如果你想说,只倒推出1组就可以用它来算出001啊。是的,只倒推出1组不需要太久。但把这1组放到最新版的‘大脑可存活性验证程序’中进行模拟,能让它正常运转超过30秒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可以说成功率小到近乎为0。原因是,10的12次方个组中,理论上能让这种现处于低级阶段的人脑模拟程序正常运转超过30秒的,也不会超过100组。老兄啊你想想,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只倒推出1组,就刚好是在10的12次方分之100中?这概率低于100亿分之1!所以要想伪造成功,就只好试遍10的12次方组中每一组,而这种计算量,用现今最快的计算机,加上最好的运气,找到那不到100组中的1组,至少也得需要70年。而70年前,法斯宾德的父亲还没有出生呢。所以,思想值是001尚且如此,思想值是981,又会倒推出多么海量的可能组,然后再从这些可以被称之为‘无数种可能’的脑电波数据组中筛选出1组可以正常运转超过30秒的,需要何等的天长地久?”希克像背过课的老师一样,把复杂难懂的东西尽可能简单地解释给他面前的“学生”。
说得口干,希克喝光了咖啡,放下杯子,静静地等待着。其实,纳格听到一半,就已经在心中承认了安提的思想值就是981了,但他还是像着了魔似地一直听希克讲完。此时纳格的内心比喝了10杯咖啡还要澎湃,尽管他一口也没喝。
“没别的可能了,不可能再有别的17个了,是吧?”纳格冷冷地问。
希克点点头。
“好,就这样,谢谢了希克,我现在把尾款付给你,我还有急事,不多说了。”纳格说着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不用了席维老兄。我虽然爱财,也懂得钱是交易中的尊严,但今天我为‘大智者’量计出了思想值,是命运给我的最大荣幸。我会把定金退给你。你快走吧。请记得代我向981问好,虽然我不知道他或她的性别和年龄,但衷心地祝福大智者健康长寿。”希克说完已眼含泪水。
纳格不知道他是否能理解希克此时的心情,但他知道见识过众多思想值的希克此时是非常诚恳的,“好吧,再次谢谢你,希克。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没有人能黑进公民思想值的数据库,对吧?”
希克破涕而笑,“哈哈,老兄,你这不是个正经问题。是的,没人黑得了。”
纳格点点头,看着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黑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