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子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照我的意思。师兄仍旧忒宽厚了些,便宜了她许多日子。”三宝道士叹口气道:“这我何曾不知道,不过因着些缘由罢了。一来家丑不可外扬。倘若此事再生波澜,不仅天阳一脉无颜见人,就是本派名声也要有些挂碍。二来她毕竟是德朝和翠儿的生母,我若亲手处置了她。将来叫俩孩子何以自处?三来绛花宫外人不知,你我师兄弟难道不知。里面尚有个天大的烫手山芋在,她主动接了去。岂不正好?“
东阳子闻言笑道:”师兄也开始话里藏话了,岂只是烫手山芋的事?我这些年冷眼旁观,这绛花宫乃是东土少有的洞天仙府,得来的也太过轻巧了些。只怕尚有层劫难未显。未过那劫难前,里面的主人享用的越久,下场只怕越是......啧啧!这也是她强师兄搬进去居住后,我为何愈发看其不顺眼之故。现在这般也好,将来她替本派应了劫,到时也好再寻一真命宫主入主?我不敢奢望太多,不过你我师兄弟前后辛苦这许久,想必到时也能喝些汤汁吧?说不得将来咱们后辈里或出个有缘的?岂不有一处不败基业!“
三宝道士挥挥手道:”天意莫测,不可强求。且再说吧!“说完架起遁光往插旗山去了。东阳子摇摇首,架起遁光也跟了上去。
至此之后,潘麻肜大摇大摆入住了绛花宫。因享用着绛花宫诸多好处,功行大进,她自封的金莲夫人倒也在渝州城一带闯了些名声出来。这也有绛花宫离着朝源观不过咫尺之遥,这些年却安之若素的功劳。外间人不明其中详情,颇觉神秘之下,自然少不得高看其一眼。金莲夫人早些年因畏惧东阳子的缘故,倒十分的安分。后来三宝道士因旁的一件事故英年早逝。金莲夫人担惊受怕了一阵后,也不见东阳子有什么举动。且金莲夫人因平日往来的全是些旁道中人,在被吹捧下,难免有些飘飘然,自视甚高起来。暗道东阳子也不过如此。举动间也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将绛花宫好好一处洞天仙府弄得流里流气的。到底心里还是顾忌着大洪海前言和朝源观赫赫威名,还未曾整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当然东阳子在静修之所未像笔者般说得这样详尽。但也就事论事,不曾遮掩什么,将金莲夫人之事前前后后道了个清楚明白。黛螺听完心里却道了声:苦哉!
黛螺本是奉命下山替天虹公主跑腿兼放风的,却不想卷进这样件大事里来。别的尚好说,那绛花宫中的奇怪石碑却要了亲命。黛螺乃是缙云山嫡传,可不是外间那等眼皮子浅没见识的。看见绛花宫这样一桩天大的好处就没了分寸,一意往上扑。这件绛花宫来历非凡。从黛螺以前在缙云山胡乱翻阅派中密卷记载得来的见识来看,怎么瞧着这也像东土前几次大劫开端里的那些事件啊。就算说不是,这样牵扯众多的“大事”可不是黛螺这小身板能做主的,更不是能抗的啊。
黛螺眼珠儿一转,就寻了段说辞出来,将自己奉师命替天虹公主跑腿之事的种种前因一股脑给倒了出来。在黛螺言语渲染下,定胜禅师之事直成了蜀州玄门正道这几十年里的头号大事,期间又时不时透露出自己初次担任此等大事的种种忧愁,一段话里将小女儿的痴缠嗔怨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直将济诤子这样一聪明人也一时给诓了进去。
济诤子道:”我久于山中修行,竟不知蜀州生出了这样的事体。此事虽然有各派师长坐镇,终究是个邪不压正的结果。但各派师长地位何等尊崇,岂有因区区几个宵小而轻出的道理!所以虚静师伯才遣派师妹先行下山,这也暗藏贵师一番苦心在里。师妹还是要体谅些!不过师妹一人下山,难免有人手不支的时候。师妹若不嫌弃我和悲风师弟功行浅薄,有什么跑腿杂事尽管吩咐下来。我和悲风师弟义不容辞!“黛螺忙称”不敢“,起身郑重谢过。
东阳子待两人客套完后,突然问道:”听说黛螺小友在外行走有个称号'小天狐',是么?“黛螺闻言一下小脸涨得通红,索性垂首不语,手指搅捏着裙带作小女儿姿态。东阳子见状哑然失笑,道:”这绛花宫之事虽然外间知道的人不多,但玄门中有名号的其实都听说得差不多了,都时刻注目着呢。虚静元君与我偶有书信往来,此事我们早年间已经商谈议论多次了。不光缙云山,连凌云山也是早知道的。你倒担心害怕什么呢?“
黛螺嘻嘻一笑,道:”我年岁小,师父向来不和我谈正经事,倒叫师叔笑话了。“东阳子奇怪道:”你多大了?“黛螺不好意思说道:”我属兔子的。“东阳子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黛螺摇了摇头。待东阳子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才略点了点头。这时,一旁的济诤子惊讶出声,禁不住”咦”了一下。这一声“咦”中除了惊讶之情还带着不少佩服感叹的味道。
东阳子也有些动容,看着济诤子和悲风啧了一声,然后叹道:“虚静元君果是我们这一辈里的领军人物,不能不为之叹服啊!”说着从袖里弹出一封古朴模样的书信,飘到了黛螺手里。对黛螺道:“你回山时将这封书信交给你师傅看,并转带句话给你师傅。”然后一字一句说道:”如今风波渐起。我的意思是晚动不如早动,小动不如大动。免得将来风起云涌时倒不好处置,徒惹些节外的麻烦出来。“
黛螺点头记下,心里却想:原来这里牵扯到缙云山、朝源观甚至凌云山三派里的一项谋划,没来由地叫我担惊受怕一阵。不过这天虹师叔的事儿怎么办?我是先回山呢还是先去会会那康宵帆呢。先回山,师父必定问我康宵帆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先去找那康宵帆,又怕耽搁了金莲夫人这件事。万一到时生出些变化,板子岂不落在我的身上。想着想着小脸露出愁苦的神色来。
东阳子见状道:”如意门定胜禅师的事也算近来一件大事,你且先去办这件事吧。我这事不急,你办完这趟下山本来的差事再去做也不迟。什么事也讲个先来后到不是?何况到时说不定两件事要一块了结呢。“黛螺虽对东阳真人最后一句话不怎么明白却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应了下来。东阳子又指着济诤子道:“我这师侄久在山中修道,本领倒还勉强有些。我向来想遣他下山历练一趟,却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黛螺小友若不嫌麻烦他累赘,不如趁此机会和他一块结伴下山吧。一路上有什么事,尽管叫他去做就是。”黛螺先道了声不敢,然后爽快地应了。这也是黛螺的性子,专爱结交朋友,行事作风其实五湖四海的很。
东阳子又从袖中掏出一小布袋来。那小布袋乃是由许多小布拼凑而成,外间裹一圈小布条,每根布条上栓一小铃铛。对黛螺道:“你我头次见面,我还差遣你做事。这”百宝肚兜袋“你拿去玩吧。这是我小时候在山中寂寞孤单,我师父专门花功夫做给我打发时间的。不过这百宝肚兜袋脾性有些古怪,你紧要关头就莫用它了,不然有你哭笑不得的时候。”黛螺听闻是天阳叟做的,忙要推却。却被东阳子打断道:“这东西虽有些用。但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就过于玩闹了,用处不是很大。你收着吧,将来传给你的后辈。我山中这些后辈,性子沉闷的很,送给他们真是明珠暗投了。你这性子刚好合适的很。”黛螺听了这番说辞,也就恭敬收下了。然后和济诤子一齐告辞下了山。
黛螺、济诤子两人下了山峰后,静室里只剩了东阳子和悲风两人盘坐。过了一会儿东阳子道:“我为何遣济诤下山,却没叫你。想必你心里已然有些猜测了。我是得先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愿意就此趟机会下山么?”悲风盘坐着垂首不语。东阳子接着道:“这趟下山看着颇险,其实是有惊无险。将来人人好处机缘不少,你当真不去么?“悲风听完伏在地上痛哭不已,就是不说话。
东阳子见状叹了口气,道:”那你就留在山上吧,且跟我做个伴儿吧。“悲风哭道:”谢师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