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道士外出回山闻听消息后,于灵堂昼夜悲恸不已,闻者无不伤心。守灵三日后,满头青丝化作一头白发。东阳子道:“我自那时起,才知道一夜白发不是虚妄之言啊。”
当年不足山庄损道人虽已步入垂暮之时,闻知消息后却勃然大怒。立马飞书邀了自己六位于散修中鼎鼎大名的结拜兄弟前来,然后共赴朝源观兴师问罪。这就是在西南地界散修中经久不衰且津津乐道之剧目“七圣大闹四面山”的由来。东阳子说道此处忍不住冷哼一声,扬眉道:“当年敝派不过因着有些理亏而且秉持着死者为大,所以言行上稍作谦逊。不意竟被这些撒粪的直直编排了近两百年。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说话时,一对眸子化作两团赤红焰火,光芒四射。犹如两个小太阳位于两眼之中,半天才恢复原状。东阳子歉意地对黛螺笑笑,道:“让黛螺小友见笑了。”黛螺忙道哪里,心中却暗想:若这事落在缙云山名头上,还不知大师姐得是何等光景!只怕......想着就不自禁地略打了个小寒噤。
后来朝源观与损道人等人商谈几日,又因着三宝道士当众的一番表态,此事就此平息下来。三宝道士当时表态自己一定要将蒋有珍转世之身寻来,重新度化入道,再次与她结为连理。
黛螺听到此处眉头大皱。所谓转世再修于修士之中不是没有,但均是各派未超脱六道之外的大修士在坐化前早早准备,又在己派亲朋弟子精心扶持下方好施展,这样也不见得人人成功。盖因天意莫测,这等行径最是遭受天妒。若下一世投成一畜生,你又如何摆渡出来。即使万幸投作人身,天意捉弄下,要么可能愚笨的不堪造就,要么可能直接被毁了修道机缘。如此几世下来,什么大修士的底子也被耗干净了。这也是玄门正道讲究积累外功的原因之一。就是万幸中的万幸,让其平平安安入道,也难保有一副好资质。说不定比之前世就是个天壤之别。而且点化宿智后,不过依稀记得些前世之事,全然恍若一梦,几乎就是两个不同之人。因着这个原因,哪怕度化他的是其前世的徒孙辈,也要规规矩矩拜其徒孙辈为师。修士之中也不会有人将其和前世之人混为一人。
蒋有珍依着言语推断绝非什么大修士,又是突然亡故且过世多日。要重新度化其入道的难度几乎就是一妖物去灵山上晃荡一圈再安然下山的难度。而且再次人为地跨世结为连理之事,黛螺虽说不上什么不对,但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之处。
各位看官读至此处,必定有人问:记者一杆笔全是胡说八道。记者笔下的东土世界比那蓝色星球世界在长生修道方面不知高出多少。怎么连个转世之事都弄得这么艰难?还连前世之事都记不得了。记者笔下灵山上的大能们岂不如关张大吉算了。各位看官,话不是这么说的。请稍安莫燥,待记者解释一番。
一则东土世界里的所谓转世之事,不过多是灵山弄出的噱头。释门因是西方外来之教,根本上就不如玄门具有的天然正统。但灵山上的大能们最会揣摩凡俗心理,东来之后想出无数招揽生意的妙法来。其中之一就是释门的转世修法。其实释门那称出不穷、宣耀世间的转世修行之辈不过多是从灵山下来打招牌,另修化外身的。你想他本就是在灵山上称佛作祖的,由上而下修修转世化外身岂不轻松容易的很,哪有失败的可能。真正在释门自下而上修转世的,也好不过玄门转世之法多少。因为释门在这转世方面名气极大,所以才在凡世里存了个误会出来。二则所谓水涨船高的道理。既然东土世界是个大世界,自然转世之举就更为艰难了。闲话休提,书归正传。
三宝道士表完决心后就下山往中原小灵山上的小雷音寺去了。小雷音寺号称东土佛门祖地,其中就有不少从灵山上化身下界驻世修行的。若论转世之心得体会、秘法密传,东土实无出其右者。几十年后,三宝道士才回转山门,带回一朵转世金莲。
这转世金莲是小雷音寺从不外传的转世秘宝。最能寻找转世之身,而且更具庇佑转世之功能。其中更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妙处。小雷音寺的多少高僧大德尚弄不到手,也不知三宝道士怎样到手的。三宝道士回山后兴致高涨,布置一番后就祭用了转世金莲,果然找到蒋有珍这世的下落。引得四面山上下均对转世金莲啧啧称奇。
但蒋有珍这一世运道不好。托生在一江姓贫户人家,唤江珍娘。自幼便失去双亲,寄其亲生大哥篱下。其亲生大哥又是个心肠歹毒之人,兼又好赌成性。债台高筑后,禁不住他人撺掇,将九岁的妹妹强行卖给了青楼。江珍娘因生得美丽,在青楼前面几年倒不十分难熬。只是在青楼苦熬了近二十年也没寻见一位真心人托付终身。最后渐渐人老色衰,被强迫接些市井粗俗客人,落得染了一身的花柳。待三宝道士寻来时,江珍娘已然病入膏肓,浑身生满脓疮,回天乏力了。
三宝道士带出江珍娘,服侍江珍娘过世后,将其真灵用转世金莲裹住,带回了四面山。在山门动用了朝源观转世秘宝“帝释宝镜”连带祭起转世金莲将江珍娘真灵托去转世了。
这次江珍娘运道颇好。托生于一麻姓中人之户,名作麻肜,且生得一副不坏的资质。待三宝道士费尽心力寻来时,麻肜不过才二八年华,尚未出嫁。三宝道士见之大喜过望,显露几手小神通,就在麻肜族人千恩万谢中将麻肜带回了四面山。
两人回到四面山后,众人见了麻肜均是吃了一惊。原来这麻肜与蒋有珍生的一模一样,只是麻肜要多些妩媚之意。待门中精通此道的师长为麻肜点开前世宿智后,三宝道士便带着麻肜兴匆匆去见即将坐化的损道人去了。朝源观上下也齐齐松了口气,多面呈喜色,均以为了结了一段因缘了。三宝道士和麻肜见过损道人回山后,麻肜执意要改姓为潘。原来损道人俗家姓氏就为潘。虽然损道人只是麻肜前世之身的外公,朝源观倒没人来理会此等小事,由其改称为潘麻肜了。然后才与三宝道士成了亲。
东阳子说到这儿,面露奇怪神色,半天才道:“其实事情从这儿就显出些端倪了。但当时谁会关注这等小事。现在细想想,潘麻肜在山上时,就常一人呆着,不知想些什么。这转世后的记忆除了本人,外人谁又知道里间情况。谁知道潘麻肜想起些什么,又忘了什么啊?”
东阳子话虽这么说。潘麻肜当时在插旗山并无什么异常,只是人稍显沉闷些,对三宝道士及朝源观相关诸事不见多少关心而已。后来三宝道士频频出山寻找开府之物。东阳子道:“我与师兄素来亲近,才知道这是潘麻肜多次求着师兄到插旗山外寻一佳地开一别府。当时我也没多想,还帮着师兄出了不少主意。现在想想真是气闷。”东阳子言及最后,面色愤愤,脑后不自主地浮现一圈赤色火焰,其里隐有鸟啼声。济诤和悲风悄悄对视一眼,都低下头佯作不见。
东阳子收了脑后火圈,接着对黛螺道:“之后的事你或许多少听闻过。当年扬州瘦西湖里突然卷起一栩栩如生的水吸龙,几乎将瘦西湖里的湖水吸得干干净净。水洗龙龙首在天际中吐出一半龙半鼠的光团直落到杭州西湖去了。这事闹得天下皆知,说什么的都有。后来口径渐渐一致,说是上古一信物,说谁要执那信物,寻一风水宝地,自可开辟一洞天出来。那洞天里还有一仙宫别苑,说得活灵活现。”黛螺想了想,半天才点头道:“我的确听师父她老人家提过此事一次。不过后来如何并未提及。”
东阳子道:“虚静散人能提上一次已然是此事的福气了。我蜀州玄门大派因离江南甚远,又兼不太用的着那物。最多感觉形同鸡肋一般,所以均不是太关心,都没什么举动。一日,我师兄突然向门中报备要出远门一次。我跑去打问,才知师兄要自己去杭州争那物事。我不由吃了一惊,此事若无门中出面,单凭师兄一人只怕有些凶险。江南正邪各派犬牙交错,派系复杂,里面也不乏有些大派。那物事称不上多了不起,我蜀地玄门在江南名声也极好,但江南修士绝不会任由师兄一人轻松带走那物。不然江南修士的脸面何存?我本打算和师兄共赴江南夺宝,却被师兄止住。笑说自己不过去看看热闹而已,能行则行,不行则罢。还说我修炼功法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不宜轻动为好。我见师兄说得有理,且师兄素来行事颇有分寸,本领也高过我不少。我叮嘱师兄几句便送其走了。”
“哎,我真是悔啊。当年我思虑单纯,为什么没阻止师兄,又或随其一起前去。哪怕上报宗门也好啊!”到此句时,东阳子竟语带哽咽之声。黛螺三人相顾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