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是安旬第一次觉得丁圩残忍,他不去管、不去追,只是任由自己暗自伤心,反正最终自己还是会回去。
他不过是太过清楚,她是没有办法与他置气的,她太在乎,所以走了多远都会回到他的身边,再疼再痛,在有他的空间里睡上一觉就不药而愈了。
他不过是太清楚这些罢了。
寒假如期而至,还没等安旬为可以稍稍喘口气而庆幸,在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就被不知在角落里守候了多久的郑邺勾了勾手,叫到了一个小角落。
“我可没有钱可以让你打劫的。”一抱胳膊,安旬就开始和他撇清关系。
知道她还在介意自己和丁圩对于自己的身份隐瞒了那么久,郑邺讨好似的对她赔着笑脸,“我说小旬,你就别和你郑伯伯我一般见识了,之前的那些什么事都忘了吧,就让往事随风……”
“还是说你是想问我们家丁先生借钱?”很不给面子的打断他的话,看起来如果郑邺不快点切入正题,安旬也不打算好好和他对话。
“Ok,我们回归正题。”轻轻咳嗽一声,郑邺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首先要恭喜你,你的画被选中了,所以你可以有机会送你的大作去参加德国柏林的展览了。”
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不是因为安旬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只是她的想法仅仅是重在参与,并没有把成败看得太过重要。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的事情,溜走了也不会太过失望,同样的,得到了也不会太过欣喜。
很多人的生活中就是欠缺这样的不喜不悲。
“放假的时候就好好准备着吧,我很期待你的作品。”语重心长的一握拳,郑邺的脸上写着“任重而道远啊”这句明显的警示。
无语的朝他摆摆手,安旬直接双手朝口袋里一插就潇洒的走了。
“也不知道这是像谁。”望着她自顾自的背影,郑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他和丁圩是多年的朋友,认识他比安旬还要早得多,对于他的为人和性格、处事作风根本是一清二楚,不过有两件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觉得丁圩都不是自己原本认识的那个丁圩了。
第一是丁圩对于安旬的忍耐,第二是他娶陆璇的理由。
从来都活得自我随性,安旬做什么事情好像从来不会去多想别人高不高兴、喜不喜欢,只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她喜欢的就是好的,不喜欢的,总是能够最大限度的把它们变成自己喜欢的。很聪明,很有能力,因为具备这两点,所以即使说是有点让人觉得后怕都不为过,偏偏丁圩这个名义上的监护人一点都不加以束缚,颇有任其发展的意思。对于如此了解他的郑邺来说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只不过安旬即使做出的事情再出人意料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对于这一点郑邺很是肯定,也就稍稍可以理解丁圩的不闻不问了。
记得他和丁圩一次聊天的时候抱怨说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找个伴,丁圩当时还开玩笑似的说估计自己是不会结婚了,哪知道这话一出口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的婚讯,新娘还是个素未谋面过的人,要说他不惊讶绝对是假的。当时郑邺追问过他说不会结婚的理由,丁圩一脸苦恼的抱怨说身边有个安旬这样的小恶魔,哪个另一半可以受得了?虽然是在抱怨,可是郑邺却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情不愿,几次想问他缘由却觉得自己所认为的事情压根不可理喻,对于自己心里的疑惑也就随意的一笑置之了。
只是他那时没有想到,不是天马行空就没有存在的可能。
抛开很多东西的偶发性,就会发现剩下的都是必然。
热热闹闹的新年将至,可惜的是除了安旬之外,家里的两个大忙人不仅没有提起放假的时间甚至还都有越来越忙的架势,又要长时间一个人在家的她只好靠画画来打发时间了。
她的画板上是冬季的睡莲,淤泥之下含苞的圣洁,那是一个从来没有人看到的世界和美好,代表着孤独与遗忘。
正在给细节处上色,安旬就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很不情愿的放下画笔和调色盘走出去打开门,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铮,看到安旬一脸的不欢迎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得傻乎乎。
“你还真是好的挺快,看起来应该伤得更重一点才对。”在画画的中途被打断了的安旬心情非常不好,语气自然就不善。
习惯了安旬这样子的说话方式,高铮也没有介意,只是自觉的坐到了一边的位置,不再去打扰她。
在还有一点渲染就可以收笔的时候,安旬扫了一眼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高铮,说出的话叫高铮着实一愣,“能受得了我这性格和脾气的,除了丁先生好像就只有你了。”
不知道安旬话里的意思,高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选择缄默。
“可是我可真是受不了你,我都这样了,叫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你还是一点都不退缩,真让我受不了呢。”没有想到这段话是对自己说的,更没有想到这样子有些自嘲的话是出自安旬的口中,高铮觉得是不是自己今天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完成了一幅新作品,安旬习惯性的拿着画笔粲然一笑,用布擦了擦手就走过去坐在了高铮旁边的位置。
“即使会伤心我还是要说,高铮,我真希望在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你也真的从不曾出现过。”收起了全部的慵懒和少许的痞气,此刻的安旬很是认真,“不是因为讨厌才说,是有别的原因,不想藏在心里也不想让你不明不白,所以才说的。”
听了她的话,高铮微微一愣,理解般的给了她一个微笑。
其实他怎么会不明白,安旬从来都是那么的坦诚,想要表达出来的情感从来不会掩饰,无论是喜欢或是厌恶,除了……面对丁圩的时候,那些拼命想要隐藏起来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没有办法走出来,即使是阴影魔障,他也还是爱上了这片迷雾森林,虽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总是猝不及防。
“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呢?”对着安旬放在那里的画努了努嘴巴,高铮打算就此打住之前那个话题,她的话他收到、他明了,就足够了。
悠悠的望着只有些半干的作品,安旬歪了歪嘴角,让人觉得她接下来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言,“过了季的景色依然美好,却再融不进前一个季节里。”
多像,回不去的曾经。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除了这些,其他的都变了。
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和记忆,苦苦想要挤进去,即使成功了,还是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默默的凝视着安旬,高铮自打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开始好奇的事情,此刻的好奇心就更加强烈起来。
那些看似不属于她的悲伤情绪,究竟来自于何处,会是那个,自己从未走进过的世界吗?
因为每天都在家里闲着,所以安旬开学需要上交的十五幅作品已经完成了大半,估计这周结束之后差不过可以就此收工。
“哎,情人节快到了。”趴在桌子上翻看着日历,因为今年过年比较晚所以一直都没有注意,要是没有看一眼日历可能连情人节那一天都遗忘了。
在安旬每次把画放在专门的储藏室里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画变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少的没有一幅是自己最新的画,可是安旬还是觉得很奇怪,会是谁对自己的画虎视眈眈,终于在一次她来来回回点了几次之后才最终确认,的确是有人拿了她的画,只是不知道打算作何用途。
直到有一天在网页上看到了那个大大的标题——宁云美院高材生安旬最新画作,点击进入后,安旬果然看到了自己丢失了的那些画,也一下子明白过来做这些的人是谁,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多谢你又让我上了头条,让我这个快要被遗忘了的美术系学生又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随意的翻着杂志,安旬头也不抬的对正在换鞋的陆璇说了这么一句话,知道自己的狡辩没有用,陆璇便干脆默认,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你那位记者朋友把我的画拍得不太好看,这点我可是有点介意。”看她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陆璇的心里却打起鼓来,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朝她投去了一个目光。
把躺着的姿势变成了坐着,安旬放下手里的杂志,有点好笑的看着陆璇,“怎么办呢,你想做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成功,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想要打败一个对手,要先知己知彼才行哟!”伸出手指头对着她摇了摇,特别像是配合着关于陆璇不了解自己的那番说辞。
不愿多做纠缠,安旬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在擦过陆璇身边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不妨告诉你,我最新画的画从来都不会放在最外层的,记住了吗?”她颇为不在意的一句话,再次轻而易举的让陆璇握紧了拳头。
她在安旬面前的弱势处境似乎早就预示了她的失败,一次次握紧了蓄满了力量的拳头,却从来都不敢挥出去,这就是她和安旬的区别。
本来想着拿走安旬要送去柏林参展的作品,虽然这并不算是什么打击,可是能让她白忙活一场,多费一些心力也是好的,可是谁知道,连这个样子的警告她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