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这个我就想到我们当年约好的那件事了。”说起想当年,二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那个时候小旬刚对画画有了兴趣,有一次你来我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小旬的一幅画,之后就跟我说,等她高中毕了业一定要让她考宁云,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对丁圩点了点头,郑邺似乎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这我怎么会忘啊,就是因为当年的约定,导致到现在为止小旬都不知道总往她家里去的郑伯伯是宁云美院的校长。”
“现在我可正愁呢,她那一身傲骨可是会生气的!”带着有点后怕的表情,丁圩不知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她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啊,你又没有拜托我开后门。”郑邺安慰性的拍拍好友的肩膀,“再说了,如果你是冲着后门才交我这个朋友的,我还不屑与你深交呢!”
说起这一点,二人均是抬起头,相视一笑。正是因为都是同道中人,二人的友谊才会如此长久。
“不过我觉得怪,你明明可以算是溺爱小旬了,却为什么从来都不帮她?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以骑士的身份出面解决过,从小到大都是她那个小鬼灵精自己搭救自己。”早就好奇这一点,郑邺想到后就问了出来。
“我知道她可以,更不想她看轻自己。”所以很多时候,再艰难我也装作一无所知。只是后面那句话,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如你所愿,她很优秀。”像是为着多年前那个约定,郑邺说的笃定。
没错,她,很优秀,这一句优秀里只有她,并无旁人。
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功劳,因为他做到的只有放任,收获的也只有别人的无法理解。
可是如果从一开始就对她加以束缚,把她变成别人期待的模样,那她还能成长为现在优秀的这个她吗?谁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可是那些人并不知道,也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份宠爱来的多不容易。
那不是咬咬牙、跺跺脚,就能莫名涌出的决心。
在画展宣传圆满结束之后安旬放松的伸了个懒腰,虽然没有太过劳累的工作,可是这样舒展全身的动作会让人不自觉的感到舒服。
这次宣传的意外收获就是出借场地的一方邀请来的一个美术馆的馆长相中了安旬的作品,说是想邀请她参观自己的美术馆,再自行决定要不要把自己的一些画放置在美术馆中展览。
那家美术馆安旬听说过,在业内颇有名气,人气也很高,身为一个不算出名的后辈,能得到这样的赏识和邀请,安旬觉得荣幸,可她却只是微微一笑,拒绝了这个在别人看来难能可贵的机会。
那位馆长有些遗憾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一道赞赏的目光,之后和安旬挥手道别。
“为什么会拒绝他的邀请?这可是让人垂涎的一大块肥肉。”有点不能理解安旬摇头的时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沈彦皱着眉头撇嘴看她。
“可能因为,我不喜欢吃肥肉。”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句,安旬就被之前被她放进来的那个女孩子拉走了。
真是个太过心高气傲的女孩子。
也许这不是一种孤芳自赏的傲慢,更多的是不被世俗沾染的灵气。
就好比睡莲,很多人在看到它被深埋在可以称为肮脏的污泥里时会掩住口鼻,不屑的快步走开,可等到它找到属于自己的季节,渐渐苏醒,人们会为它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所折服。
等到安旬挥挥手送走了留在场馆里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刚才那个拉着她不停问着问题的女孩时,沈彦适时的走到她旁边,努努嘴示意她回答刚才没有说完的问题。
“现在我们还是学生,所以多少会有这样的感悟:对于老师讲的新知识点,没有任何疑问的不一定就完全明白,而存了很多疑惑的反而是理解的最为透彻的。我希望我的画可以遇到第二类人,所以我要永远为这样的人预留看到这些画的机会。”
“值得欣赏的东西一定高雅,却不见得必须昂贵。”眨眨眼像是询问沈彦是否明白了自己的话,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的画进了美术馆,毫无疑问会收获赞叹的声音,所以无论是我自己满意或是失望的作品统统会贴上精品的标签,而那样我就会听不到别人批评的声音,如果我的耳朵被蒙蔽了,就只会原地踏步,就失去了知音,也失去了画画该有的意义。”
沈彦没有想到,短短的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安旬可以想得如此深入和彻底,而她的话也让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他也只有理解的点点头,追问或是劝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小旬,画展宣传还顺利吧?”听到这个声音的安旬回过了头,在看到他身边站着的丁圩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郑伯伯好,好久不见了。”跑过去朝郑邺招了招手,安旬直接挽住了丁圩的胳膊。
正要和郑邺打招呼的沈彦在看到他明显的眼神示意之后一下子噤了声,听到安旬对郑邺的称呼后一时有点不及反应。
她刚刚称校长为郑伯伯,也就是说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的确和校长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却好像完全不知道他就是宁云的校长一样?
“你们这两个多年的战友终于再度重逢了,和我们家丁先生一样,郑伯伯你也一点没变哟!”安旬接下来的话让沈彦顿时明白了她之所以会认识校长的原因,却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安旬紧紧挽着的丁圩。
如果自己没听错,安旬刚刚称他为丁先生,难道说安旬不是他亲生的?又或者,安旬是随妈妈的姓?越来越理不清的头绪让沈彦有点苦恼。
走过去朝丁圩点了下头,沈彦转而对着郑邺的方向叫了声,“郑校长好。”
“咦?”安旬的耳朵灵敏的接收到了这条讯息,有点奇怪的看了一眼沈彦,“你也认识郑伯伯吗?而且我听你刚才好像叫他……郑校长?”
看到了郑邺一脸懊恼的表情和安旬一无所知的样子,沈彦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支吾着不知如何去为自己的失误打圆场。
像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郑邺干脆对着安旬和盘托出,“小旬呐,其实你郑伯伯我就是宁云的校长啊!”
“藏得够深啊!”没有惊讶的太久,安旬鼓着腮帮子瞧瞧郑邺又瞧瞧丁圩,那样子好像在说“好啊你们俩,居然敢联合起来骗我”。
“不过小旬有一点我可要批评你了,身为宁云的一员你居然连校长大人都不认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调转了枪口,郑邺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对安旬抱怨。
“是是是。”脸上写着“你还好意思说”几个大字,安旬略带幽怨的叹了口气,“完全是遇人不淑啊!”说完后再度狠狠的剜了郑邺一眼。
“那个什么,活动看起来还挺圆满的,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小彦我们先走。”叫了一声沈彦,郑邺拍了拍丁圩的肩膀,像是在说任重道远。
看了一眼很没义气的闪人了的好友,丁圩只好一个人接受安旬气鼓鼓的包子脸。
“丁先生,对此你要作何解释?”一抱胳膊,安旬站在丁圩面前等待他的回答。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安旬反而更起劲了,“什么?很多年前?你们俩那么早就合伙瞒着我了,哼!”负气的扭过头就朝外走,只是安旬的脚步却极慢,像在等着谁追上来。
“好了小旬,我们跟你认错还不行吗?”走到她身边很是诚挚的敬了个礼,丁圩希望这件事情就此打住。
“我才没那么容易哄呢!这件事情我回去要和你好好算账!”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丁圩的肩膀,安旬瞪了他一眼之后就自觉自发的走出门钻进了丁圩的车里。
看着她的样子,勾起了一个笑容,丁圩此刻可能看不到安旬原本板着的脸上终于绷不住而露出的一抹笑容。
说和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即使早知道我也还是会依靠自己,所以根本没什么值得生气,也没什么需要原谅。
在丁圩的办公室整理、分类资料的高铮在舒展胳膊时那个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张画,毋庸置疑,一定是安旬画的。
画如其人,能那么自由和随性的又有几个。
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那张画里的景色,好像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就可以感知画画的人的心情,在碰到了装裱那张画的画框时,高铮却猛得缩回了手。
能够清楚的看出保存这幅画的人有多爱惜,别说灰尘了,连一个指纹都没有留在画框的透明玻璃上,这些已经宣告这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那自己这突然的侵犯算什么?
想起之前的一次安旬有问过他是不是想要她的画,那时的高铮因为心存芥蒂,因为太过小心翼翼,亲口回绝了这份来之不容的主动。
因为在合适的时间没能勇敢,就此错过了本可以拥有的美好。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一只乌龟,明明没有什么不能说,明明没有被谁扼住喉咙,却一再退缩,一点点失去了勇气。
想要找回,已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