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点了点头,道:“是爹爹下的指令,虽然二姐当了香苑的主人,但是伍子的生气不服也只是一时的,不然又怎么会多年之后突然起了凶念呢?所以,当时的那一场夺位,伍子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参与,一切都是我按照爹爹的指示安排布置的。”
公孙三玥微微捏紧了拳头,不一会儿,又缓缓松开,说道:“原来是这样……我一直,误会了伍子弟弟。”继而又望向乔荞,恨恨地问道:“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你怎么能够下得了手呢?”
乔荞没有再说话,只是捧着脸大哭起来。
日正当午,阳光全然洒了进来,昏暗的屋子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也正如这个因诅咒而生的血案,到头来却与这个诅咒没有一点干系。公孙三玥确实曾在双腿残废之时用《千香传》中的秘术下过诅咒,不过……世上又怎会真的有此巫蛊之术呢?
所谓的诅咒,不过是将一时的怨恨借助某种仪式宣泄而出。
而你所诅咒的对象,其实根本不会受你的怨恨所干扰!
世间多少恩怨,终究不过烟消云散。
既是如此,那么九娘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的吧?
奚华安笑着整理了一下刚拟好的结案文书,将其放入密封的布袋之中,对房文风道:“看来,我们必须得先回一趟御史台了!”
房文风无异议地点点头,而苏小墨却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说道:“这么快就要回帝都了么?”继而又扭头看向奚华安,问道:“奚庄主,你不去找雪姑娘么?”
奚华安摇了摇头,道:“要找的,但不急于这一时。她说过‘人长千里随’,只要还好好的活着,就会有再见到的时候。她有需要她去忙的事情,我无需前去打扰!”
公孙三玥和乔荞站在香苑的院门口,各色的花儿迎风招展,招摇着婀娜多姿的腰肢,阵阵花香萦绕在空气之中,给这个暖春带来了缕缕温馨的气息。
“小墨,说起来,我也是你算是你的舅姑吧!”公孙三玥拉着苏小墨的手,柔声道,“你们家的事情,已到如斯地步,也没有法子了。如果,你在外面玩累了,就来舅姑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苏小墨笑眯了双眼,弯腰抱了抱轮椅上的公孙三玥,说道:“舅姑放心,小墨定不会负了爷爷还有舅姑的期望!待我愿望已成时,定会亲自来香苑,给舅姑请安的!”
二秃子用脑袋蹭了蹭苏小墨的小腿,低低哼了一声,苏小墨顺势骑上了二秃子的背,随奚华安和房文风而去。
她回眸一笑,朝那满地的花儿摆了摆手,余香缭缭。
洛州南县,一辆马车匆匆行在秀道上,两名骑马女子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一把匕首从九娘的腰间飞出,直卡住了那转动的车轮,听了马儿一声嘶鸣,便挣脱了马车夫手中的缰绳奔驰而出。纤媚儿趁机一跃而起落于马车顶上,长鞭一甩,揪出了车内的女子。
九娘走上前,抬起了那女子的下巴,果然是当初那个在荼蘼花洞之中给她端茶水的小侍女,在一片混乱之中逃了出来。
冰凉的玉笛紧紧地抵着那女子的下巴,她打着颤抬眼看向九娘,冷笑道:“宫主要杀我尽管杀我就好了,如今荞姑娘已经放弃了‘美人目’,不代表丞相就会罢休!”
“我要是杀了你,你不就拿不着‘美人目’了么?”
“晓日压重檐,斗帐春寒起未忺。天气困人梳洗懒,眉尖,淡画春山不喜添。”
吟诗人拈着一枚黑子,毫不犹豫地置于北斗三十二路,黑灰的胡须被夹在指间,那傲世的姿态中透着一股子英气未逝的狠劲。固然,在朝堂之上驰骋了大半辈子,若是连这点狠劲都没有,又如何能安然自若地再次下棋呢?
“没想到丞相您也会吟这样的浮词艳句!”说话的,是与乔丞相对弈的张居士。说起这位张居士倒是有些意思,他是大明皇帝不知从何处请来的一名修行之人,机缘巧合投了陛下的意,便混得了一个小官当着。这官确实是小,小到只不过陪贵族官员下棋、喝茶、聊天再解解发闷而已!
“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藏于心中的温软情意,”乔丞相低着头凝视着张居士方才下的那一步棋,皱了皱眉,“张居士这样的修行高人,未娶妻生子,不会吟这些个浮词艳句倒也是在情理之中……这一分神,倒还被你吃了一子了!”
张居士摆摆手,说道:“丞相只管落您的黑子,现在论胜败还太早了。”
黑子一落,整个棋局即刻扭转,乔丞相看着自己下的那一子亦是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道:“我方才不过是想堵了你西南的那口气,不想倒是为自己开了两路,实属意外啊!”
张居士道:“这下棋,有的人是走一步想一步,有的人是走一步想两步,而丞相这样的……便是天相能者了。”他朝门外望了望,忽笑道:“这样的天气竟还有一缝金光泄入宅府,想必丞相大人您盼的贵客将至……”
一枚白子紧挨着那枚黑子落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纤媚儿紧紧地抓着那名逃走的女子,手下的劲用得大,生生把那女子掐地直要叫喊。那女子实在是不爽,遂抱怨道:“媚儿姑娘你可轻着点,你们与我做的是一笔交易,可别总把我当犯人押!”
九娘没有理她,纤媚儿却道:“你话倒是多,我想着把你的舌头割了会不会好一点?”纤媚儿说着就往腰间掏匕首,在那女子眼前晃了几下,当真把她吓坏了。
“媚儿姑娘,别,别!”
“识趣的话,就乖一点,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纤媚儿得意一笑收起了匕首,抓着她跟紧在九娘身后,又问道:“对了,你叫个啥?”
“燕燕。”那女子说道。
“燕燕?”纤媚儿不禁一笑,“你们乔家倒是有趣,都莺啊燕啊的也不嫌聒噪!”
再走一段路,便要到洛州南县的珑城了。据燕儿所说,乔丞相是洛州珑城人,近几日并不在帝都,而是向陛下告假回了趟老家。而燕燕也正是发觉乔荞临时变卦,着急之下才偷偷逃走想要去给乔丞相报信。
虽然燕燕给了她们这样的解释,但九娘却不全信。乔丞相叱咤官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局没有布过,偏偏布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局?
乔丞相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要网住香苑这条大鱼以供他差使,因为香苑在落入乔荞手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达到目的,更何况也逼死了唯一可能败局的公孙伍子;那么,乔丞相真正想要网住的,恰恰是九娘这条漏网之鱼!
“燕燕姑娘。”九娘突然转身看向纤媚儿手中的燕燕。
“嗯?”九娘突然这么叫她,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且不说险些就死在她的玉笛之下。就凭着她比莺儿小了十倍的胆子,往日听到“火蝶九娘”这四个字,就够她寒战的了。今晚,能够这样相安无事地一起赶路,于她而言,其实是个意外。
“想必我在客栈当了的那枚雕凤白玉佩是被你偷走的吧?”
燕燕双颊一红,有些颤抖地说:“偷……倒也不算,算是换走的吧!宫……宫主突然问这个作甚么?”
九娘笑道:“若那枚玉佩又回到它主人的手里……”
燕燕一惊,问道:“宫主与温玉贵妃是何关系?”
“有些事情,知道个一二分可以保住性命,但若是超过了那一二分,便是要保不住性命了,”纤媚儿替九娘说道,“所以燕燕你还是不要多问,只管听着就是。”
燕燕知趣地点了点头。
一只雀儿飞离了枝头,叫声两声从九娘的头顶越过,九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媚儿,我差你给夭丰兄妹送去的信,你已经办好了吧?”
纤媚儿道:“办好了,我在信里和他们说宫主你家里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另会安排人来帮助他们。我昨夜已经飞鸽传书给晚十妹了,想必十妹已经往洛州赶了!”
“这就好。”
珑城的格调比洛州主城还要清新,到底是在江之南又临近海岸的缘故,房屋的颜色多是静冷色调,诸如白、灰、粉蓝之类的,多不是用木头而是用的石砖。乔丞相的故宅就坐落在海边的一片林子里,听说乔家原是木林人家。
门环轻响,最后一颗黑子恰落于棋盘之上。
“到底,还是丞相大人的棋艺高明!”张居士若有所思地拂了拂衣袖,欲起身离席,遂道:“大人贵客临门,张某还是退避为宜。”
乔丞相揽住了张居士,笑道:“居士大可坐下,此人居士见了,绝不会吃亏。”
一袭红衣飘飞而入,九娘微微扬起嘴角,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纹面具。
“乔丞相,别来无恙。”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串接一串下到了夭陌陌的肚子里,她满意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轻声打着嗝,对夭丰道:“丰哥哥,你说蝴蝶姐姐会不会真的丢下我们啊?”
夭丰摸了摸夭陌陌的脑袋,笑道:“傻陌陌,你蝴蝶姐姐这么疼你,怎么可能会不管你呢?”
舔了舔沾满糖沫的嘴,夭陌陌点头道:“丰哥哥说的倒也是,只不过给我们留书的那个姐姐急匆匆地就走了,实在是奇怪得很!”
“她信里说的那位艾晚姑娘,不知要何时才来……”
忽有一只手搭上了夭丰的肩膀,夭丰微微侧头,只见那臂腕纤白如玉却看得出是武艺高手,想必是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待循着臂弯看去,只见那姑娘两弯柳眉泛着英气,高挺的鼻梁带着一丝傲慢,问他道:“你可是夭丰?”
夭丰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就是艾晚,既然你就是夭丰,那么现在就和我走!”艾晚说着就牵过来一匹马,将缰绳递给夭丰,继而抱起了夭陌陌,跃至自己的马背上。
“艾晚姑娘,你……”
“时间不等人,现在就走!”
“去哪里?”
艾晚瞟了夭丰一眼,说道:“你不是要救你的大哥大嫂吗?”
夭丰点点头。
“那就跟我走,不要多问,时间快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