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最让我属意于你的,其实是你那夫君,苏衍。”
“阿衍?”公孙三玥忽然笑开了,不可思议道,“姑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老夫人却像是突然不开心了一般,又板起脸来,说道:“你快回去准备准备吧!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明日便公布此事。”
大堂里挂满了彩绸,放了公孙三玥最爱的紫荼蘼花盆栽,满屋香气洋溢着温馨与喜庆。苏衍拉着公孙三玥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轻声道:“照玥儿你的说法,我们就是完成姑姑愿望的那一对有情人么?”
“小声点,被姑姑听见了不好!”公孙三玥亲昵地捏了捏苏衍的鼻子。
门外响起了一阵跌宕的脚步声,只见拎着酒罐子的公孙伍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堂来,眼神凶狠,直直盯着台子上的苏衍和公孙三玥。
他骂道:“你苏衍算个屁!我……我公孙伍子……哪里比不过她公孙三玥?就……就因为你……你……”
苏衍和公孙三玥莫名地对视了一眼,都在思索到底是谁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公孙三玥看着他那醉得发疯的模样,有些担心地将不会武艺的苏衍拦在身后,袖子掩盖下的手指间夹着四根银针。
“住嘴!”公孙老夫人的突然出现,吓得公孙三玥赶忙收回了那四根银针。毕竟,姐弟厮杀,是姑姑她绝对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你个孽障,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生容得你在此撒野?”
“哈……哈哈……哈哈哈……”醉了的公孙伍子一扬手摔了酒罐子,那酒罐子恰恰砸在了苏衍和公孙三玥的身前,震得他俩吓了一跳。公孙伍子指着三玥的鼻子,恨恨地骂道:“今日你夺了我的东西,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你加倍奉还!”
“孽障,你还不滚回去!”公孙老夫人扬起拐杖一棍子将公孙伍子打趴在地,这时乔荞恰急急忙忙地跑来,看到摊睡在地的公孙伍子,先是一惊,然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要去扶起他。待要扶时,又转念一想,遂朝老夫人跪下。
“媳妇儿乔荞见过姑姑,姑姑万安!”
“哼,”老夫人瞅了乔荞一眼,“我受不起你乔大小姐的如此重礼,快起来罢!莫要让人看见了,说我欺负你,让乔丞相知道了,可不得来怨怪我?”
闻言,乔荞亦不敢出气,只得费力扶起公孙伍子,默默地退了下去。苏衍和三玥都以为这件事情要闹大的,不知为何却被老夫人活活给压了下去。据三玥的说法,是乔丞相知晓了此事,与老夫人有过商洽,平和解决。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
有些怨恨,若是深入骨髓,就难以再忘记;总会在某一个契机,蓄势勃发!
老夫人死于大明十年的那个夏天,还是在香苑的那莲花池畔,凉亭之内。苏衍牵着公孙三玥的手,陪她放下了一盏河灯。
“希望姑姑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以等到那个她盼了一生的人。”三玥合起手掌,微微闭上双眼,虔诚的许愿。
忽然听见一阵衣衫的窸窣声,睁眼间,见一人从莲花池底冒出来,一把抓住了苏衍的衣袖。苏衍没有站稳,直被那人拉入了水中。面纱滑落,那张脸让三玥惊讶地长大了嘴!
“哼,二姐,你若交出《千香传》,二姐夫的命尚且保得住!”
“乔荞!你——”
三玥没来及救苏衍,双眼已被一条黑布蒙住,只听得苏衍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没有了声音,而自己也不知被人带到了何处……
听及此,九娘不禁问道:“照公孙前辈说来,这荼蘼花洞的主人,并非是前辈您咯?”
“哈哈,”公孙三玥忽地笑道,“怎么会是我呢?这荼蘼花洞是我姑姑的住所,她向来不住在香苑的故宅里。”
“那后来……”
“我醒来以后,就在这荼蘼花洞之中了。想来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千香传》,也不敢杀了我,才把我关在这里的吧!”公孙三玥舒然一笑,“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地方的。”
原来一直在江湖上忽隐忽现的用毒高手“荼蘼仙子”,并非是坐在她们眼前的公孙三玥,而是那逝去的老夫人。这个消息对于奚华安他们来说并无甚影响,但于九娘而言,却是一个不太好的预兆。
如果“荼蘼仙子”早就已经去世了,那么荼蘼花洞的余存势力又要从何处寻来呢?九娘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向“荼蘼仙子”借兵的,可事已至此,这兵——又要从哪里借呢!
纤媚儿看出了九娘的疑虑,轻轻拉了拉九娘的衣袖,朝她轻轻眨了眨眼。
髻间的火蝴蝶金钗一前一后击打着夜月的阴冷寒气,九娘紧紧拉着缰绳,骑着烈马奔驰在赶往洛州南孚县的路上。临走前,她思索再三,终究还是留下了一封书信。
纤媚儿赶上了九娘的步法,笑道:“宫主不是说不想再见到他了么!”
九娘说道:“既然见到他是天意,那我又何须刻意回避?”
纤媚儿又问道:“都要分开的,又留下书信做什么!”
九娘微微扬起嘴角,轻轻一笑道:“希望,他能够看得明白吧……”
太阳缓缓升起,日光熹微,从窗缝洒进来。奚华安系好衣带出了门。在救出公孙三玥的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回到了香苑。乔荞自然没死,身上的微毒已解;那试图自杀的莺儿自然也没有死,她的刀尖恰恰偏了一毫。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将她二人分开扣押。
奚华安站到走廊上,看着众人的屋子都还关着,便去敲了敲九娘屋子的门。半响,无人应答,他遂用力一推,不想房门并未上锁。屋里无人,唯一方丝帕与一盏烛台置于圆木桌上。他疑惑地拿起叠好的丝帕,忽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血玉耳坠!
“为什么……留下了一只?”
奚华安又展开了丝帕,只见丝帕上书了四行诗。
“此情无定处,念来分由醉。
悲欢总有时,人长千里随。”
“华安!”房文风突然出现在奚华安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雪姑娘又走了?”
“嗯。”奚华安点了点头,将丝帕叠好,收起了那枚血玉耳坠,转身对房文风笑道:“没关系,总还有再见的时候。对了,今天怎么大家都起得这样晚?”
“哈哈,”房文风突然笑起来,“不是大家都起得晚,是华安你一个人起得晚!”
“噢,是么……”
没想到,伤愈之后,酒量竟然大不如从前。依稀记得昨夜与九娘把酒话月,她还给自己斟了酒,说决定原谅他来着;依稀还记得她给他斟了好多次酒,说着决定留下来的话……不过一夜之间,她还是带着他满满的思念,离开了。
奚华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讪讪一笑。
到底,他还是没有给她足够的能够留下的理由吧!
“文风,莺儿醒过来了么?”
“莺儿还没有醒过来,不过……乔荞醒来了。”
还是乔荞以往住的那间屋子,没有什么差别,唯一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大概就是气氛变得阴郁了许多。乔荞歪靠在床头,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但明显不像是想要逃走的模样。
她有气无力地对奚华安他们道:“你们既然认定了我夫君是我所杀,那将我押走就好了。”
房文风道:“没有一个凶手会傻到将自己就这样送上刀口!因为,任何一个凶手在杀人之前都是有着绝对的目的,而他的目的若是没有达到,绝对不可能甘愿放弃性命。”
“文风公子说的有理,可是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个嫌疑呢?”乔荞看了一眼众人身后那个坐于轮椅之上的公孙三玥,突然嘲讽地笑道:“莫非,你们真的相信她下的所谓的诅咒?”
公孙三玥驱动轮椅,走上前来,说道:“我的好弟妹,你一定没有想到我被你们打断了双腿,最终还是从那洞里出来了吧?”
“呵呵,二姐您这是走出来的?”乔荞看着她残废的双腿,“分明借着这车轮子……滚出来了!”
“不管是怎样的方式,我既然出来了,就一定要替阿衍报仇!”公孙三玥的双眼中映着一个影子,不是她眼前的乔荞,而是那个失踪多年的苏衍,她的夫君。
“二姐夫,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他不会是在水里闷了一会就会断气的。”
“阿衍他不会水,这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孙三玥愤怒地瞪着乔荞,“你明明知道,还那样做,就是蓄意杀害!”
乔荞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任你怎样说,如今我都没有反败为胜的能力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死是活,不都是你们说了算的么?”
“那若我告诉你,伍子他是自杀的呢?”
公孙三玥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令乔荞不得不感到震惊!伍子他怎么可能是自杀呢?当时明明看到了他颈间的四枚银针……
“那四枚银针,是他自己留给自己的。”房文风解释道:“那四枚银针早就藏在了他的头发之中,在他仰头喝酒的时候正好插入了他的后颈命穴,当场毙命。”
乔荞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伍子怎么可能丢下我而去呢?”
“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公孙三玥接话道,“有你那丞相爹爹一日在,黄泉路上就会多一个非命亡魂。”
“你的意思,是我爹逼死了伍子?”
房文风给苏小墨使了个眼神,苏小墨遂拿出了一份香料清单,而这份清单正是乔丞相差人送过来的,注明的取货日期正是公孙伍子去世的那一天,他的三十岁生辰。
乔荞颤抖着拿着这份清单,看着一味又一味的香料,眼泪喷薄而出。
苏小墨说道:“这些香料我们苏家不会调配,但多少我也晓得是干什么用的。估计乔丞相又要送一批美人进宫了吧!在寝宫里点上这些香,要留住陛下的雨露,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想来,公孙伍子虽然有些争权好胜,但不至于人格沦丧,这样的生意,他不愿去做!”
乔荞道:“爹爹他,真的要伍子调制这种香料吗?”
苏小墨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夺位一事也是乔丞相下的指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