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附和道:“况且我们的职位也在觅雪护法之下,由他来任监管一职再合适不过了!”
奚华安只是看着九娘,试图想要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不赞同”的意思。
“觅雪不愿担任监管一职,愿追随宫主,一同进入中原,以护得宫主的周全。”
三年前,你消失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再不离开你一尺一丈……
因为,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方为夫。
九娘也怔怔地看着奚华安,眼神显得有些涣散。众人不解这二人对视有何含义,只在底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半响,九娘才道:“若是如此,那本座倒要与护法好好谈谈。今日的聚会就到此,诸位都回去休息吧!”
“是,宫主。”
天阶夜犹寒,月色凉如水。
还是一个月前的那棵大树,只不过叶子落了好多。
还记得当时信鸽“白大人”中了九娘的暗器直直地从高空坠落,奚华安情急之下也跳了出去,若不是九娘掷出绳索,他早已被乱石刺穿五脏六腑。哪里还得好好地坐在这里,还有美人“伴于身畔”!
想着想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九娘问道。
“没笑什么,”奚华安立即恢复了常态,问道,“你叫我留下来干什么?”
“商量事情啊?”
“什么事情?”
“你说你要陪我一起秘密潜入中原,当然是与你商讨怎样潜入最为妥当咯!”
九娘说话间始终避开奚华安的目光,似乎是白天的雨中一吻始终梗在她的心里,因为她的脸时而红时而白,总之就是不大自在。
奚华安侃笑道:“宫主许属下随护左右,就是接受属下咯?”
“啪!”
九娘涨红了脸,一巴掌拍到粗树干上,树干猛烈地晃了晃,她没坐稳直接侧翻进奚华安的怀里。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地,更不敢看奚华安的脸了,慌慌张张爬起来,直扭过头去,却又时不时地偷偷瞟他几眼。
这一连串动作娇羞可爱,与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她大相径庭,倒惹得奚华安心中更为怜爱,他试探着握住九娘的手,问道:“这个仇,你一定要报吗?”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让鬼宫重出江湖吗?”
她再一次点了点头。
“可是,你想过那些女孩子吗?她们才十几岁,就要被你送进皇宫,送到皇帝身边,伴君如伴虎,她们的青春注定要纠缠于恩怨厮杀!”
奚华安的语气中,带有明显地质问,惹得九娘很是不舒服,她甩开了奚华安的手,说道:“你埋怨我用心狠辣,可是你知道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她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鬼宫救了她们,让她们的肉体重生,却救不了她们的心,不能让她们再回到原来的那个自己!”
她抬起头,望着漫天心斗,胸中无端压抑。
“人,说到底,只能自救!只有圆了她们心中未了的愿望,她们才能真正从仇恨中释放出来,做回原本的那个自己。”
奚华安扶上她的肩膀,使她看向自己,问道:“九娘,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从仇恨之中挣脱出来?”
“我么?”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已是十月下旬,夜渐凉,风渐紧,九娘不禁打了个哆嗦,奚华安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九娘没有拒绝,不过不想要他来系带子,而是自己端端正正地打了个蝴蝶结。
西面的石子路上传了细碎的脚步声,一声声重,一声声轻,踏得石子“嘎吱”作响。
约莫应该是两个人,也许是一男一女。
二人扭头望去,果不其然,当先的白衣女子,正是那个朦胧到可以让人记不清模样但一定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白雾。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一身湛蓝色长衫,黑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簪着一根凤尾木簪,长发瀑布般自脑后垂泻下来,足蹬流云靴,行走间好似那山间浮云,超然绝世。
他一抬头,恰看到了九娘,眼眸里瞬间盈满了亲切。
那样的一种亲切,让奚华安看得心里很是不舒服。
奚华安问道:“九娘,他是谁?”
九娘只是对他抿了抿嘴,就直接跳下了树,朝那名男子跑去,欢快地唤道:“云因,你总算是回来了!”
那唤作云因的蓝衫男子淡淡一笑,毕恭毕敬地对着九娘作了个揖,道:“风使者云因见过宫主,愿我主荣安!”
九娘道:“快起来快起来!明日若是没空,与我说说你云游的所见所闻吧?”
云因皱了皱眉头,佯装不大乐意,说道:“那这一次的酒,可得比半年前的那坛好喝才行!不然,属下一向是很忙的,宫主您也是知道的。”
九娘昂着头打了一个响指,欢快道:“没问题!”
在云因的面前,九娘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眸子里的那种腾腾杀气刹那间消失殆尽,只留一汪清泉,映着皎月。
看样子,他们已经有过很长时间的相处,应该是彼此交心的好朋友吧!奚华安心中有些失落,不在她身边的三年,果然错过了很多与她深入交往的机会,他轻“咳”了一声。
这时,云因才注意九娘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便问道:“这位是——”
九娘这才想起没有介绍,遂道:“呀,都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觅雪护法。”
奚华安点了点头,以示幸会。
护法?哪有外人一来就直接坐上护法之位的道理?云因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友善,他把九娘拉到一边,仔细一看,才发现九娘还披着奚华安的外衣,瞬间拉下脸来,问道:“这个觅雪是什么来历?你怎么会披着他的衣服?”
九娘推开云因捏着她臂膀的手,说道:“觅雪是个好人,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一时也跟你讲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披着他的衣服?”
九娘一时语塞。
“这夜风寒凉,她衣裙单薄,不过一件披上一件外衣又有何不可?”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奚华安是何时跟来的。
云因眼中流露出深深地不满,质问道:“你是九娘什么人,竟然将自己的外衣拿给她披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这个云因着实好笑,连质问的理由都有些滑稽。奚华安邪邪一笑,显得有些小无赖,笑问:“风使者,九娘不披我的,难道披你的不成?”
这个云因着实好笑,连质问的理由都有些滑稽。奚华安邪邪一笑,显得有些小无赖,笑问:“风使者,九娘不披我的外衣,难道披你的不成?”
九娘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将争锋相对的二人推开,笑道:“云因也刚回来,觅雪今日也累了,不如都回去休息吧!”
白雾也应声道:“是啊是啊,况且我已经备好了热水,风使者要不要先回去?”
云因看了看九娘,又看了看白雾,只得做罢,道:“觅雪护法,属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奚华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随意答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觅雪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看得出来云因心中憋了气,但他还是忍着性子行礼道:“宫主,护法,属下告退。”
看着他和白雾快要走远,九娘又叫道:“云因,别忘了明天哦!”
云因回过头来对着九娘温柔一笑。
看着他那温柔的笑容,奚华安觉得很烦躁,狠狠地剜了云因一眼,又对着九娘堆笑道:“你……刚才……”
“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
九娘嗔怪道。
“我保证,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奚华安表情严肃,发誓道。
九娘微微抬眼看了看他,“噗嗤”一笑,竟然主动地拽着他的袖子,笑道:“都被云因的归来打断了,正事还没和你说呢……”
一红一黑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之中,夜风吹过,枯叶又落了几片。
鬼宫有东西南北四殿,北殿靠着大荒之山,九娘、奚华安、瞳须都住在北殿;东殿是训练之地;西殿住着各司掌事;而风、雨、雷、电四使者居住在南殿。南殿不大,云因住在三楼靠近北面的屋子,他一推开窗就能看到九娘房间的窗户。
远远地,一盏孤灯,不见人影。
他走到浴桶边,对正在倒水的白雾说道:“雾,再掺点冷水。”
白雾疑惑地看着云因,不解道:“使者,现已晚秋,天越来越凉了,水太凉的话要得伤寒的。”
云因苦笑道:“没想到不过外出了半年,她就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白雾不敢说话,并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她看得很明白——风使者云因自小与九娘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云因错许真心十多年,这样浓烈的求而不得的哀伤,只要是有情之人都看得出来。
加了一些凉水,云因的手指触到水面,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显然是有些偏凉了,他却笑道:“雾,可以了,刚好。”
白雾应声放下了水盆,服侍他宽衣。
“雾,听说你被选上了。”
闻言,她解开衣带的动作慢了下来,轻声答道:“嗯。”
“你真的想要去中原吗?”
白雾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回答,脸别到一边,默默地扶着云因踏入浴桶之中。
“雾,你是因为想家了吗?”
白雾感觉嘴唇像被粘起来一样,竟是怎样都张不开口说话。她能怎样说呢?为什么要去中原呢?因为想家吗?因为要报仇吗?因为要报答鬼宫的救命之恩吗?
还是,只想离开这个令自己伤心的你……
她颤颤巍巍地说道:“使者,属下有些不适,就先退下了。”
云因摆摆手,一贯地悠闲慵懒,微微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白雾悄悄地退了出去,反手把门关上,却靠在门上哭了起来。细小的哭泣声不易察觉,可越是这样强忍着心里就越是酸楚难耐,她咬紧嘴唇,泪如雨下,滑进嘴里说不出的苦涩……
十年了,你的心里还是只有那个像火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