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是房文风赶忙起身,对一灯大师行礼道:“晚辈冒昧,请大师到移步凤夕山庄,实属不敬,还望见谅。”
一灯大师道:“公子快快请起,我少林本也要到奚山崖来,理应是老衲到山庄赴会,公子无甚差错。”
听一灯大师这样说道,房文风方才坐下,问道:“不知大师要秘密会晤晚辈,是有何事?”
新鲜雨水的潮湿味混着玄台香的苦寒之味,更显得秋意寒凉,一灯大师似乎是在考虑,气氛略有些尴尬。
房文风试探道:“大师不妨直言,晚辈听着便是。”
一灯大师轻叹一声,才缓缓道来。
“前几日,令堂来少林寺找过老衲。”
房文风讶然道:“我娘?她找您干什么?”
“令堂前来祈福,愿你一切安康!”一灯大师顿了顿,“不过,她有些话要老衲代为转告。”
“什么话?”
“人间多少事,不过土归尘。”
房文风苦笑道:“我娘真这么劝我么?只怕是我爹逼她来找我,她又不想忤逆爹的意思,才出门的。她相信我不会回去,所以索性找到大师,让大师来劝我回家的吧?”
一灯大师又拨了几颗念珠,说道:“你若是不相信这是你娘劝你的话,当做是老衲劝你的也无妨。既然你知道你娘希望你回家,既然你还称那为‘家’,又有何不回之理呢?”
房文风道:“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立过誓,绝对不会再踏入房家半步!”
“公子心中有一堵墙。”
“那不是一堵墙,是我坚定地信念。”
“你只有翻过去那堵墙,心中才能开明敞亮。”
“若是翻过去还有一堵墙,只会是无穷无尽的迷茫。”
他的眼神坚如磐石,一灯大师与他对视只觉得心中竟也有一丝颤栗,莫非此人的命格当着奇特,竟是真的算不透彻?
也罢,既然窥不清命格,何不由他自己来谱写?
“哈哈哈,”一灯大师忽然大笑道,“公子当真是个坚如磐石之人!既然如此,老衲也无须再多说什么,只是有一事,还是要提醒公子几句。”
“大师请讲。”
“凤夕山庄能维持至今,实属奇迹——”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祸既来,势不可挡。老衲不过掐算到,山庄有难,公子近来凡事小心为好,其余的,老衲也无可奉告。”
言罢,一灯大师又拄着禅杖,离开了禅房。
雨势渐渐小了,雨声也渐渐没有了,倒是房檐上的滴水声不绝,“滴答滴答”地搅得人心易乱,他恍惚地看着一灯大师离去的背影,忽又急急追上。
“公子小心脚下!”
阿齐的一声叫唤,才使得房文风回过神来,他止了步,看向脚下,竟是一方丝帕。
有字曰:“人间多少事,不过土归尘。”
丝帕由上好的丝线织成,一角绣着“芷水”二字,“芷水”是房文风娘亲的闺名。
他轻轻的将丝帕叠好,六神无主地走在道上,出了院门,还能听到阿齐的叫唤。
“公子,小心脚下啊!”
小心脚下?
他脚下踩得是华安十年来的心血,是华安拼了命打下的半壁江山,如今有人告诉他命数已尽?
信,还是不信?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三年了,华安已经离开山庄三年了。
留他一个提不起刀,握不住剑的病弱书生在此,却肩负着掌管中原江湖的重任,他觉得肩膀很酸很痛,可是他一直忍着,坚守着。
难道,此刻,就要放弃吗?
他抬起头,大张着嘴,呐喊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的!”
一抹嫣红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以为是眼睛花了,把一朵云看成了嫣红色,待看到了伞骨,才发现遮住了那片天不过一把雨伞而已。
“小墨,雨已经停了。”
“嗯?已经停了吗?”苏小墨傻傻地伸出手试了试,雨果然停了,讪笑道,“我看你站在着,不知道在撕心裂肺喊着什么!”
“额……没,没什么……”
房文风的脸颊刷的红了。
“我才不管你有什么没什么呢!会客厅都布置好了,等着你去查验呢!”
苏小墨拽着房文风的手,一边走一边喊道:“傻子,别傻站在这啦!快走啦!”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房文风回头看了一眼,却又没发现什么。
爞姬松开拉过来遮挡着自己的枝叶,声音一贯地妩媚,轻叹道:“倒是个干干净净的小白脸,可惜了,被那个傻丫头给先下手了……哎……”她慵懒地甩了甩手腕,顺着树干滑下,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利用南疆来对付鬼宫?
那么鬼宫势必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三年前的一战,已经令鬼宫实力大减,如今不过刚恢复过来,又被南疆盯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艾晚,”九娘唤道,“如今选拔出来的鬼女一共有几名?”
“一共有二十名。”
“出生来历可都经过严格审核?”
“我都审核过了的,绝无问题!”
九娘松了一口气,拉着艾晚站到一边。奚华安听不清楚她们在低声说着什么,猜想大抵是与杀手组织“红颜煞”的建立有关系。只见艾晚微笑着应了声“是”,就默默地退出了屋子,朝东殿跑去。
“曈须大人,紫儿就要拜托你尽力照顾了。”
“宫主无须客气,这是属下的职责。”
九娘抓着花婶的手,安慰道:“没事儿的,紫儿会好起来的。”
花婶依旧眼泪婆娑,哭声道:“我……我没想到……紫儿……终究,终究还是出事了……”
“轰隆”一声震天雷响,豆大的雨点接踵而至,砸到了瓦房顶上,砸在屋外的石板桥上,砸进清且浅的池塘里,“噼啪”作响,最近的天气变化异常,各式各样奇怪地事情也接连而来,九娘撑开雨伞跨出门去。
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雨伞,奚华安管不得那么多,赶忙跟上,挡在了九娘的面前,问道:“你要去哪?”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裳,自他的头顶顺流而下,他一张嘴,雨都全流到了嘴里。九娘情急之下拉了他一把,本是想让他到伞底下来躲雨,却没料到这把伞只够一个人打的,奚华安想要遮住雨,就得紧紧地抱着她才行。
九娘的脸霎时红了,吞吞吐吐道:“觅,觅雪,不,不好意思。”
奚华安却将计就计一把搂住了她,道:“奈何伞小,遮不住这瓢泼大雨。”
若是斜风大雨,有伞不如无。
除了头发,九娘的衣裙也早已被斜飞的雨点打湿,二人湿衣相拥,无异于肌肤之亲,体内的火辣温热早已驱散了外在的寒冷……
她感觉得到他臂弯间的力度,那是一种不容许她逃走的力度,这一刻,她的冰山似的内心好像被这种温热融化,怦怦直跳,充满了生命力,若那向阳而开的花。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眼前这个男人俊俏的下颌、微笑着的嘴唇、硬挺的鼻子,还有那盈满温柔的眼神。
如果,如果没有肩负着重建鬼宫的重任;如果,如果她不过是那闺中的寻常的女子;如果,如果她能早一点遇到这个人……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及她想下去,一片湿润覆上嘴唇,好像吻到了三月桃花一般,异样地清新与缱绻,温热的气流不断飘向她的齿舌之畔,飘进她的五脏六腑,温暖而又缠绵。
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臂,扶上他的腰,衣服早已湿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男子的轮廓。
她似乎想要抱住,抱住这种令她可以忘却烦恼,甚至是忘却自己的感觉……
“轰隆!”
又一声震天响雷,把她从那种愉悦之中给震醒了。她猛地推开奚华安,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一脸无措,却不敢看奚华安,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事一般地连忙跑开。
奚华安急切地追了上去,喊道:“九娘,九娘你要去哪?”
九娘回头对他斥道:“别跟过来,你若是跟过来,我再不理你!”
我若是跟过来,你便再不理我?
奚华安的心中一阵欢喜,这——算是一种害羞的撒娇么?
这是三年之后,阿雪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和亲吻。
阿雪,是的,他还是习惯叫她阿雪。
回到自己的房屋,奚华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用晚膳,恰逢艾晚来找。
“觅雪护法?”
“啊——在——”他慌忙系好腰带,答道,“等一下,我马上来开门!”
“噢,不方便就不用开门了。我只是来通知一声,九娘请您用过晚膳之后到大堂一聚。”
奚华安以为九娘是单独约他有事谈,满心欢喜地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小跑着来,却见大堂之中不止九娘一人,几乎每一司的掌事都到场了。九娘见他到了,示意他坐下后,便开口说道:“今晚约诸位到此,只因一件头等大事——三年来我们苟延残喘,忍辱吞声,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而今杀手组织‘红颜煞’已初具规模,刺杀一事便迫在眉睫。本座拟将带领‘红颜煞’秘密进入中原,然又不能置总舵于群龙无首的境地,不知在座诸位有何建议?”
鬼宫有四使——风、雨、雷、电。
雨使者道:“那宫主再选一人担任监管一职,在您离宫期间暂管宫中事务即可。”
雷使者道:“雨姑,你这说了等于白说,宫主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咱们毛遂自荐。”
雨姑冷笑一声道:“雷大哥的意思是,您想要任这监管一职咯?”
雷使者“哈哈”笑道:“瞧雨姑妹子这说的什么话?我雷幸何德何能可以担任监管这一职呢?”
九娘道:“雷使者‘毛遂自荐’一说,本座颇为赞同,不知在座的各位,谁有任监管一职的意愿?”
闻言,众人都进入了短暂的沉默,此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不如由觅雪护法担任监管一职吧?”
有人附和道:“诶,是呀!护法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