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文风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个问题在心中萦绕了十年,日日夜夜搅扰着他。正是因为那个蒙面访客,他失去了师父,与家人父亲决裂,武功尽废,还患上这奇奇怪怪的病……没错,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十年来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渴望着的答案和真相。
“不过,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和这山庄的秘密只怕无甚关联吧?”房文风话音刚落,就看到廖星扬起了手臂。三个金属薄片自廖星指间飞射而出,直直射向房文风心口,房文风虽无内力但不缺反应力和判断力。他也不向左或是向右躲,而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顶多用手掌护住脑袋,不至于伤到后脑。
一直以来,他都是用这种极为蠢笨的办法躲过了一切暗器飞镖,那么这一次呢?
“傻子!那金属片是受人控制的!”
倒地的房文风睁开眼,看到有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从身上飞过。
疑惑道:“一片云?这里哪里有云?可是那东西白得跟云似的!”
“傻子!你看清楚了,这是我的白毛幼虎!”
苏小墨骑坐在白毛幼虎身上,双手在空中紧紧地抓着什么东西,房文风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拴着金属片的丝线,这丝线极细,不仔细观察绝对看不到,更何况是刚才那样紧急的情况下!
“小墨,你怎么来了?”
“闭嘴,这里交给我,你站到文喜身边去!”
苏小墨十分不想理会这个只知道“向后一倒”而避过所有危险的“傻子”。房文风瘪瘪嘴,确实这一次是他失算,此刻不听那丫头的也不行,遂乖乖地挪到文喜身边。他被这丫头数落,心中自然不爽快,然看着重伤未愈的苏小墨竟然会骑着白毛幼虎前来搭救,又觉得十分……
“十分激动到不能自已!”文喜再一次接上了房文风的心中之话。
当然,结果自然是脑袋又被扇子重重一敲!
“文喜,你简直就是本公子肚里的蛔虫!”
“不,我是公子您心口的蛔虫!”
房文风“噗嗤”一笑,道:“文喜,第一次听到你骂自己是蛔虫。”
“……”
上官淑玉、廖星夫妻二人紧紧地抱作一团,方才的凛冽气势在看到这只老虎的时候瞬间下去了,紧张地看着白毛幼虎背上坐着的苏小墨。她轻轻拍了拍白毛幼虎,那虎又对着淑玉廖星夫妻二人一阵龇牙嘶吼,把那二人吓得牙根子都开始打颤。她又轻轻拍了拍白毛幼虎,柔声道:“毛毛,你不可以吃了他们的,乖——”
那白毛幼虎似乎有点不满意,伸出爪子来挠了挠地。
苏小墨又道:“毛毛乖——若是真的想吃他们,也要等小墨办完事哦!”
言罢低下头蹭了蹭,白毛幼虎满意了“咕噜”一声放下了爪子。
明明很温馨的一幕,在那夫妻二人眼中不知是何等地惊恐,特别是他们听到了要让那老虎来吃他们的话。廖星瞬间吓尿了,双腿打颤,上官淑玉“扑通”一下坐到地上,隐隐啜泣。
一个人最畏惧的或许不是来自另一个人的胁迫,而是那能够置他于死地的,来自于自然的力量。
上官淑玉伸手擦了擦眼泪,道:“苏姑娘,我们并不是真的想杀死文风公子。”
苏小墨抚了抚腰间的双刀,道:“我知道,你们在金属片上淬了毒,不过是想借此威胁他放过你们。”
“可是,你们百般阻挠,表面上是为了保住凤夕山庄的秘密,保住他的霸主地位,但实质上,其实不过是为你们自己,为了你们自己的地位和虚荣!”上官淑玉有些激动,伸出手指着房文风,道:“文风公子,您对于庄主之位真的就没动一点点恻隐之心吗?”
房文风道:“上官淑玉,你总是习惯于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房文风待奚庄主如何,江湖中人人皆知,而非你所想的那般!”他的言辞一贯如此,高傲而又冷漠。
“呵呵,”上官淑玉苦笑道,“你们高位之人,永远不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苦楚。”
房文风还欲再言,却被苏小墨拦住,道:“傻子,等一等!”继而看向廖星与上官淑玉,道:“我苏小墨虽然身居山野,但并非对江湖中事一概不知。大名城上官家治家严谨,更闻二小姐德美贤淑,深得家众之心,又怎会干出这么有辱门楣败坏门风之事?”苏小墨的眼睛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入上官淑玉的心口,刺得她直要透不过气来,她缓缓抬起头来,大喘着气看着苏小墨。
她道:“既然性命都在苏姑娘的手中,告诉您也无妨。其实……我并非你口中的那个上官淑玉……”
昔日汉高祖等五座汉帝陵墓均在长安附近。汉代皇帝每立陵墓,就把四方富家豪族及外戚迁至附近,逐渐成为豪门贵族聚居之地。后来多有文人墨客效仿之,聚在一起谈诗论赋,遂又有了“结客”一说。
奚鹤当时想,不论是朝中贵胄,抑或是文人墨客,就有这“结客”一雅聚,为何我们江湖中人一聚会便是拼搏厮杀?遂亦以“五陵结客”之名,召集江湖人士至奚山崖小聚。随着凤夕山庄的实力扩大,在江湖之中的地位提高,“五陵结客”竟成为了江湖人士趋之若鹜的聚会。大家聚到一起不为比武切磋,只为谈心交友,亦可效仿文人墨客兴来赋诗……
奚鹤逝后,奚华安继承庄主之位,依旧保留着这一聚会。
每年十月十五,奚山崖上自是杯盏交碰,欢声笑语。
既然江湖中人这“五陵结客”非同于“武林大会”,自然需要更趋于文雅的帮派或是名望家族来主持坐庄。这一次轮到了大名城本城的上官家,上官家派出了二小姐上官淑玉和其丈夫廖星一通前往凤夕山庄准备聚会事宜。
然而这位二小姐却并非真正的二小姐,一切都要从一年前说起……
除夕之夜,家家张灯结彩,爆竹声响。
上官府的别院里却是冷冷清清,一盏烛光微弱地撑起整间屋子的光亮,摇曳在月光之中,显得格外凄凉。床榻上,刚生下孩子的上官融月虚弱地靠着墙,孩子安静地睡在她身边,脸蛋微红。
门开了,月光被来人挡住,撒到地上被抠出了个颀长的身影,廖星快步走进来,端着一碗汤药,柔声道:“娘子,且起来喝药吧?”
上官融月挣扎着睁开眼,对着他笑了笑道:“廖星,你又去找娘了?”
廖星点了点头。
上官融月苦笑起来,道:“娘不是不要我了吗?怎么还会帮我呢?”说着说着咳起嗽来。
廖星赶忙帮她顺了顺气,道:“岳母到底是念着你的啊娘子,快把药喝了吧!这样你才会好起来。”
上官融月接过廖星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丝丝苦涩在舌畔齿间溢荡,渐渐顺着咽喉滑入胃中,一阵翻搅,激得她只想呕吐。
“娘子,你且忍忍!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想办法。你放心,我廖星一定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都是上官淑玉那个小贱人,害得我们落到如此境地!”上官融月紧紧地抓住廖星的手,道:“廖星……”
“娘子?”
上官融月抚了抚女儿的额头,凄声道:“只怕,我们要好一阵子才能见到柔儿了……”
廖星闻言,心中顿时凉了大半,道:“娘子,兴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上官融月摇了摇头,道:“今天你去找娘,府里人一定知道了我生下了柔儿这件事,上官淑玉那个小jian人不会生育,明日定会差人来把我们的柔儿抢了去的!”
“要不,我现在就把柔儿送走?”
“来不及了。你本就是孤儿,既无父母又无兄弟,你要把柔儿送到哪里呢?”
“城郊的刘希家,我们是好朋友,可以托他照看柔儿。”
上官融月苦笑道:“自我们落魄之后,那刘希几时来找过你?更何况,”她宠爱地看着柔儿的小脸蛋,“如果说要柔儿跟着那穷书生去受苦,倒不如放在那小jian人身边,起码上官家是城中大户,有钱有势,柔儿至少不会受委屈。”
子时已过,大名城中爆竹声响,明晃晃的红灯笼齐排排地垂在房檐下,照着家家户户的新门联,还能听见孩童的欢声笑语,洋溢着新年的喜悦。
上官融月让廖星熄了灯,屋里并没有霎时漆黑,街上灯火通明,洒进屋来,映在她的脸上。似乎有几滴晶莹滑落,盈满苦涩与酸辛,毫不留情地滑进她的嘴里,搅起一番苦痛……她有些撑不住,咬着被子哭了起来,廖星心疼地望着她,紧紧地搂上她的肩。
这是第一次抱着柔儿睡觉,说不准,亦将成为最后一次。
对于想要的一切,他们的心里,其实都没有把握……
第二日,上官淑玉果然派人前来,带走了刚出生的柔儿。
上官府的内阁里,上官淑玉正在修建盆栽的枝叶,见丫鬟阿梅回来复命,便问道:“那孩子抱来了吗?”
阿梅道:“回二小姐,孩子已经抱来了,姑爷正在前厅里逗她呢!”
上官淑玉笑了笑,又问:“我那融月妹妹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阿梅不解,问道:“奴婢……不太懂……”
“呵呵,我那妹妹不是每次都要差人送几句话给我吗?例如什么‘你做尽坏事终遭报应’、再比如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求我’之类的话,”上官淑玉抬头正正地看着阿梅,“她这一次什么都没说吗?”
阿梅摇摇头,道:“融月小姐见我们去接孩子,什么不愿意的话都没说,心情特别地好。”
“心情特别地好?”上官淑玉将信将疑,“只怕是被爹爹打压得厉害,不然依她的性子怎么会不喊不闹?”
阿梅忙走近,挨着上官淑玉,说道:“大小姐,只怕融月小姐是别有心机!”
“她能有什么心机?你不会真以为我娘的死是她主使的吧?”上官淑玉笑道:“将她夫妻二人禁锢到别院本就是爹爹一个人的意思,我娘的死也不过是爹爹的借口罢了。”
阿梅面露惊色,道:“那小姐您岂不是白白遭了融月小姐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