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败了,被一名军士背了下去,安放在不远处的小阁楼里,阁楼不大,但通风很好,两名穿着长袍的老者正在为先前那些手臂震伤的考生医治。
老者长袍是白色的,右胸口一株绿色的花很显眼,他们是百草院的老师,此次奉命前往各大测试点,以防测试过程中发生不测。
一名老者转过身来,看着昏迷的张长青,表情看起来感到十分意外,弓院测试场从未有因为惫尽气力导致昏迷的考生,因为千斤弓确实是检验身体素质的一道非常好的办法,弓院以此作为测试标准已经很多年,千斤弓内附神元,感知到测试者无法完成时候便会巧妙借力使测试者被迫放弃,保证测试者不至于受太严重的伤。
但此少年没能触动千斤弓内的神元,应该是靠蛮力逞强受伤的。
老者心里了然,调整了一下内息,准备施救。
军士将张长青平放在长椅上,心里嘀咕道:这少年看着羸弱,没想到竟如此的重。
那名老者蹲在地上,看了看张长青的脸色,随后闭上眼睛,开始用百光术给他诊断伤势,发现筋骨无问题,一点儿轻微的震伤算不得什么。
“咦,竟然精力没用完,为何会昏倒呢?”
“此弟子是否洗髓?”另一位白袍老者也走了过来,抚着胡须浑浊的老眼一阵精光闪烁,在张长青的身上扫了一眼,自问自答道:“既没洗髓,那便是普通的脱力症了。”
蹲在地上老者收起百光术,认可了这个判断。
……
……
天色渐晚,校场周围升起了火把,十多位举着火把的护卫兵士稳稳的站在千斤弓数米外,神情冷漠的注视着场内。
测试已经接近尾声,但很多已经完成测试的考生没有离开,按照京都测试的规定,每一位完成测试的考生,不管是否通过,考生都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补贴,具体视在考核中的消耗而定。
当然更多已经拿到补贴的少年还没走的原因只是那场中的一位青年。
那青年一袭绿衣,在夜风中飘飘衣衫的衣角,让他有一种出尘之意。
随着猛然的松开握住的弓弦,千斤弓弓角产生巨力,弓弦迅速回收,青衣少年稳稳握住剧烈颤抖的千斤弓,将它放回桌上。
余力未消,弓带动着桌子一同颤抖。
“嗡嗡嗡……”四周像极了京都皇城里晨钟发出的嗡鸣。
不久嗡鸣消散,围观的考生们也停止了喧闹,他们像看鬼一样看着弓桌旁,先前还在猜测这个小子能不能把弓举起来的考生惊讶的张开了嘴,颤着声音惊叹道:“怎么会?这小子竟然是洗髓期,他……是不是显得脸嫩,不然怎么会!”
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冷冽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对于韩翊就有可能!”
考生不知道谁在说话,火把光线昏暗也看不太清人,但这声音不怒自威,非常不客气的第二句话紧接着又来了。
“让开!”
一名身材十分壮硕的军士挤开考生人群,径直往场中走去,一旁的护卫兵士并未阻拦,而很快眼尖的考生发现此人竟然是那位弓院最为可怕的主考官,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揖首行礼。
很快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响起,谁都不想在这位主考官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
……
如果天才这种人理应受到热情的瞩目,那这位青衣少年在很多场合都被这般万般目光注视过,那些眼神中有佩服,有惊骇,也有欣慰,或者像他父亲那般带着鼓励,他都可以很冷傲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可以不用理会他们。
比如,在今天上午的天物学院也收到了这般瞩目,那会儿他直接离开了。
现在他也想像上午那般做。
壮硕军士眼尖,发现了这一点,便不管不顾的散发出全部神元,脚步开启,准备抓住青衣少年。
这位壮硕军士半年前踏入炼骨境,身体敏捷度在弓院能排在前十,当场考官愕然的看着这位上司,不明白为何韩大人向这位少年出手?
但很快他便释然,韩大人出手竟只想捉住那位少年。
韩大人速度很快,风声未落,他便冲到了弓桌旁,风随后才到,吹灭了一根火把,火把下那名护卫扯了扯嘴角。
火把熄灭同时众人听到了一声踢中物体的闷响,一阵破空声随后响起。
很快,火把重新亮起,映照着壮硕军士冷酷的脸,但此时他脸上满是遗憾。
自己施展了全部速度,竟然也还是无法捉住他,不知道舅舅给这小子怎么练得~
“竟然是炼骨境了啊……”
壮硕军士满是遗憾的朝着场外走去,理也不理今日应该过问的测试情况,两名举着火把的护卫很快跟上。
想来应该是火把太亮了,考官站在不远处很清楚的看到大人的衣袍上有一个新鲜的脚印,踢得很正,正在大腿内侧,多一分不好,少一分也不好,刚刚好。
考官愕然……
随即这位考官在花名册上发现了排在末尾的那个名字——韩青。
……
……
两年前,在朔州各大宗门招生测试上,一个姓韩的少年通过各大宗派考核,但测试完毕却没去报道,对此各大宗门不敢多说。
毕竟他姓韩,朔州韩家的那个韩,明月大陆只有这个韩可以让皇城派出的信使进不了朔州城门。
就连那威风赫赫的明月家族也不能等闲视之。
朔州韩老太爷不问世事多年,内房三兄弟表面和气,暗地争斗不止,听闻明年皇帝陛下准备重开秋考,便纷纷在这上面动脑筋,希望博一些老太爷好感。
“这少年便应该是父辈授意前来京都了。”
考官点点头,满意自己的推断,大笔一挥在韩青这个不知真假名字后画了个勾。
通过!
笔尖上移几分,落在了张长青名字上,考官欣赏的朝一旁小阁楼望了一眼,遗憾的叹口气,想起了韩大人低声的话语。
“那个张长青,让给丹院。”
张长青的名字后画了一个叉,考官心想这少年虽不错,有成为一名优秀士兵的素质,但若是因此和每年提供上千枚丹药的丹院结下梁子,可就万万不值了。
丹院看上这名少年,那便是说,此少年炼丹天赋定然不错,要是将来成为炼丹师,那岂不是比成为一名兵士更有前途。
考官想到这,心里便畅然了。
考核结束,通过测试的考生们被带进了弓院深处,剩下的便随在护卫兵士带领下出了弓院。
夜已深沉,皇城骑兵已经开始巡夜,夜晚时分除了京都特定区域,普通人不得自行逗留,违者送入大狱。
这个规定出现在京都律令上的时间不是很久,大约十多年。
但七大院并不在管束范围内。
以防这些少年没法子回到住地,弓院准备了几辆马车将这些少年送回。
马车很大,可以并排坐十个人,车厢内放置着果篮,水果很干净,但没人去拿,大家都很安静,在心中思考着事情。
张长青坐在角落里,眼神清明,刚才几乎耗尽的气力恢复了少许,但仅仅维持他控制住自己身体别在车厢晃动中碰到旁人的身体。
在这方面,他有些洁癖。
颠簸的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张长青清楚听到四周的喧闹声,随后车厢布帘被拉了下来,少年们陆续下了车。
马车停在了北城门,此时城门内的夜市正是热闹,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响起,各色打扮的商人穿梭其间,向四周行人兜售货物,行人往往只是看看,笑着拒绝向下一个摊点走去。
弓院兵士递给城门守卫一份文牒,是皇城直接签发,皇印为证。
城门守卫数了数人数,和文牒上确认了一下,除去通过测试五个名额,剩下人数正好。
通关,放行。
张长青回了客栈,吃了点儿东西后便从包裹里抽出一本书开始背诵,过往的十多个年头他每一晚都要背上几页书,否则便难以安睡。
仿佛书便是他的睡眠药。
临行前师兄在包裹里放了几册道典,几本道典表面生的灰就算是用草叶也没法弄干净,贾风师兄便重新做了书页,并且连夜写了注释。
前来京都,路途遥远,张长青在路上看了道典后也做了注释,注释完毕后再打开师兄的注解,发现相差不大,但师兄字迹更漂亮。
……
……
陆家府邸还是那样的安静,今夜月光明亮,石拱桥下几株水草微微晃动着,底下的鱼儿静谧等待食物落下,几颗鱼料落入水中,水中一阵翻腾。
很快水面恢复平静,只有阵阵涟漪在扩散,又是几颗鱼料扔入水中,扑通扑通又响个不停。
陆先生在池塘边一根石凳上坐着,长衫套在他身上有一分儒雅之气,把手里的鱼料扔完后,站起身拍拍手,很随意站起身来,像赶走蚊子一般挥了挥手……
“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站在他身边的陆夫人脸上出现了一个手掌印,带着丝丝血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黑暗中一个老妪惊讶的看着陆先生,很是惊讶的看着夫人脸上的掌印,但陆先生目光一扫,看到那一抹寒意她也只得缓缓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