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顺地福了福，颜儿垂睑敛眸，低声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无心冒犯娘娘，还请娘娘饶恕。”
“哼……饶恕？”董贵妃攀着椅榻，微微撑起身子，狂冷一笑，道，“你去四下问问？无召闯我昭阳殿的，可能活着出殿？”
一凛，颜儿禁不住抬眸，撞见迎面冷厉眸光，竟暗暗打了个寒颤，这眸光似曾相识，竟与头一回见苻生时如出一辙。
掩嘴莞尔，玫红衣袖一挥，声线骤冷，董贵妃抬眸朝近侍使了个眼色，道：“既来找死，也省得我去玉堂殿了。”
中年宫女冷蔑一笑，扭着肥硕的腰身便朝颜儿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颜儿警惕地退后一步，下意识地抬手护了护身后吓得直哆嗦的婢女。
“哇……哇……”一声稚嫩哭声，撕破胶着诡异的空气。奶娘低埋着头，掂着怀翼，轻轻拍着幼童哄了又哄。
“吵！吵死了！日日吵个没完。”椅榻的玫红一漾，董贵妃一个翻身落下榻，趿着绣花鞋蹭蹭奔至奶妈身前，眸子睁得滚圆，瞥一眼襁褓，眉宇竟似腾起一抹细焰，扬手便伸向奶妈怀翼，对着幼童的胳膊雨点般一顿狠揪，絮叨道，“叫你吵……还吵，你个小野种。”凶神恶煞的中年宫女足足一愣，竟止了步。
“哇……哇……”幼童扯着嗓子，凄凄嚎啕。奶妈怯弱地步步避退。董贵妃闻声怒火中烧，步步逼近，一把将襁褓从奶妈怀里掏了出来，扬手把孩子举过头顶，眸子一冷，竟一把狠狠摔下。
愕然，不及回神，又是一怵，眼看粉嫩的小人儿高高举起又急急坠落，颜儿下意识地往前狂奔几步，屈膝噗通跌跪地上，展开双臂接了过去。臂膀重重一沉，额上腾起一抹细汗，还好接住了，胖嘟嘟的脸颊涨得潮红，一双眸子蒙着泪花儿骨溜溜地乱窜，惊恐得令人揪心……赶忙凑着下颚贴了贴粉嫩的小脸，颜儿紧了紧怀翼，喃喃宽慰：“小宝儿乖，没事了，没事了。”幼童许是吓呆了，竟止住啼哭，怯生生地往陌生的怀翼逃也般钻去。
殿内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董贵妃一时愣住，转瞬，眸子燃焰，贴近一步，甩手便是一记耳光，狠戾道：“昭阳殿几时轮得到你撒野！”
耳际一嗡，脸刺痛发麻，颜儿歪侧着头，些许懵住，瞬即，扭头抬眸一望，星眸难掩的忿恨，率性反口道：“哪有你这样的娘亲？虎毒尚不食子。”
一愣，董贵妃冷哼一声，伸手便要夺孩子，狠狠道：“谁说这小野种是我的孩子。”
眼见她来揪孩子，颜儿猛一晃身子，甩开董贵妃，别着身子护住孩子，急急站起，心底分明无比惊慌，却强作镇定，转身迈开步子，扬声道：“冬儿，我们走。”
冷不丁一甩，董贵妃微微跌退一步，不耐地推开前来搀扶的近侍，瞪大眸子，一咬唇，一把抓住颜儿的肩，探手便又要去抢。
一慌，顾不得，颜儿下意识地逼退一步，耸着肩用力一顶。
身子被猛地一撞，趿着绣花鞋一滑，失了准心，董贵妃一个踉跄，近侍不及搀扶，竟一屁股跌倒在地。紧拧空拳，猛一捶地，董贵妃恼羞成怒，拂开近侍，伏在地上，狠一扬眉，吼道：“还愣着干嘛？”
见宫人闻声红着眸子逼了过来，心一慌，颜儿紧了紧怀翼，却故意端着架子，喝道：“你们敢！”
攀着近侍，董贵妃些许狼狈地站起，拂了拂衣襟，浮起一丝蔑笑，冷冷道：“这世上还没我不敢动的人。”
三两个宫人皆是一振，一哄拥了上来，推搡着主仆二人，揪扯着便往殿外拽。幼童哇哇啼哭，颜儿半弓着身子护住怀翼，只觉周身似乌鸦啃啄，处处都是揪痛。
“反了都！这是做什么？啊？”一声怒吼，惊得殿宇一震，宫人赶忙住手噗咚跪倒。
眼见明黄，微微一怔，旋即妖媚一笑，董贵妃步步莲花地摇曳过去，款款一福，甜腻着嗓子撒娇道：“皇上，这群奴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当这昭阳殿是菜园子，想进便进。若不杀一儆百，臣妾可还有清静日子？”
深吸一气，颜儿抬眸扫一眼明黄，尽是委屈，并未行礼，只顾着低头掂起孩子，柔声哄劝。
余光瞥了眼玫红，眉角皱了皱，未加理会，苻生冷冰冰地瞅着颜儿怀中的孩子，眉宇拂过一袭朔风，疾迈两步，一把钳住颜儿的手臂，狠戾道：“谁让你抱他的？啊？扔掉！”
一怵，下意识地别过身子，护着孩子，颜儿抬眸，难以置信地凝着雕龙，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样的狠毒。嗓子一哽，倔强地睁大眸子，几许怨毒，颜儿咬着唇，倔强地闷声摇头。
“听到没有，朕叫你扔了！”冷，凝固了空气，怒，炙沸了眸子。
弯唇一笑，董贵妃环手抱于胸前，玩味地瞥了一眼，火上浇油地哼道：“她可把自己当成这小野种的亲娘了。又怎会听皇上的？”
眼眶一酸，眼见迎面眸光透着冷冷杀气，一时竟被镇住，颜儿搂着孩子，扬手扣住孩子的后脑勺，下意识地把粉嫩的小脸埋进颈窝，些许失了方寸，抿抿唇，竟柔了柔声线，可怜兮兮地求道：“皇上，孩子还小，不懂事，求皇上饶了他。我……我来带他，保准他不乱吵。”
眸子怒张，苻生钳着玉臂，紧了又紧，手背青筋突出，凑着脸逼近几分，瞅见凝脂玉靥的道道指痕，手一松，眼波一转，扭头朝宫人低声吼道：“把他们掰开，把孩子扔进渭水喂鱼！”
周身一松，却是蚀骨慌乱，颜儿颤巍巍地避退，直勾勾地凝着苻生，难掩的怨怒。扬手搭上明黄肩头，董贵妃凑近妩媚一笑，悄声道：“这才是皇上嘛。”
见宫人拥上前的架势，绝望噬了心扉，凄凄地望着明黄，捎了几眼乞求，却只见冷厉眸光，心生恐惧，竟犹豫起来，忽的低眸瞟了眼怀里……幼童哑声哽咽，粉嫩双颊挂着泪珠，一双眸子楚楚可怜，许是感应到危险，竟伸出小手攀住颜儿的脖子，凑着脸蛋儿贴了贴……心头一软，颜儿偏着头蹭了蹭小脸蛋，索性心一横，抬眸一瞪，冲着宫人决绝喝道：“谁敢碰这个孩子，我就跟谁拼命！”
宫人愣愣地住了步，低瞥明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的女子当下可是主子的心头好，如何惹得起？
猛一挪肩，苻生不耐地挣开攀附身上的玫红，脸色铁青，怒发冲冠模样。
已然摸清了他的脾性，心却还是悬到了嗓子眼，既是退无可退，唯有豁出去赌一把，他最想要的，便是他的软肋，下巴一扬，眸光直勾勾地揪住明黄，颜儿腾开一手，扬指直指董贵妃，忿忿道：“董荣害我在先，她打我在后。皇上是帮着他们兄妹俩欺负我吗？”
一缩手，轻轻抚着抽泣的幼童，颜儿低眸瞥了一眼，神色漠然，倔强地说道：“我与这孩子非亲非故，本犯不着忤逆皇上。可……既是从她手里夺来的，这孩子我非要不可！皇上……”
移眸望向满脸惊色的董贵妃，颜儿昂着下颚，傲然一笑，几许蔑视，笃定道：“我也非要不可！”
愕住，眉宇铁青褪散，却簇了一团疑云，苻生紧抿唇角，直直地瞅着颜儿，恨不得一眼看穿了她。
杏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瞪着颜儿，董贵妃嚅嚅唇角，委屈地望向明黄，却得不着半点反应，合手抠着手背，双肘直颤，娇滴滴地哭出了声：“皇上，她……”
“住口！”冷冷一喝，苻生未曾移眸，唯是目不转睛地凝着颜儿，瞟了眼幼童，满目狐疑。
容不得退缩，既得了主公之令，又想救这个孩子，一箭双雕何乐不为？咽了咽，颜儿碎碎地迈近一步，端着无比娇蛮的架势，道：“皇上不是要封我为后吗？我就要三件聘礼，外公的头骨、这个孩子，还有……”
又是扬手一指，眸子放得幽空，颜儿一咬唇，豁了出去，既然已与这兄妹俩结了怨，倒不如索性做到底，否则如何叫他相信这是一场争风吃醋，深吸一气，道：“昭阳殿。今日只要皇上一句，要她——还是要我。”
“你！”始料不及，气得直哆嗦，脸涨得通红，董贵妃伸手环住明黄臂弯，晃了晃，撒娇道，“这野丫头竟欺到臣妾头上了，皇上，这可叫臣妾怎么活？”
眸子疑云雾簇，四目相对，眸光纠缠少不得一番较量，一瞬敛眸，眉宇云散风清，微扬下颚，唇角浮起一抹轻笑，苻生不耐地抽手，瞥了眼近侍，冷冷道：“给董贵妃收拾，即刻搬出昭阳殿。”
周身一凛，董贵妃几近厥倒，僵在了原地，泪蒙了眼，颤颤哭道：“皇上……怎么可以？”
愠怒地回眸，狠狠一剜，苻生幽幽回头，踱开几步，伸手搀住颜儿，也不言语，便移步出殿。下意识地别了别身子，护住孩子，颜儿抬眸，纯金雕龙竟泛着一抹从不曾见的柔光。
瞅着宫人簇着二人离殿，董贵妃哆嗦嗦地哽咽，一瞬，歇斯底里地嘶声叫道：“皇上，她骗你！这个狐媚子没安好心，她骗你，你会后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