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苻坚漠然,满目蔑意:“孤的姐姐如今还在长安城等你。为了你,她在母家受尽委屈。你倒好,毫无丈夫的担当倒也罢了,竟理直气壮地上门讨要孤的女人。”
他说得狠戾,颜儿听着,心底却泛起一股莫名躁动。方才的委屈似烟消云散了般,即便他不再视她为妻妾,她还是他的女人。如此,他们便还有念想。
眀曦心虚地耷拉下头来。可,顷刻,他便抬了眸,颤抖着辩解:“我的确对不起阿雅,若有来生,我做牛做马都还她。可我……我娶她也是为了杞桑。”
“呵呵……”
苻坚笑得冷厉,如刃眸光嗖地滑向身侧,质问道:“是吗?你保媒,便是合着外人算计孤,算计孤的姐姐。”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颜儿百口莫辩,结结巴巴地脸色煞白。
“你别逼她!我不会白白让你放人!我用月影宫跟你换!”
“孤凭什么跟你换!”苻坚腾地弹了起来,水润的眸炽沸般,怒气腾腾。
眀曦亦不失落,脖颈的青筋紧绷:“月影宫深耕十载,有遍布各国的细作,有布满天下的杀手。我统统都给你!我只要杞桑!”
“你们别——”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颜儿出声便要劝解。
“你闭嘴!”苻坚冲着颜儿喝道。须臾,他轻蔑地蹙了蹙眉,指着眀曦,“原来,他才是你的主子。”
颜儿一个劲摇头,蹭蹭踱近了几步,支吾道:“不,不是,我,我,是……是司马復,司马復逼我的,司马復。”
苻坚冷冷比手,止住了她。他定定地看着她,唇角一紧,冷冷道:“月影宫?莫说一个寂寂无名的江湖路数,便是阡陌万里的堂堂一国。孤也不会与你换!”他移了眸,凌傲地俯视蓬头垢面的犯人:“你没有资格。”
苻坚微扬下颚,瞥一眼房门,眸子一冷,退回榻上,愈发冷厉:“既是你的棋子,孤素来不屑欺行霸市。”他幽幽倾了倾身子,“孤予你机会。若是她愿意同你走,孤今夜就放了你们。若是她不愿意……”他耸耸肩,摇了摇头。
“你说话要算话!”
苻坚又是冷一比手:“孤予你机会是有条件的。你出了这道门,便写下一封休书。孤不希望孤的姐姐再对你存一丝念想。”
“好!”
颜儿僵了一般,茫然地看着榻上的他。他那般云淡风轻,不,似稳操胜券,又似满不在乎。怀里的紫檀木,硌得胸闷气急,她透不过气,双颊涨得潮红。
“杞桑,你不必怕,更不必担心月影宫……”眀曦睁大着那双空洞洞的眸,惶恐多于希冀,“他死了!只要我说一声,那些影武绝不敢再找你麻烦。”
他死了?司马復死了?颜儿愕地扭了头。
眀曦痴痴点头,泪淌了下来:“他死了。再无人能阻我们。我们远走高飞,去淝水,去找你——”
“眀曦!”颜儿慌地止了他,不及细想司马復缘何死了,亦不及顾及眀曦该何等心伤。她唯是不想他听见她与其他男人的纠葛。
“杞桑?”眀曦脸色大变,望着软榻一坐一站的两人,忽觉自己竟何等多余。可,除了一身罪孽,他一无所有。若丢了心头的拂尘,他不知怎么度过这凄苦一世。“你答应过我的。”他说。
颜儿闻声,心虚地垂了眸,眼角余光瞥向他。那水润的眸分明染了愠意,她死命地摇头,盯着地砖,咬着嘴唇,抠着紫檀木。她无措,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如此,便能逃过当下。可她无路可逃。狠一咬唇,她下了决心,艰难地朝眀曦踱了过去。
古铜眉宇刹那间黑了,苻坚险些把持不住地弹了起来。覆在膝上的手,不易察觉地抠住膝盖骨,他只觉周身隐隐搐了起来。
始料不及!他之所以给眀曦选择,固然是为了姐姐,却也想探她心意。这个女子即便对他有假,却分明对他有情。即便对他无情,她也不可能舍了他,与眼前这个人远走高飞。除非她没长脑子。因而,他笃定她会选择留下。
可这刻,他心虚了。他盯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步步都踩在他心上。他只觉切齿的恼怒和无法启齿的痛楚。
桃花眼角释然地松了松,眀曦拂了拂脸,满怀希冀地迎了一步。
噗通——
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眀曦惊恐地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儿。
颜儿近乎祭拜神灵一般,虔诚地叩了下去。她把头埋在地上,抱着紫檀木,怯弱、心虚、愧疚糅作低颤的道恩谢罪:“你三番五次救我,救命之恩,我永世都不敢忘。可是,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眀曦嘶吼,一双眸子突突的,涨得血红。
苻坚却是长舒一气,抠紧膝盖的手亦松了下来。他本该下令把这愿赌服输的人押下去,可他没有,反倒是探究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愧疚得抬不起头来,颜儿埋着头不敢看他,却决定来个了断:“那夜,你的问题,我现在答你。”她咬了咬唇,笃定地抬了眸:“我是爱他。他是我的夫君。我是没办法才会逃去淝水,如今我可以回家了。我不可能跟你走。”
眀曦双手抱头,力不可支地弓了腰。玉白的脸涨得乌红,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她,薄唇轻搐着,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颜儿脸色苍白,愧疚地垂了眸,顶不住他的目光,怯怯地挪退。
苻坚泠然地起了身,几步踱近,嗖地拉着玉腕,把她拽了起来,揽在了怀里。
“来人,押他下去。”
淡漠的一声令下,门被嘎吱推了开。
夜风拂起枯草般蓬松的乱发,眀曦依旧死死地盯着偎在那人怀里的脸。“啊——”他仰头一声狂吼,惊得苻融竟在门口顿了步。
“为了你,我成了天下最恶的恶人!亲手弑父的恶人!对不起?对不起能还得了我的魂、我的心吗?”眀曦西斯底里地嘶吼,双眸泛起血丝。他揪着心口,身子扭缩成一团,猛一俯身,噗——口吐一地血红,他嘭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