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曼青直摇头,泪直在眼眶打转,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为何要这般残忍?抑住满腔的怨毒,苟曼青温婉自责:“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理,臣妾懂。若是陛下一早向臣妾坦露心意,臣妾断不会如此。如今错已铸成,臣妾于心难安,求陛下恕罪。可她再回不来了,这是不争的现实,陛下该看开才是啊。”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苻坚似打量陌生人般瞅着妻子,自己眼里心里的妻子,端庄贤淑、善良温婉,而面前之人伪善虚伪至极。一抹残笑勾起唇角,苻坚微微摇头,眸子凄冷:“对着融弟,编造这么个谎言,骗他,骗孤,生生拆散我们。恭喜你,如愿了。”
脸嗖地惨白,苟曼青痴痴愣愣地摇头,却心虚地开不得口,苻融知道了?他知多少,究竟知多少,又说了多少?心狂跳,苟曼青不支地抠住榻沿,努力撑起身子,张嘴却已失声了。
别过脸,苻坚盯着帐帱顶,眸子空洞得骇人,声更空得骇人:“孤……不怨你。错在孤,错在心软,又错在心硬。”
苟曼青不由捂住耳,仿似接下来的话要夺自己的命一般:“别……别……求……”
“既给不了你要的情,孤便不该娶你。”苻坚睁大了眸,依旧木然地盯着,“若非孤心软,或许大哥终一日能如愿以偿,或许你比如今更幸福。一步错,步步错。孤害了你,害了大哥,更害了颜儿。”
苟曼青哭得不能自已,连呜咽都哑在了嗓子眼。
“情不容义,义不容情。孤竟不懂。”睫颤了颤,唇角苦意愈浓,“孤不懂爱,懂时已错得太远。”
“孤不是圣人。”清润的眸浮过一抹残光,苻坚幽幽阖目,“孤可以不怨你,却无法原谅你。你要的,孤都给了她,今生只会是她。你走吧。”
天塌了,苟曼青几乎厥在当下,浑浑噩噩地任由着宫女们搀下。
雪花漫天,轱辘轱辘……车颠得心乱,颜儿蜷在一角,痴痴地凝着掌心玲珑的仕女木雕,桃红木许是摩挲多了,竟泛着玉石般光泽。依稀记得娘时常捧着她发呆,如此珍而重之,是当年情郎所赠?唇角浮起一丝凄婉笑意,情当真害人不浅,当年娘带着自己四处逃难,她的情郎在哪里?若懂得回想娘的遭遇,自己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颜儿振了振,扯开锦囊口,把木雕塞了进去,却又痴然地掏出玉佩、菩提珠,这一路幸在有他们,自己才能强撑着熬过去。会好的,终一日自己能挣脱牢笼,去到娘所说的每一处地方,如此想,心便稍稍定了下来。当把最后一颗菩提珠送入锦囊,指尖触到那块冰冷时,心骤然冰冷,颜儿捻起小白石摊在掌心,星眸泛起一抹冷光,握拳时扯开窗帘,探手便要扔出去。可手指偏偏不听使唤地紧拳着,任刺骨朔风和点点冰雪侵蚀手背,颜儿就是松不开手,那夜把他的一切都埋在了那两株枯桃下,却独独扔不下这块石,此刻也是如此。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小草赶忙起身,急忙把颜儿的手从窗外扯了回来,双手捂着哈了哈气,“外头多冷啊,瞧,手都冻红了。”
手背阵阵暖意,颜儿觉着心也是一暖,却冷冷抽回了手,语气也冷得出奇:“叫溪公主!”
小草悻悻,默默地点了点头,坐了回去,自打雍水回来,便觉着她变了,没了笑容,连性子都变了。若换从前,她必会为了秦王那封信豁出去奔回秦国的,哪里会肯嫁个老头子?她的喜怒,她的哀愁悉数都藏了起来,藏在了深不见底的雍水里,便连自己都有些看不懂了。
嘎——马车骤止,车厢一倾,沉思不语的二人险些被甩了出去。
“什么人?”“保护公主!”“啊……”噪杂声四起,片刻,铿铿……锵锵……寒铁撞击的残音划破雪帘,直逼耳际。
“不好,小姐,有刺客。”小草挑帘探头,赶忙腾到颜儿跟前,机警地从胸前掏出一把匕首。
“坐定别慌。”颜儿端坐着,直了直身子,一双眸子定定地凝着车帘,声淡得出奇。
小草微怔,回眸一眼,却分明瞧见她揪着锦囊紧贴心口,那手指分明似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