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渐止,回到座位上,梁子杰拍了两下手掌,服务生就送上精心准备的晚餐。
用餐时,梁子杰说:“你记得,有一次我问过你这样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少?你的回答是:几乎没可能,因为爱情太伤人,你很珍惜我们之间的纯友谊。这些话还记得吗?”
我笑他:“那时候你说与喜欢的人宁愿搞暧昧也比搞真爱强是吧?”
没想到梁子杰笑得勺子都掉了,他极力不承认这句话。
笑抽后,他说:“你依然爱着傅常川是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让我一时间无从作答,缓了缓心慌,我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爱我了。”想起这些天,这是我唯一可以得到的答案。
“他知道你爱他吗?”
我摇摇头,我说:“他绑架了你,他想吞并你的公司,他可以为了目的和张黎联姻,达到目的后,解除婚约,这样的人,我能爱吗?”
“最后,他还是放了我,最后他还是赌上了自己的未来,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略微惊讶。
“是你太笨了,当时绑架我们的是善雅,救我们的是傅常川,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还不够明显吗?也因为这件事,你迟迟不说沈齐发的老板就是傅常川,既然你不说,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伤害他,所以才更加肯定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被梁子杰开诚布公一说,有点愧疚,我知道的事梁子杰肯定更加清楚了,又担心地说:“但是,他的确伤害了你。”
“可是,最后,你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重新爱上了他,是吗?”
我无可辩解,我承认,无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只要傅常川一出现,我的心就无处可逃,他就像给我下了迷魂药一样让我逃离不了他的手心,即便他干了那么多坏事,最终也影响不了我对他的牵挂。
我无助地抬头,望向梁子杰。
他笑着说:“我们不曾开始,但我们都觉得应该用一个结束来告别我们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感情,我会继续守护善雅,弥补因为我而给她造成的伤害,所以,这是我的告白,也是我们之间的告别,琪琪,我真真切切爱过你,如果没有傅常川,我不会现在就放开你的手。这段时间感谢有你,让我这一年过得特别充实,以后,好好经营我们之间的纯友谊,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再勇敢一点,告诉他,你的心意。”
感动,梁子杰今晚的每句话都让我无比感动,我说:“梁子杰,你就像我的导盲犬,在我最失意最灰暗的时候,带引我走向光明。”
梁子杰瞬间炸毛:“导盲犬?陈可琪,我千辛万苦跟你表白,结果你的回答是,我是你的导盲犬?”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间词乏,用词不当,但意思一样不就行了吗?”
梁子杰的毛越炸越高:“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导盲犬?”
“哎哟,不是啦,只是和导盲犬有点相近,那个,我的意思,你就像导盲犬一样给我帮助……不是,不是……”
“那我还是导盲犬?”
……
久别的争吵,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久别的情意,这一刻,突然觉得无比轻松,我感受到梁子杰真的爱过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经历会是一道恒久不变的风景线,最后,我们都认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善雅,终究是梁子杰心中的一根刺,就好像,一根鱼骨头卡在喉咙,不吞不咽,不觉得疼痛,但是一碰触那个地方,就会痛得格外清晰。
梁子杰最终选择陪伴在善雅身边,我希望他们可以幸福,也希望终有一天,梁子杰可以带着善雅走出过去的阴影,博鳌的海边,他们的身影永远会是最美的风景。
晚餐结束了,我们互相拥抱在一起,那一刻,我莫名鼻子酸楚起来,我鼻酸的原因很单纯,因为梁子杰真的是一个温暖的痞子,我想我们之间的那种不需言语的情感是弥足珍贵的。
他说:“琪琪,我们都会幸福的。”
我说:“我很期待见到最美丽的善雅。”
他说:“一定会,勇敢地抓住自己想要的,别再错过对你最重要的曾经了。”
夜幕之下,梁子杰的车子消失在前方的转角,我站在原地目送,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带着他给予的温暖,带上我对他的谢意,道一句:谢谢你,寂寞的痞子,以后,别再寂寞了,这一路,有你很温暖,要幸福。
第二天,下班,我又开始去苏菲的咖啡店里帮忙了,那时候,孙昊在的时候,他总会跳出来替我分担,任何事都抢在我前面,孙昊走了有段时间了,我们会偶尔发一下Email,互相问候,孙昊现在的工作很顺利,我们再也没提及那晚的事情,孙昊走的时候,我没有去机场送别,所以,停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还是那一晚,他喝醉了。
夜阑人静,听着街道上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我打开电脑音乐,回忆一些什么,缅怀一些什么,遗忘一些什么,也因此,那个烦人的孤单毫无意识将我慢慢吞噬。
某个谁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彩图,某个谁在我心中留下阴晴圆缺的烙印,又有某个谁带着我走入黑夜走向光明。
当我思念某些事的时候,我淡漠了;当我想起某个人的时候,我迷茫了;当我觉得足以淡忘某个笑容的时候,我寂寞了;当我忆起想他的心情时,我惆怅了。
他离开后,当我想他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看着窗外发呆,我喜欢静静地很白痴地看着窗外,若无所思,感受我们之间有过的气息。
看着手机上傅常川的电话号码发呆了好久,我很想听听他的声音,最终都没有勇气拨通号码。
有人说,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会主动发信息或者打电话给你,因为他在想你。然而,六年前,手机或者小灵通在我们学生年代并不普遍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联系到我,六年后,在这个通讯无所不在的时代,等待他的联系原来是这么奢侈的一件事情了。
冬日一个人的角落,我知道自己的忧郁开始泛滥了。
第二天,章方鸣找我,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张灯结彩才能形容。
章方鸣说:“可琪,傅总在海南投资拍摄电影的主场地已经确定我们项目了,这绝对是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我们公司的年会订在1月18日,你帮忙在威屹国际酒店订个宴会厅,到时候,如果傅总有时间我们很荣幸邀傅总一同参加。”说着,递给我一张挂着大红灯笼,镶金边的请帖。
章方鸣很客套地把找我的用意表达完毕后,我很不客套地给章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又是我?
章方鸣很慈祥地点头。
我呶呶嘴,憋出不真诚的微笑,接过请帖。
临走前,章方鸣不忘添了句:“现在就过去吧,傅总年底行程很满。”
我并不排斥章方鸣这次的突袭,我也欣然接受了这次额外的工作安排。
傅常川前台的美女依旧态度如昔地问我,有没有预约。
我说没有,但是有急事找傅总。
前台美女打了个内线,报上求访者。
挂了电话后,对我说,傅总现在在开会,您先在隔壁的休息室等一下。
我在会议室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喝了半小时的西湖龙井,所以急需找个洗手间。
刚出门,冷不丁撞上了张黎,张黎从傅常川办公室的方向走来,我脚一沉,就停在了原地,这是上次“小三”事件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有点心慌,有点尴尬,开始担心,这一次我们之间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变故。
出乎我意料的是,张黎的态度很谦和,见到我的时候变得无比热情,就好像那次她和傅常川的订婚宴一样,显示出了主人的气焰。
“琪琪,这么巧,你来找常川吗?”
由于张黎的表现太热情,让我一时间还没能很好的找到应对的情绪。
我笑着点点头。
这时候,李璐璐朱烨也从办公室走出来,见到我的时候,我看出了朱烨的慌乱,赶忙迎上来。
“琪琪,这么巧,你来找常川吗?”
这倒的确很出乎我的意料,见到张黎的第一反应是,她会对我一顿讽刺,又或是一个响彻威屹的耳光,见现状,看来是我以小人之见度君子之腹了。
“我奉领导指示过来的,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我只是无意瞥见朱烨给张黎使了个眼色,又笑容可掬地对我说:“进去吧,常川在办公室等你。”
我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看了张黎一眼,张黎笑得格外大家闺秀,我就跟贼一样轻步离开了他俩的阵地。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傅常川神情无异,目光深悠地看着我。
“这时候找我,有事吗?”
我把请帖放在傅常川桌上,简单地说:“章总让我把请帖送过来,今年的年会订在威屹酒店,说到时候如果你有空希望能够捧场。”
傅常川接过请帖,打开,嘴里说:“1月18号?”
然后,眉宇稍稍舒展,望向我。
他语气平静地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我在心中暗骂自己,陈可琪,你就这么点出息,见到这个男人就丢了魂一样。
总有一些文字,触动心灵;总有一句情话,美到窒息;总有一段心语,痛彻心扉。
原来走到最后,我才发现,我的文字、我的思绪、我的心痛,不外乎这么一个人,一个时而温暖时而冷漠,终究让我抓不住喜怒哀乐的人。
我想告诉他,梁子杰回到善雅身边了,我也想告诉他,苏菲就要结婚了,我更想告诉他,我终于想要为我们努力一次,这些话,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找不到话题,只要他一沉默,我就不知道怎么去附合,即使我已经做好了附合他喜怒哀乐的准备,显然这样的想法让自己变得卑微了。
窗外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我兴奋地欢叫:“你看,下雪了下雪了。”
傅常川将头转向窗外,看着他的侧脸和嘴角的微笑,心中升起了暖意。
“你记得吗?那年,一夜之间外面白茫茫一片,一大早,你在女生宿舍楼下做个了雪人,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回忆起那个雪天,非常冷,却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冬日,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冬季也可以变得如此温暖,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傅常川看着我,没有回应我的话,却出其不意地问:“你确定愿意嫁给我?”
我想我的答案已经不需要怀疑了,点了点头。
我以为他会问为什么。
结果,他只是轻描淡写微笑,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就像布满迷雾的森林,很容易让我迷路,也因此我终究是望不见迷雾后面的真实。
他说:“后天,我们去领证。”
领证?我们?后天?
“这么快?”
“犹豫了?”
“只是有点突然。”
“你不用担心,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或许我们都在猜测对方心里的感受。
下午,我没有心情再去上班,我主动要陪苏菲筹备婚礼,马子家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所以这会是一场豪华的婚宴,什么婚庆公司、迎宾区的婚纱照、新娘造型、什么样的主持人、美容、新娘妆……我听苏菲报完一遍,就觉得头晕目眩。
我问苏菲,结婚真有这么多事情吗?
苏菲说我无知,说一辈子一次的事当然越完美越好。
一辈子?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原来婚姻真的不是儿戏,一辈子究竟是多长?
我在隐忍,我很想把我和傅常川之间的决定告诉苏菲,并听取她的意见,虽然知道她一定会说我脑子进水了。
我说:“不也有蜜月结婚,直接领证的。”
苏菲却说这叫不会享受人生,既然这么严谨的事情当然越隆重越好,收到的祝福越多就越有幸福感。
看着苏菲为了婚礼的事情忙前忙后,即便再忙也笑得灿烂,因为幸福。如果现在告诉她,我后天就要和傅常川去领证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赞同。
可是这件事情不告诉苏菲,又憋得慌,结果,一冲动就在大马路上拉着苏菲的手,满面欢喜又满是担忧地对苏菲说:“我后天结婚。”
苏菲确确实实被我比中了大乐透还令人无法接受的话劈到了,她就像听到了本世纪对可笑的笑话,睁着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眼珠子都快掉到雪地里去了。
“你的玩笑,很冷,比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还虚无缥缈。”苏菲二话不说当头泼了我一盆冷水。
我眼神坚定看着她,不啃声。
“你真结婚啊,和谁?梁子杰吗?”苏菲的脸阴晴两不全,一下笑一下愁容满面问。
我让她镇定了片刻,迟疑了半天,弱弱地说:“傅常川。”
“傅常川?你没搞错吧?”苏菲一副打死不信的模样。
我想任何人都无法接受,我和傅常川要闪婚的事实,包括我在呢。
苏菲摸着我的脑袋问:“琪琪,昨晚做的梦吧,不会出现幻觉了吧?”
我摇了摇头,苏菲的表情就像见到幽灵一样扭曲。
“你中风啦?那梁子杰怎么办?”
我把梁子杰和善雅的事情跟苏菲说了一遍,苏菲当即咋舌:“我不就结个婚嘛,这些事情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就知道她会生气,只是那些事情都太突然了,她又太忙,还没时间好好跟她讲而已。
苏菲一副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的一句话,彻底把我冰化了。
“琪琪,你不会因为梁子杰回到善雅身边,太伤心才答应傅常川的求婚吧?”
我的眼神被苏菲的一句话硬生生黯淡了一半光芒,我只好把我和傅常川之间的事情也跟苏菲阐述了一通。
结果,苏菲立马掏出电话,愤慨地说:“我要给梁子杰打电话,你都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他竟然还回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身边,******梁子杰太不是男人了,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又不小心吐了一会会血,我按捺住苏菲愤怒到发颤的手。
“亲爱的,你先别激动,我还没讲完,我和梁子杰都理清了彼此的感情,虽然我和傅常川在一起的理由很狗血,但是我想要为我们努力一次,是梁子杰让我明白自己放不下傅常川,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真的结婚后,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婚后的生活,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最初的傅常川。”
听完我的这番掏心掏肺的阐述,苏菲握紧我的手,我只能用语重心长来形容苏菲此刻的话:“琪琪,婚姻不是儿戏,我们都不是那种可以拿婚姻来过家家的小孩了,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如果你选择了傅常川,你们之间真的有可能回到以前吗?傅常川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了,你不也知道吗?”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些我只想与你分享,可是,我爱他,经历了这么多,才明白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苏菲忧色重重问:“他也一样吗?你知道的,婚姻对于他而言只是一场游戏,张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相信,从来,我对他至始至终都有一份或轻或重或清晰或虚渺的信任,在心底的某处。
“梁子杰让我再勇敢一点,我相信他的话,因为他做到了。”
苏菲担忧着,妥协了,最后她只是关切地问:“后天需要我参加你的签证仪式吗?”
我摇了摇头,我们的事情该由我们两个人解决。
雪越下越大,大街小巷都传递着圣诞的气息,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晚上,从抽屉里,拿出当时转到大学的户口本,后来在杭州工作,就没转回家去,一直放在身上。
我们真的可以幸福吗?
夜深了,傅常川竟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说:“在哪里。”
我说:“在家里。”
“下来吗?”
“你在楼下?”
来不及换衣服,随意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便急急忙忙下了楼。
傅常川正倚靠在车上,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路灯他,他的侧脸和六年前一样,棱角分明,温暖中透露着不倨。
我跑到他身边,把下午陪苏菲准备婚礼材料时候买的毛绒公仔递给傅常川,傅常川眼神波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接过公仔,默默地看着我,把我拥在了怀里。
我们静静地相拥在雪中,直到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大煞了风景,傅常川才放开我,打量了我身上穿的睡衣。
他的眼神流露出久别的温暖,关切地问:“冷吗?”
我笑着摇头,说:“不冷。”
原来和你在一起,就会变得温暖。
傅常川说:“上去吧,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我点点头,道了句路上小心。
第二天一早醒来,外面还是纷纷扬扬的雪花,整座城市披上了洁白的新装。
果然很有圣诞的气息。
今年的圣诞节所有人都在上班,因为这不是中国的节日,中国人之所以喜欢圣诞节,大致是因为,圣诞节象征了美好和浪漫。
中午的时候,傅常川给我传了条短信,说晚上威屹有个商业聚会,问我愿不愿意参加。
商业聚会?对我而言,就是陌生的新名词,如果是傅常川的世界,那么我愿意慢慢走近他的生活。
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我捉摸不透傅常川,时偶离我很远,时偶又离我很近,时偶给我温暖,时偶又如迷雾的早晨,若隐若现。
我喜欢看着窗外发呆,雪花依旧如棉絮一样奔向大地,它的速度毫不拖沓,却飞舞地优雅。
下午,傅常川已经让司机把我接到了他的家中,李嫂把刚熬好的热汤端给我暖手。
我站在客厅落地玻璃墙前,看看雪花稀稀落落从窗前滑落,世界纯洁地像一层不染的雪精灵。
倚靠在玻璃墙上,我正幻想,有一天,我和傅常川拥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在这片院子里玩耍,一起看星星,一起等待流星雨,不知不觉,竟发现自己傻傻地笑了。
回过神来时,李嫂站在我身边,虽然嘴上没笑,但是整张脸看上去弥漫了笑意。
我有点不好意思朝李嫂付之一笑,以掩饰我刚才的浮想联翩。
李嫂到底是受到傅家熏陶的,整个谈吐气息带着一种很虔诚又不失儒雅的气质。
“琪琪小姐,我知道我们少爷一直在找一个人,他房间的抽屉里都是他们之间的记忆。我们家少爷从几年前开始特别爱喝砂锅粥,我一直以为只要少爷累了就喜欢喝我煮的海鲜粥,直到那天他带你回家,吩咐我煮粥的时候,我好像明白,少爷长久以来之所以对砂锅粥情有独钟,是不是在想念某个人。”
听李嫂讲述关于傅常川对海鲜粥的喜爱,就像在告诉我一个真实而遥远的故事,那些回忆的片段越来越清晰,我曾经说过,我喜欢喝海鲜粥和喜欢某人一样都是义无返顾毫无理由的,因为我和傅常川第一次约会就喝了海鲜粥,我说我要一直记住那时的心情。
回忆固然美,可是掺杂了岁月的粉末后,再回味,却多了某种五味交杂的心伤,因为错过的时间,和失去的信任是不管多么努力也很难找回最初的美好。
我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热汤,渐渐凉去,李嫂说再给我盛一碗热的吧,我说不用了,我并不需要这碗汤有多温暖,因为我知道即使这碗汤已渐渐凉去,它的味道还是鲜美的。
我看了下时间,快五点了,傅常川说五点派人过来接我。
李嫂说:“晚上穿的礼服在少爷房间,我带您上去换衣服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进傅常川的房间,房间整理地很干净,灰色的床,灰色印花的被单,卫生间很大,更衣间,电脑桌,我以前就知道,傅常川不喜欢在书房看书,他说房间让他有踏实感,也许就因为这个习惯,所以现在依然不喜欢在书房办公。
李嫂把今晚参加晚会的礼服帮我换上,尺码刚刚好,礼服比较素雅,不花哨,穿起来显得落落大方。
外面是一件雪白色齐膝盖的呢大衣。
刚穿上,呢大衣的扣子却掉落在了地上,我慌乱地捡起地上的扣子,心里萌生道不明的不安。
李嫂安慰道,没关系,转身下楼去找针线了。
我想起李嫂说傅常川床头的抽屉有他保存的记忆,犹豫再三,还是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心猛然一紧,眼泪悄悄被渲染了。
豆大的泪珠直直地掉在抽屉里的大头贴上面,我说过,我和傅常川之间值得回忆的凭证并不多,可是每一样都是记忆深刻的。
我拿起大头贴,看着那时的他和那时的我,傅常川拍得很僵硬,一副我欠他一百万的臭脸,拍大头贴的时候,我一数到三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每当画面定格以后,他又开始笑得说下一张保证微笑,结果整一套大头贴下来,傅常川没有一张是带着笑容的,而我每一张都笑得花痴一样如痴如醉。
还有十封保存完好的粉色情书,还是当年我追求他时的丰功伟绩,这些信,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第一年情人节的时候,我学着给他织了一条围巾,虽然那条围巾漏了很多针,那条围巾也完好地趟在抽屉里。
原来,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值得纪念的凭证的,再看那时的我们,在命运与岁月的洗礼中,真的变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我叫陈可琪,他叫傅常川,就如六年前一样,我悄悄地,不知不觉,爱上了他。
我偷拿了一张大头贴放进皮夹里,六年来在我皮夹的照片栏中只有自己的身份证,当我决定再次用我们的大头贴填满那个空缺,也代表了我的选择与坚定。
这时候,李嫂进来了,也许看到我红了的眼眶,她笑得很慈祥,轻轻地说:“来,把外套脱下来,我给你把扣子缝上。”
我赶忙擦去眼角的泪痕,把外套递给李嫂。
李嫂边缝边说:“你看,只要你愿意缝合,扣子还是完好地回到了衣服上,好了,穿上吧。”
我谢过李嫂后,把衣服穿上,再细看那颗掉过的扣子,的确看不出任何不同。
时间掐得刚刚好,我刚穿完衣服,傅常川正好推门进来。
他只是站在门口迟疑了几秒,然后问我:“衣服合身吗?”
我说:“刚好。”
他温润一笑,声音柔和地说:“我们出发吧。”
我突然觉得傅常川这两天的态度好到换了一个人似的,即便我们之间总有一条裂缝还没跨过去,但我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辉煌明亮的灯光把整个宴会厅修饰地格外富丽堂皇。
我一直跟在傅常川身边,穿梭在频频而来打招呼的客人中,直到最后,脸都笑僵的时候,傅常川带我到酒店的后花园散步。
“累吗?”
我点点头。
“这就是我的生活,从我21岁开始就频频出入这样的场所。”
我盈盈看着他,问:“为什么带我一起参加?”
“我以为你会拒绝。”他嘴唇微呡。
“然后呢?”我继续看着他。
“然后我就会说,你有没有考虑好真的嫁给我。”
“傅常川,我既然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除非你选择放弃,不然我永远不会离开。”
“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的牺牲品,不是吗?”傅常川眉宇深蹙,满目凝重看着我。
我上前,踮起脚尖,也许是傅常川把我惹急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耐心又懦弱的人,看来傅常川真的是把我惹毛了,他就一点都没感受到我其实很想和他好好相处下去吗?
我吻住了他。
应该太突然,傅常川呆滞地看着我。
我后退两步厉声道:“傅常川,我不是好惹的,不是你呼之则来唤之则去的毛绒公仔。”
雪花很轻很飘渺,傅常川很霸道地把我拉回来,深深地吻上了我,在吻我之前,他说:“其实我觉得游戏这个东西挺有意思的。”然后,邪魅一笑,盖上了我的唇,在我还来不及思考他的话的时候,融化在他的温柔中。
我们在雪地里拥吻了多久,我已经朦胧了,最后,傅常川放开我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眼神迷离地望着他,心想,我们的心结是不是都打开了。
在他送我回去的路上,我们都缄默不言,直到车子停在我住宿楼下时,他转过头,语气温暖地说:“琪琪,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记忆有残缺,就记住那些让你开心的。”
我不理会傅常川的胡言乱语,看着他:“明天上午是不是9点民政局门口见?我想我会准时到。”
我读不懂傅常川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径直下了车,傅常川的车子并没有停留,驶离了我的视线。
然后,我一回头,梁子杰幽灵一样站在我身后,目光无神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心里没底。
“陈可琪,我值得你这么牺牲吗?”梁子杰莫名大吼。
“什么?”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和傅常川交易,嫁给他保住我的公司?”梁子杰眉宇深锁,拉起我的手臂,情绪有点激动。
“不是。”我立即打断他的内疚,我说:“不是,我只是想为他努力一次,因为再错过他,我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个六年才能愈合这次的伤口,所以你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听苏菲瞎掰事实。”
没想到梁子杰抓住我的手更用力了,他说:“不是苏菲告诉我的,是傅常川告诉我的。”
傅常川?他为什么要和梁子杰说这个,难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种感觉压得我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粱子杰,我怕傅常川会离开我。”我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我抓住梁子杰的衣袖,越捏越紧。
我掏出手机拨打傅常川的电话,电话已关机。
梁子杰让我镇定,他说:“你还没告诉他你爱他吗?”
我萎靡地摇摇头,我只是想明天再告诉他,我只是想我还来得及抓他的手。
我依旧看着窗外,午夜12点的时候,雪花又开始变大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上户口本,就来到民政局门口,我相信傅常川会来的,所以我并不着急,我只是安静地等着,等到最后,雪停了,一双脚步停在我面前,我喜逐颜开,唤了声“我就知道你会来。”可是这个人却是梁子杰。
“他不会来了,民政局都下班了。”
我不信,他肯定会出现的,他不忍心这么放我一个人偷偷离开,我们不都说好了吗。
梁子杰陪着我,直到夜静了,我觉得我的眼睛很干涩很痛,干得朦胧,痛得清晰,可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很想哭,眼泪仿佛凭空消失了,好像我这个人再也没有酝造眼泪的功能,我倔强地认为,傅常川一定在考验我,我赶梁子杰走,我担心傅常川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我们,他在考验我嫁给他的决心,可是梁子杰这个厚脸皮的偏偏不愿意离开。
那一夜,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已是阳光明媚,就好像那场华丽的旷世大雪并不曾光临过大地,就好像一觉醒来,只是做了一场华丽而忧伤的梦,除了我躺在病房里面,除了苏菲、马子、梁子杰、善雅真实地陪在我身边。
原来,黑暗过后,阳关这么刺眼,傅常川离开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开始我害怕遇见他,当遇见成了等待,反而变成了思念,当思念泛滥成灾,竟成了爱恋,当我再一次爱上他的时候,当我再不能全身而退的时候,当我再等一个六年都无法忘记他的时候,傅常川绝情地消失了,连让我说爱他的机会都剥夺了。
这就是傅常川对我的惩罚,惩罚我对他的折磨,他说我从来没有对他坚持过,原来都是骗人的,当我真的鼓起勇气漫向他,想要好好地不要脸地缠着他的时候,他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