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喜欢拽着往事不放,被黑暗吞噬,被沙漠肆虐,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学会放下,是不是离光明会更加接近?
内疚,一上午我都在为昨晚对梁子杰说的话感到内疚,却又拉不下脸主动打电话道歉,我知道自己讲了不该讲得话,但是这厮也不能把我扔在半路不是吗?
上午的营销会议刚结束,我在过道的转角处见到了梁子杰的背影,梁子杰走路有个很好看的特点是:他的背影很洒脱,不拖沓,有节律。
我忧心重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果然,梁子杰正翘着二郎腿神态自若地坐在我的椅子上,随意翻动桌上的地产杂志。
来和我求和吗?
又一想,即便要道歉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跑来办公室,在各位同事猜疑的目光下,我乱了方寸。
上前抢过梁子杰手中的杂志,给他示意了眼色,But,这个厚脸皮的梁子杰根本不为所动,阳光透过玻璃正好照射在他脸上,透析出他精雕细琢的五官,那一秒,我有种失神的感觉,彼此靠得太近,我几乎忘了欣赏这张骗死人的脸蛋,太浪费资源了,太浪费了,我不禁叹息。早该拿到傅常川面前炫耀一下,猛然间,心里乐开了,昨晚梁子杰的出现原来是上天的安排,给我在傅常川面前长了不少脸,思绪又开始飘忽竟忘了必须马上把这个肇事者赶出去,在一旁花痴诡异的津津自乐起来。
同一时刻我也找到了惩治梁子杰的方法,我这一笑,梁子杰倒恐慌地站起来,乖乖地把位置腾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不可以笑吗?”我依旧挂着大放异彩的笑容一屁股做回椅子上。
“你笑的时候比生气的时候更恐怖。”梁子杰明显忐忑起来,那张望而生畏的脸让我心里爽开了。
“你别误会,我来找张叔叔,别以为找你的,我只是不知道办公室在哪里,随便找个位置休息下,你知道的外面太热了。”梁子杰在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不过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昨晚的怒意、今早的自责全部烟消云散了。
“张总办公室,下楼左拐,靠里面第二个办公室就是了,需要我为你引路吗?”我毕恭毕敬态度谦和地替他指路,怎么以前没发现,梁子杰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昨晚的事对不起,我已经道歉了,你就消气吧。”临走前他又跑到我耳边说:“你笑起来比较吓人。”结果梁子杰一溜烟地消失了。
惹得整个办公室同事都拿他调侃起来。
“你男朋友吗?”对桌的同事问,经过上次她初恋情人的事件后,我们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
“没有,朋友而已。”
“又帅又可爱,你不抓住别后悔了。”
“他啊,算了吧,人家早有心上人了。”
……
近来工作越来越繁琐,有时候忙得晕头转向,连吃饭都顾不上,日子也在争分夺秒中压缩着流逝了。
学生时代,在写作文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会用“光阴如梭”作为开头,那时候浑然不知这四个字的沉重,仅作为一个作文的开场白而已。我看了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12年8月20日,16点04分。进公司差不多也半年了,偶今,总无意在一天即将过去时感叹,时间在不经意间已流逝了好远,距离曾满腹梦想的我们,磕磕碰碰还有多少人还在为了最初的梦想奋力前进?
25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年纪,我为什么越来越觉得萎靡不振,一晃眼,再无青春可言。
快下班的时候梁子杰发短信过来,说在公司门口等我。
我回复了一条:“最近有更年期综合症,请勿靠近。”
“这样的话,今天的活动是让你缅怀童年。”
童年?那就是更遥远的年代了。
大概过了六点我才离开公司,途中梁子杰没有打过一通电话、也没发过一条短信,我猜想他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走出公司的那一刻,他正靠在树荫下四处张望,时不时看下手表,八月的傍晚,太阳一点都不消停,晒在身上还是有种被烧烤的感觉。
远远望着那个焦急等待、却又未曾打扰我的梁子杰,竟有种莫名感动,有时候人很容易感动,一些细微体贴的动作反而更能激起内心的软弱,久违的踏实感,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为了我默默等待,静静守候,当我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只是不屑地说:“我刚到。”
我不该想到这个画面,在这种久违的感动面前,可是该死的记忆偏偏没有眼力又飘浮起来,大煞风景。
我一蹦一跳来到梁子杰面前,八月底的傍晚微风阵阵滑过肌肤,我安静地凝视他,画面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候天空是蓝色的、大地是青色的、我们是单纯的。
“等很久了吗?”
“没,刚好有事,我也刚到。”梁子杰立马辩驳起来,一分钟都不愿意被误会。
“切,男人都一样,等人又不是很丢脸的事。”我知道这一刻我笑得很灿烂,灿烂得令梁子杰心有余悸。
“今天你为什么老对我笑,我不道歉了嘛?”
“嗯,我没说不原谅你啊。”
“你知道吗你笑得时候虽然很好看,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我很忐忑。”梁子杰疙疙瘩瘩抱怨。
“你这人真有福不会享,难道我一天到晚板着脸你就心理踏实了?”
我往停车场走去,梁子杰尾随而上,越发质疑。
我说我要吃冰淇淋。
他说好。
我说我要吃酸辣粉。
他说好。
我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体贴。
他唯唯诺诺回答:“因为今天你看起来很恐怖,不敢踏入雷区。”
我抢过他手中的冰激凌大口吃起来:“真可爱。”
他也没有反驳,只是任我欺负,却委屈地嘟起了嘴。
有时候累了,疲惫了,会想到怎么样才能对自己更好一点,那些太伤人的记忆就会浮现出来,觉得心力憔悴了。
我边吃酸辣粉边平心静气地说:“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学会放下,是不是离光明会更近一点?”
梁子杰明显听不明白我的话意,神色稍些震惊,缓缓抬头。
“真的能放下吗?”我不清楚这句话是在问我还是问他自己。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我们为了一些无法改变的往事折磨自己太长时间了,过去就过去了,人生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可以挥霍,为什么不能向未来看齐呢?谁都有资格幸福不是吗?”
我继续吃着酸辣粉,这家的味道还挺正宗的。
“好,我们一起学会放下。”
殊不知,梁子杰会力挺我,他还是专注地在吃酸辣粉,我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只是表述了心中的感受而已,可是他答应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有时,我是很情绪化的人,有时性格很忧郁,所以那些话我只是在告诉自己,然而梁子杰的支持为什么让我充满了信心,觉得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可以实现。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我而言,奠定了某种依赖?
晚餐后,他问我要不要去游乐园。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如果现在过去一个小时,大概也差不多关门了。
我纳闷为什么会想到去游乐园,他理所当然说童年不都应该去游乐园吗?
结果,我拉着他陪我去逛了夜市,给手机买了个浅蓝色的外壳,买了一些小饰品……
梁子杰目光无神、神色崩溃对我说:“这是我的第一次,逛夜市,陈可琪你必须负责。”他讲得一本正经。
“怎么负责?”
“请我喝饮料吧。”
没等我同意,梁子杰就把我拖到了麦当劳的甜品站,点了款最新上市的饮品。
这时,我在路边看到有卖仙人球的,一眼相中了一个七彩花盆的仙人球,球身饱满、刺硬而尖锐,人是不是也需要向仙人球看齐,坚强勇敢生活在七彩缤纷的世界里?
我抱着仙人球跑到梁子杰面前递给他:“送你的。”
“为什么送我这个全身是刺的东西,都不好靠近。”
“你辐射太大,这个可以防辐射的。”
梁子杰可不乐意了,接过仙人球就往我手上刺,这男人是不是太没风度了?结果我整条街逃跑起来,梁子杰紧追其后。
梁子杰把我送到楼下,他跟着下了车,就在临走时他拉住了我的手,微笑、淡淡地就如晨曦的雨露,当我陶醉在他笑容中时,把我拉入了怀中:“你说我们一起放下过去,约定好了。”
我抬头,迎着月光望向他的脸,他如夜色的眸子绽放光芒,我的心跳貌似跟着加速了……
我习惯性把一些小秘密与苏菲分享,这是六年来的习惯,所以当我把昨晚与梁子杰的约定与苏菲坦露的时候,她并不惊讶,然而她的不惊讶却导致了我的很惊讶。
昨晚,因为临别的那个画面,害我一夜没能好好入眠,今早我顶着熊猫眼跑到苏菲房间,冒着被苏菲从楼上扔下去的风险把她从梦中唤醒,不过苏菲脾气的确好了许多,经过马子事件后。
苏菲听完我的倾诉,赤裸裸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动心了?”
不可能,我对梁子杰实打实就算朋友间的喜欢:“我对梁子杰的感情就像我对你的喜欢是同一类型的。”
“在海南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有问题。”
“那就是更遥远的事情了,所以更不靠谱。”
有件事情苏菲不知道,关于善雅,梁子杰心里的那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当我讲完善雅的故事,苏菲朦胧的睡眼终于清醒了,她顶着鸡窝头一下子来了兴趣:“这么说,你心里有个伤不起的男人,他心里有个忘不了的女人,注定成不了彼此的唯一?话说回来了,梁子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往事,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平复了很久。所以即使我真的放下了傅常川,但是善雅为了梁子杰而死,这个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事实,不是吗?”
苏菲眼角划过一丝悲伤,这应该是马子给予的伤痛,因为最爱的人的背叛,失去孩子的痛,应该也是无法原谅的吧?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人生之所以可悲,大部分都源于最亲近的人带来的伤害,那是最直接也是最脆弱的封顶之痛。
“琪琪,其实关键不在于是谁伤了你,击垮了你,而在于是谁一直在你身边,让你重展笑颜。”
我笑着说:“这个人是你,我永远记得,所以我也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
苏菲愁眉不展微垂脑袋,低语:“马子昨天下午来店里找茬了。”
“马子说,无法以情人的身份见你,就以仇人的身份继续纠缠,他无法忍受成为陌生人再也见不到你,我们一起学会忘记过去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劝慰。
苏菲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我知道不能给她压力,但是马子的心意我已经转达了,接受与放弃还需本人自己定夺。
我们的情绪总会被过去渲染,至今都无法全身而退,所以我们都有一个想回却回不了的过去,因为舍不得割舍,才会一直痛得很清晰。
梁子杰也说过,为什么一座城市让人恋恋不忘,大抵是因为,那里有你深爱的人和无法磨灭的青春。那还是第一次在杭州遇到他的时候不经意间的对话,现在想来,梁子杰为什么留在了海南,终于变得清晰了。
纠结的人生总心不由衷,我好像也开始理顺一早杂乱的思绪,我和梁子杰是不是注定成为两条笔直的平行线?
我和苏菲约了晚上出去大餐,带上梁子杰买单,自从苏菲出车祸以来,都没有在外面饱餐过一顿了。
地点由梁子杰订,但是前提是这通电话由苏菲打,一想到昨晚的那一幕我就后悔莫及,都是寂寞惹的祸啊。
纠于晚上的约会,让整个白天变得特别漫长,终于夕阳开始西下,明明五点可以下班的我,偏偏在办公室磨叽,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心底就想表现出一副我很忙的模样,不想让他觉得我,很期待见到他。
所以待苏菲打来第三通电话催促的时候,我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理了理半斜的留海,满意地下了楼。
当然,我的磨叽换来的肯定就是苏菲的数落:“拜托,我们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为了这餐晚饭,我可是饿了一整天的。”
我转着眼珠好奇地问今晚吃什么,用得着花那么大代价吗。
梁子杰瞄了我一眼,正好被我逮了正着,接着开车出发了。
一路我和苏菲聊着女生的话题,苏菲说吃完饭去买小内吧。
我给苏菲使了使眼色,告诉她车内有不干人等,这么私密的话题能不能单独聊。
梁子杰笑着转过身,对苏菲说:“去吧,帮她挑几件好点的,老穿劣质产品。”
车内的我瞬间凝结成冰。
苏菲捂嘴不敢喘气,突然一声大叫:“你们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那早晨还问我意见。”
我狠狠地在梁子杰胳膊上掐了个180旋转,疼得他差点没握准方向盘,却笑得阴险至极。
“怎么可能,我和他想想就不可能嘛,梁子杰对吧,哈哈?”我的解释明显底气不足。
梁子杰又抓起我的软肋,替我解释:“哦,那晚她不记得了,所以不算吧。”
什么…?
“梁子杰……”我终于母狮子般朝他咆哮起来。
梁子杰一个急刹车,转过身态度和煦地快语:“我们到了。”接着一溜烟跳下了车。
梁子杰,你这个天煞的!
结果苏菲开始对我充满百倍好奇,问题一个接一个向我轰炸起来,我表示这顿饭我不该出现的。
我发誓,等梁子杰付完钱,必须把这厮扔到西湖喂鱼。
晚饭的餐厅名叫紫萱,紫萱度假村七幢仿古名居静卧山林水边。茅檐覆顶,回廊曲折,长长的石径通往黛灰色的小楼,像这样借势而起的餐厅怕是再也难找,地处三台梦迹,西湖一隅。难怪苏菲要花一天时间准备大吃一顿。
点完餐,苏菲很好奇地问:“梁子杰,要我把琪琪许配给你,可以,但是为了琪琪的终身幸福,你总得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吧?我一直很好奇。”
梁子杰微笑:“聘金多少,只要我给得起就可以了不是吗?”
“此言差矣,聘金偷抢拐骗都能备齐,但是前途可不是一言两语就四通八达的。”
我对苏菲的话既崇拜又抗议,崇拜的是说话很有一套,抗议的是拿我开刷很不人道。
“他是农夫,种菜的。”我幸灾乐祸回答苏菲的疑问,虽然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夫,接着痛快地夹了一块小牛排。
“所以,陈可琪注定沦为村妇。”梁子杰倒不紧不慢再给我夹了一快小牛排,害我把嘴里的牛排活生生吞了下去,咽得够呛。村妇?梁子杰你还真想得出。
“农场俱乐部、高端消费的那种?”苏菲反倒吃惊起来了。
看苏菲的表情,好像对这个概念很有了解。不过和马子在一起这么久,见识过不少事物,也难怪了。
梁子杰笑而不答,点了点头。
“适合高端人士消费,很有赚头,梁子杰看不出你还真是农民出生,伟大的农民!”苏菲越聊越有了共同话题。
“伟大的农民”我却钻进这句话里,思考这五个字用在梁子杰身上是褒义还是贬义?
所以我依然是个俗人,苏菲即使失去马子的庇护也不再是庶民。
苏菲去了洗手间,气氛一下安静了许多,莫名尴尬起来。
“干嘛对我遮遮掩掩的?”
遮遮掩掩?我有吗?我承认有那么点别扭,但也没到遮遮掩掩的地步吧?
“下周像是某人的生日,我先预约了。”明明是要约人家,偏偏搞得跟命令一样。
如果不是梁子杰提醒我完全忘了下周是我的生日,可是梁子杰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看向他,却又掩饰不住心底的小喜悦,明明面无表情的面容随着小心脏的波动不受控制微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
“订机票的时候。”梁子杰回答得很平静,看不见波澜,我开始设想他讲这句话时的心情。
因为一个身份证号码而记住我的生日,这个理由值得感动,我甜甜地微笑,继续吃着美味的晚餐,这家餐厅果然名不虚传,味道越吃越鲜美。
只是,这两天,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确切地说在跟踪我和梁子杰,这种不安的感觉再次突袭,一晃间我明明快要撞到那个眼神的时候,又消失了,是不是神经太敏感了?
“你在看什么?”见我脑袋左蹭右探,梁子杰问。
“总觉得被人跟踪了,你没这种感觉吗?”
“我看你太多想象力了,谁无缘无故跟踪你,这样下去会精神分裂的,村妇。”
可是我分明感受到了那种炽热的目光,在不远不近处,时而出现。
这时,苏菲一副凌乱的衣着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一步站起来,拉住她的手,满是担心:“发生什么事了?”
梁子杰也跟着站起来。
“我在洗手间看见那个狐狸精了,揍了她。”苏菲咬牙切齿说,然而又委屈地掉起了眼泪。
“她人呢?”我也早想揍她了,那个罪魁祸首,她不会知道受过伤的心多难才能愈合吗?
洗手间,我三步并成两步朝洗手间奔去,过道的走廊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傅常川扶着张黎站在我面前,但是他的错愕并不亚于我,这时候梁子杰也刚好分秒不差站在我身边。
我刚想上前,张黎利索的将我拖到了一边。
她看起来全身微颤,拉住我的手,怯弱地看着我。
“我和马子早已断了,我求你别告诉我未婚夫。”
未婚夫是指傅常川?这个女人除了在医院见过,好像还在什么地方碰见过。心不由疼痛起来。
“你伤害别人的时候没考虑后果吗?你说你的未婚夫是傅常川?”不可能,肯定是这狐狸精又在骗人,如果她的未婚夫是傅常川那么方晓丽呢?他们真的已经分手了吗?
“你认识常川?”张黎面露疑色问。
“张黎,这次你真的做错了,我保证,你伤害的是两个我最在乎的人,在这种场合下碰见算不算孽缘呢?”你伤害了苏菲也伤害了晓丽,这一刻,我对她的恨意急速上升,可是她楚楚可怜、淡而惨白的脸色又让我于心不忍起来。
这些事实同时给了我沉重的打击,这一刻,只感到胸口闷热,连呼吸都变得费劲。
张黎当然听不懂我的话,因为更多的是她不明白我和傅常川之间的恩怨。
也因为不明白我的话意更加忐忑起来。
梁子杰上来扶住我的肩,他在安慰我,可是那股心力憔悴的感觉还是向全身蔓延开来。
这时候,傅常川一步当前,站在张黎身边,目光却是看着我,面无表情,也许还掺杂厌恶:“是你干的?”
我干的?揍她?他竟然是这么看我的,我觉得说不出的可笑。
“你觉得理由是什么?总不会因为你吧?这个理由太牵强作免吧。”我冷哼。
傅常川的眼神更深了,如深谷的沼泽。
“既然不是,你这又是干什么?”
“如果真是我干的,下手肯定更重一百倍,现在你的爱妻还能完好无损站在你面前吗?”我讽刺地问他。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傅常川深锁眉宇更是一副滑稽的表情,似笑又愁。
“我觉得你很可悲,该珍惜的你不珍惜,好好问问你身边的女人,究竟背着你干了些什么。”
“闭嘴。”张黎一声喝止。
“我不在乎。”
不在乎张黎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因为太在乎才会包容一切?不在乎三个字从傅常川嘴里出来,仿佛在心口狠狠划了一刀,眼泪却不争气掉到了脚上,一阵温热。
“走吧,如果真的是孽缘也该早点结束,不是吗?你不是说要把我扔进西湖报仇吗?我答应了还不行嘛?”梁子杰放在我肩头的手臂更紧了些,那股暖流也终于流经全身。在关键时刻,梁子杰竟是如此温暖。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张黎,最后的胜者竟然是这么一个背叛傅常川的女人,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也对,人生都是走给自己看的,再与我无关。
一双更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我,傅常川眼神如炬将我拉回他面前。
“你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放弃一切,如果那个人不给我机会,和谁在一起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那一秒,我愣在了原地,张黎更是满脸惊慌看着傅常川。
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只是让那颗曾经属于他的心更隐隐撕疼起来。
“我说过,你和晓丽一定要幸福,那是伤害我换取的,如果连方晓丽都是过去,我们之间更不需要任何牵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会找到我的幸福。”
我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身挽起梁子杰的手臂,离开了,背后是怎样的荒凉也懒得再关心,那一切再与我无关。
这顿晚餐是个错,却错得很真实,让这个世界更加清晰了,不需要再为方晓丽和傅常川迷惘,最后我所得到的真实竟是曾经最爱的那份绝情以及一份错失的友谊。
愤世嫉俗出去,萎靡不振回来,在走廊尽头苏菲就杵在那里,嘴角挂着苦笑。
“琪琪,我们真的是姐妹,连受伤都因为同一个女人。”
我挽起苏菲的手往外面走去:“走,买小内去。”
梁子杰却一路无语,静静地看着我和苏菲谈笑风生,笑得没心没肺,花枝招展。
时而也向我们投来不解地目光,却也始终未开口问及。
的确,这样苦中作乐我也不解,但是强颜欢笑已成为受伤后的一种习惯,没心没肺的好处就是与冷漠为伍。
但是,我微笑并不代表我不心痛,我微笑并不代表我不愤怒,我微笑并不代表我没有想哭的冲动,生活有时候就需要自我麻痹。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傅常川这么优秀的男人,偏偏配上张黎这样残忍的女人,我是该同情还是该难过,或许更多的只是在看一场戏,有点讽刺又有点脱离现实的喜剧。
张黎,我笑了,第二次去傅常川办公室的时候,从办公室出来的女人就是张黎,竟然没在医院时候认出来。
我一贯认为傅常川和我分手后一定会和方晓丽永远在一起,这一切是不是代表我不甘心,所以一直希望他们幸福给我看,有时候我的思想很矛盾,那种矛盾的心理也在代表,我还是希望他们好的。
终于这一切破灭了,如果傅常川能和我分手当然也能和方晓丽分手,有什么稀奇的?
梁子杰直到把我们送到家都没再微笑,更没与我们讲什么话,一个男人陪着因同一个女人受伤的两个女人,的确安慰不了什么。
接下来,梁子杰如人间蒸发了,一周都没再出现,生活每天都按步就班一层不变,有时候我也想,见不到梁子杰的时候我总会牵挂,见到他却时常拌嘴;我害怕见到傅常川,所以每次见面都会心痛,渐渐地我喜欢拿这两种感觉对比,我相信爱的感觉是痛苦的,也因为如此,我更感谢梁子杰的逗趣,总能出现在我身边让我快乐起来。
每当我需要寻找快乐源泉的时候,总会想起梁子杰,所以下班的时候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但是下楼的时候却在大树下见到了梁子杰。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抱怨。
梁子杰一脸嬉笑,看不出是玩笑话还是心里话,轻声问:“你不是说要一起忘记过去吗?”
嗯,我不在努力嘛。
“我没说不忘啊。”
梁子杰笑容中渗透了一闪而过的愁容,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如果,我希望你因为我忘记呢?”
“我不允许他忘记我。”
傅常川?傅常川竟然从后面冒出来,目光凌厉看着我。
我和梁子杰同时愣在了原地。
傅常川一直都这么霸道,第一次见面因为李璐璐惹上了当届的一“姐大”,过程有点错综复杂,当时我和方晓丽做枪头鸟,结果这事就阴差阳错惹到我身上了。其实介绍我和傅常川认识的人还是方晓丽,那天一“姐大”找了个日子说要找我单挑,我连鱼都不敢碰的人哪懂得什么单挑,紧急关头方晓丽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五六十号人对弈,当然,对方见我方势力强硬当真不敢轻举妄动。
那时候,方晓丽拉着傅常川出现在我面前介绍:“他叫傅常川,我哥们,高我们一届,这些人都他召集的,交给他准没问题。”
当时的我即使顶着榴莲也是个菜鸟,完全不懂这些,更没想过某天因为这等无聊之事惹上麻烦,傅常川找一“姐大”聊了一会,就说这事了了。而我彷如做了一场梦,浑浑噩噩就过去了。
傅常川那时候很拽,可是我对他算是一见钟情,接下来开始对他穷追猛打,傅常川本来就是本校风云人物,这么一折腾,连我都成了本校历届第一强悍女子。刚开始纯属因为好玩,直到某一天,傅常川跑到我教室,把我拉到了走廊上,生气地把早晨我放在他桌上的“投降书”揉成了一团。
那时我很笨,只知道喜欢,却完全不懂什么是爱情,然而和他在一起以后,却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们之所以成为学校的金童玉女,全然是因为彼此都有足够雄厚的幕后爱慕团。傅常川因冷酷和霸气出了名,谁知道他装冷的时候会可爱地让你岔气。
所以从一开始就错了,当时我并没想到方晓丽对傅常川是不是有另一种感情,现在想来之所以我不恨方晓丽或许也因为在心底我才是抢了傅常川的人,不顾朋友感受,每天看着我们打情骂俏的方晓丽不知曾经是怎样的难过。
真正的罪人是我。
回过神来,我不甘示弱:“如果为你的未婚妻来找我,大可不必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傅常川将目光转移到梁子杰身上,语气和善了些许:“我借一下她。”
为什么梁子杰没有反对,容不得我挣扎上了傅常川的车子,我望向大树下的身影,有点寥落,心里有道不明的歉意。
车子一直向前行驶,我没有问目的地。
“不好奇吗?”
我不回答。
“我很犹豫。”
“犹豫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傅常川这么一讲,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这是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也许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来这里。
我不解看着傅常川,他却握紧了我的手,紧到我没有办法挣脱。
我跟着他走上台阶,步伐越发沉重,心里的疑云仿佛让空气污浊起来,变得难以呼吸。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倔强地停下脚步,不愿再往前多走一步,有种不祥的预感离我越来越近。
“有我在。”
这三个字在关键时刻还是挺好使的,原来我对他的依赖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减退。
终于,目的地到了,晓丽出现在我面前,她一点都没有变,笑得和记忆中一样温暖,没有一丝杂念。
可是我的心痛得比傅常川的背叛更加恶劣残忍,冰冷的石碑就这样肃立在我面前,我压根没有办法反应过来,我只能一直捶打傅常川,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事实。
方晓丽的照片还是当年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拍的,当时我从一堆照片中挑出这张说最好看,十年后拿这张照片比美,看看当年谁最漂亮。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张照片成为了方晓丽的永恒,最美的瞬间。
我倒吸一口凉气,全身虚软无力,建墓的时间:2008年3月2日。那是五年前的春天,方晓丽永远沉睡在这冰冷的石碑之下,她的笑容也永远定格在了最灿烂的季节。
我该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晓丽。”这是我唯一能说的,我明明很爱她,可是偏偏要记恨这么多年,让她在泉下也无法安宁,我该怎样洗刷这身罪恶。
我扯着傅常川怒吼:“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我无力地趴在傅常川怀里,肆虐了眼泪,尘封的记忆如电影在脑海中播放,我该怎么弥补?
夕阳早已下山,这里除了点点灯光,即便是夏天却也溢满寒意,晓丽一个人睡在这里该多少寂寞,那么年轻的生命,本该热情如火的青春却只能孤单地躺在这里。
离开了公墓,往日还在脑海中回放,我问傅常川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真的要听?”傅常川沉重地问我。
我坚定地点点头。
傅常川父母和方晓丽的父母是生意上的伙伴,从小他们就经常在一起玩耍,很巧地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六年前,我在操场遇见他们的前几天,傅常川从父母口中得知消息,方晓丽从小患有天先性心脏病,近日病情突然恶化。傅常川去医院看她,她始终坚强地笑着说没事,那时候,他也是刚知道方晓丽患有这个病,方晓丽隐藏得很好,从不让任何人为她担心。现在想来,当时因为傅常川消失了几天我所有精力都放在傅常川身上,忘记了那段时间晓丽也请了一周的假。那时候,晓丽以为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把对傅常川的爱慕告诉了他,方晓丽说因为她知道不可能陪傅常川走到永远,她是没有未来的人,所以见到傅常川和我在一起,她感到欣慰,她说从小她就喜欢这个哥哥,可是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因为自己的病,只要见到他幸福她也会幸福的。是不是因为傅常川喜欢的东西晓丽也会喜欢,所以当年她待我比亲姐妹更好?
傅常川的确被感动了,他安慰道:“如果我陪你一起治病,一起健康怎么样?”
那时候的方晓丽却哭了:“不可以,不可以背叛琪琪。”
“没关系,我会和琪琪解释的,她会理解的。”傅常川安慰。
“我不想告诉学校,我只想跟正常同学一样学习。”
方晓丽毅然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那天在操场,傅常川拉着方晓丽散步,医生说适当的锻炼对心脏好。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一幕被我撞见了,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傅常川本想第二天告诉我关于方晓丽的病情和陪伴她战胜病魔的想法。那晚,我走以后,方晓丽就催促他来找我,只是那一晚我就请假离开了学校。
他疯了似地翻遍了整个校园,夜闯女生宿舍,最后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处分了。
方晓丽的病情在短短几天后又开始恶化,父母决定带她出国治疗。
所以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方晓丽已经离开了,现在想来她是如此坚强,最终瞒着我们所有人默默离开了。在方晓丽的世界里,和平和快乐是最大的宗旨,所以一个人承受到了最后,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朋友,成了真正的傻子,回忆一起走过的时光,那时候的她从不参加剧烈运动,所以体育成绩一直不及格,那时候的我以为这是方晓丽唯一固执和排斥的课程,那时的体育老师是女的,就像怪兽一样毫无人道,所以我一直以为方晓丽是以她独有的侠义在对抗、在叫嚣。现在想来那般伤害自身利益换得的潇洒会不会很不值,殊不知这背后竟是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方晓丽退学后,我终是找不到心灵的依托,傅常川也仿佛人间蒸发了。我每日站在寝室通往教学楼的桥上等傅常川,去柳树下找他,原来那时候他一直站在桥下看着我,在篮球场默默煎熬,我以为我们终归是错过,傅常川决定履行自己的承诺,出国留学,陪方晓丽克服病魔。
只是最终方晓丽依然没能逃离死神的召唤。
傅常川不知是否该告诉我事实,觉得有太多顾虑,如何告诉我这一切,我是否能够承受,这一错别,便是六年,彼此带着恩怨重逢了。
“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见了,中途我回来找过你,打听了所有的同学都没了你的消息,连李璐璐都不知道你的去向,我想缘分是不是有尽头的,可是心中却又憧憬某个重逢。”说完这一切,傅常川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石块终于落地了。
傅常川当然找不到我,为了忘记他我割舍了所有的记忆,让那段光阴陪同他的回忆一起埋葬。如今,时过境迁,傅常川的话还是让我曾决裂的心再起波澜,却终究觉得那已是过去。
“我多希望今天的事永远没有发生,我宁愿不知道这一切,如果不知道我可以恨你一辈子,现在我该怎么办,你知道你很残忍吗?”我六神无主望向他,连未来的路都不知该怎么继续前进了,我本已预见的未来一下子变得混沌不清,乌云密集。
“如果不告诉你我对不起晓丽,更对不起你。”傅常川终于笑了,笑得如清澈的湖水,没有杂质,却能净化我的心灵。
“更因为,这六年,我一直在找你。”
我仿佛看到柳树下的我们,逗趣欢喜,彼此依偎,我依赖他,他总是笑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他不省心。那个画面就如温馨的风景画,暖入心窝。
所有的抱怨在这一刻渐渐化为平静,轻风抚慰心灵,还有阵阵花香扑鼻而来。
可是,一切太晚了,晚到我没有勇气再爱你一次。
“你知道吗?爱你真的很不容易,我没有勇气再爱你一次,我们别再相爱了。”我抹去眼泪,整个人陷入了迷惘。
傅常川的眼神依然清澈,如夜的明珠,变得闪亮。
我看着他:“你知道吗?曾经我喜欢看着你的眼睛,猜测你的喜怒哀乐,总是看不透你,现在,我们再相遇,我还是喜欢从你眼神中获取你的心情,依然看不透,你对我而言,仿佛一座城楼,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攀越。”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只是晓丽,所以我断然决定解开误会,以为这样便还能挽回,原来在你心中,我们早已是无法跨越的距离,最终我们还是无法在一起是吗?”我看着他眼中的朦胧,却说不出的心疼,我想抛开一切走向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想起了梁子杰,一个比我更孤单的家伙,他的眼神诙谐如尘,饱受了太多痛苦,我们约好,要一起忘记过去。
“你爱上梁子杰了?”
“我想陪着他,因为他让我心疼,而你没有我也一样可以变得幸福。”
“你这么认为?”他的眉宇间像是承载千斤重石,仿佛有一股动魄的悲伤在逆流。
迟疑间,还是倔强点了头,傅常川笑了,他的笑容让我的心沉入了更深的海洋,是的,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在我转身的时候,傅常川拉住了我的手婉,看不见表情,他说:“如果这是你在报复我这六年来带给你的伤痛,你成功了。”
我只是没有勇气再爱你一次,这六年真的太辛苦,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搁浅的。
我们以怎样的心情分手的,我忘记了,傅常川送我到了楼下,没有多看我一眼,在我下车后,他侧对我丢下了最后一句话,便飞驰离开了我的视线。
“那时候天台的约定原来你都忘了。”
世界安静了,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被迫迷失了彼此,我会一直找你,因为我知道我只会爱你。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如果中途走失了,我会站在原地等你来找我,永远!
我一直记得那时的星空,因为太幸福、太璀璨、太单纯而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一场梦,原来那年的约定傅常川还记得。
过道的楼梯口,一个黑影向我走来,我慌乱避让,却被那个黑影拥入怀中。
“梁子杰?”我犹豫着问出口。
“原来对另一个人动心就像慢性毒药,无声无息,当我发现的时候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淡淡的气息划过脸颊,这个吻真实地不带任何掩饰,没有丝毫强迫,却更加小心翼翼温雅如水。就如清晨公园里朦胧的晨雾,充满了朝霞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