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轩辕褚所料,到了第二天,墨府的拜帖就递到了冥王府上,急召冥王妃回娘家一趟。
这是上次回门之后,墨湉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娘家。
她特地挑了一套蓝绿色缂丝长衫,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
墨湉将头发绾成发髻,戴上一个小巧的镶着各色碧玺的钿子,一颦一笑,顾盼神飞。
这样的一个女子站在墨府的正厅之中,谁还敢相信这就是前些天那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乡野丫头呢?
墨湉坐在正厅的主座之上,微笑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气的脸色铁青的墨静雅。
“湉儿,你知道这次父亲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墨尚书思虑再三,终于讪讪地开了口。
墨湉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墨尚书矫揉造作哦的嗓音恶心欲呕,但她还是微微笑着道:“不知道。”
墨尚书面露难色,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屏退下人,将门紧闭,接着,他怒视着墨静雅,低声吼道:“你这个不孝女,还不快过来!”
墨静雅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但她仍旧提着裙摆走到了父亲面前。
“跪下!”墨尚书的声音里不容置疑。
墨静雅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在这个低贱的女子面前卑躬屈膝。
“我叫你跪下!”墨尚书猛地一拍座椅的扶手,吼道。
墨静雅“扑通”一声跪下。
墨湉将身子斜斜地靠在软垫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父女自导自演的一出滑稽戏。
“你这个逆子,你自己说说,你都做出了什么事情?”墨尚书颤抖着手指,指向墨静雅。
她浑身颤抖着说:“女儿没有管住手底下的人,误将十六公主害死了。”
看墨静雅的样子,害怕和惶恐完全是装出来的,在她的眼睛深处,甚至还含着一丝怨恨与嘲弄。
“你太糊涂了!”墨尚书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半晌,他看着墨湉:“湉儿,你姐姐现在危在旦夕,明镜司的人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若是你姐姐被带进去,一定会吃不消里面的刑罚的!”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算是回归到了正题,墨湉装作不解地问道:“我没听明白,姐姐好端端地,怎么会雇凶杀人呢?”
她的一双眼睛落在墨静雅的身上,像是不谙世事的小鹿一般,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步步都在给墨静雅挖坑:“如果姐姐是误杀的话,那你原来是想要杀谁呢?”
这一家子人未免也太无耻了些,当初墨静雅筹划要杀自己的时候,他们袖手旁观,甚至这其中还离不开墨尚书明里暗里的帮忙,可现在出了事,又开始巴巴求着自己帮他们了。
难道她墨静雅的命就是命,墨湉的命就不是命了不成?
这时候,一旁端坐着的大夫人开口说道:“现在你的姐姐都快被明镜司抓走审问了,这个当口儿上当然是救人要紧,这其中的缘由,又有什么紧要的?”
墨湉如水的眼波霎时间变得锋利如刀,她猛地抬眼,愤怒地瞪着大夫人!
大夫人看着这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但很快地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野丫头就是野丫头,无论披上再怎么尊贵的外壳。
“听大夫人的口气,”墨湉幽幽地说道:“您能找我帮忙,是我的莫大荣幸,我若是袖手旁观,就是不识抬举,对吗?”
大夫人哑口无言,她愤恨地看着墨湉,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墨湉此时将眼神转到了墨尚书的身上:“不知以墨湉这点绵薄之力,有什么能够救大姐于水火之中的吗?”
墨尚书此刻终于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明镜司近日一定会去冥王府上取证,湉儿你也知道,冥王他……对于我们家一直有一些误解,你一定要劝住他,让他千万不能在明镜司的面前将这些事抖出来啊!”
厅堂之中一片寂静,突然,墨湉发出了一声娇笑,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如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的厅中显得分外诡谲。
“不是我说,”墨湉好容易止了笑意,看着墨尚书说道:“怎么说爹也做了这么久的朝廷命官,试问冥王不说,十三皇子就不会说吗,明镜司自己不会查吗?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法子,那还不如不用呢。”
“是是是,”墨尚书低眉顺眼地说:“那依湉儿看来,为父应该如何去做。”
墨湉却但笑不语,一双如水般明亮的眼睛,缓缓地从墨静雅以及大夫人的脸上扫了过去。她们的脸上都有着怨毒却又不得不顺从的表情,看在墨湉的眼中,当真是十分的痛快。
她缓缓走到了墨静雅的面前,蹲下身子,凝视着她精致的脸蛋说道:“姐姐呀姐姐,你说你怎么就一念之差,动了杀人的念头呢?”
她纤长的手指轻勾着墨静雅小巧的下巴,眼神中饱含着怜悯低垂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是此前的无数次,墨静雅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样。
“原来羞辱别人的感觉,是那么的畅快。”墨湉犹如自言自语一般:“难怪你们母女二人,以看人当众出丑为乐。”
“墨湉!”大夫人忍无可忍,从牙缝之中迸出了毫无攻击力的威胁。
“怎样?”墨湉扬眸,走到大夫人的身前:“你难不成还以为你是那个说风就是雨的正室吗?我娘会受你的摆布,我可不会,你猜,我到底敢不敢跟你们同归于尽?”
墨湉眼神之中闪着轻蔑,看都不看大夫人越变越恐惧的神色,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纤长白嫩的手指轻扣着红木椅子的花纹,不无惋惜地叹道:“看来姐姐和大夫人并不需要女儿的帮助,父亲您还是多虑了。”
墨尚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暗地里冲着大夫人使了无数个眼色,但都无济于事。
墨湉在一旁冷眼看着,墨尚书惧内的事情满朝皆知,现在看来当真如此。
“墨湉,”大夫人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你别忘了你有今天,全是因为你是墨家的女儿。”
“你放心,”墨湉悠悠然一笑:“墨湉不敢或忘。”
“大姐你想想,”她看着墨静雅,意有所指地问道:“那天在归元寺,你深夜想要来找我说话,结果途经我的窗外,听见里面有窸窣之声,你以为是我跟冥王在里面,就没有多加理会。”
“至于第二天刺客为何一见了你就暴毙了……”墨湉把玩着指甲,嗓音低沉中闪着蛊惑:“是因为他此前服用了可以让人至幻的五石散,而你的身上恰好用了凤仙花粉,两者相冲,他气血上涌,暴毙在当场,你事先并不认识他,对么?”
墨静雅愣了半晌,突然点头如捣蒜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墨湉扑哧一声发出了一声轻笑:“不管谁来问你,你都只有这一句话,你更要说服自己,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知道了么。”
“知道了。”墨静雅连声回答道,果然不出轩辕褚所料,墨静雅大祸临头,此时但凡有人丢给她一块浮木,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抓住,才不管浮木上是否涂着蚀骨的毒药。
“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墨静雅眼眸低垂着,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墨湉眉头轻蹙,朗声说道:“你应该知道你所犯下的罪行,足够断送全家的性命。”
大夫人笑了笑,虚伪地说道:“这才像是亲姐妹应该做的嘛,好了,静雅你起来吧,你的妹妹会帮你度过此次劫难的。”
墨湉恶心欲呕,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存在?
她此刻只想做完自己该做的后,迅速地离开这里。
墨湉站起身来,继续道:“你只需要咬定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其他一概不知情,剩下的事情,我会帮你做的。”
她看着墨尚书:“父亲,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没有什么情分可言的,若不是此事也会牵连到我,我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墨尚书脸上讪讪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墨湉的眼睛里带着威严,扫过了墨静雅的脸:“明镜司的人几天内就会将当时在场的人全都盘查一遍,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全家人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了。”
说罢,她轻移莲步,走出了墨府。
过了良久,墨静雅缓缓抬起头来,一向自傲的她此时就像是落水的孔雀,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嗓音颤抖着:“怎么会……我怎么会让一个野丫头,就这样骑到我的头上来?”
明明该死的人是她的,怎么会变成她居高临下地教训自己?
大夫人眼中也闪着怨毒的光,她说:“先让她逍遥几日,等这风头避过了,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那姿态,仿佛墨湉只是墨府养的一只狗,生死任由她所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