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墨湉正在灯下看着一本书。
自从穿越到古代以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有许多字都是不认得的。更不消说书法,更是贻笑大方,也因此轩辕褚总是拿这一点来取笑她,说她目不识丁。
她在现代的时候,好歹也是博士毕业,虽说是工学,但也绝不能受到这样的侮辱。
于是她便白天努力锻炼身体,夜里还要补上时间读书认字。
只听木门吱呀一声,绿衣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是办丧事用的雪缎等物。
“这是做什么呀?”墨湉看着绿衣手上的东西,好奇道。
“十六公主明天出殡,皇上下旨阁府都要装点白绫以寄哀思。”绿衣一边把白绫挂在房梁上,一边回道。
十六公主尚未到豆蔻年华,又没有封号,竟然在死后能得到长公主一般的哀荣,皇上对于这个小女儿的宠爱可见一斑。
墨湉想起十六公主的早夭,心中的伤疤被猝不及防地碰触,她在心底里总是认为,这个清新爱笑的女孩是被自己间接害死的。
如果她没有表现得和自己那么亲近,说不定她还不会小小年纪早夭。
绿衣看出她怅然若失的样子,忙走上前端上一碗粉子蛋,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王妃,你晚上看书辛苦,奴婢特地叫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粉子蛋,您吃了这碗后早些上床歇息吧。”
看着绿衣期盼的眼神,墨湉端起小碗,舀起一勺送进口中,纵使她现在完全没有胃口,但也不忍心拂了绿衣的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十六公主的灵柩就从皇宫之中出来,浩浩荡荡地被送往北郊皇陵,最受宠的公主早夭,皇上大为惊恸,不仅将棠芸公主追封为荣国长公主,还令都城之中禁止饮乐三天,以表哀思。
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公主而言,这实在是一份极大的哀荣。
但是人都死了,要这哀荣又有什么用呢?
除此之外,杀害十六公主一案已经全权交给了明镜司进行查办,皇上给明镜司首尊下了命令,责令半月之内必须水落石出。
一大早起来,墨湉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觉察出她今天的反常,轩辕褚停下筷子看着她。
自从被皇上治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之后,轩辕褚就多了很多可以待在府中的时间,对于这一点,墨湉觉得很苦恼。
“没什么。”墨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碗清粥。
轩辕褚是因为十六公主的案子才被禁足的,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他抓到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他是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到底应该怎么做,墨湉还没有想好,所以只能暂时先避开与轩辕褚的交流。
省得这个老狐狸又从她的细微举动之中察觉出什么。
轩辕褚难得地没有再追问,早膳过罢,他用手帕擦了擦嘴,淡淡地说道:“你等会来一下我的书房。”
“什么?”墨湉还没有反应过来,轩辕褚就已经离开座位,背着手走远了。
墨湉回过神来,心头微微苦恼起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书房之中,轩辕褚正拿着笔在一份文书上认真地勾画着。
墨湉很难得地看到轩辕褚穿着朝服和铠甲以外的常服,天青色的长衫布料极其柔软,将他精壮的线条一点点弱化,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清秀文弱的书生一般。
他一头黑发散着,用一根与衣领同色的发带束了起来,看上去还真有一丝文人骚客的意味。
“看够了吗?”冷不丁地,轩辕褚放下笔,抬起头来面带嘲讽地看着她。
“嫁给你的第一天起就看够了。”墨湉挑一挑眉:“你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轩辕褚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蒲团:“过来。”
墨湉有一丝不太妙的预感,她敛衽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轩辕褚沉吟片刻,说道:“杀害十六公主的凶手,本王经过初步断定,是你的姐姐,墨静雅。”
墨湉感到微微惊讶,轩辕褚怎么会知道?不,让她更惊讶的是,轩辕褚不仅知道,还告诉了自己,一般情况下不是都应该瞒着自己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墨湉皱眉。
轩辕褚的眼里微微透出一丝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早就。”看到轩辕褚已经锁定了目标,墨湉反而感到一身轻松:“我在归元寺被劫走的前一晚,墨静雅曾经故意等在我的禅房门口说了一些挑衅的话。但是我没有在意……直到十六被错当成我被杀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
说着说着,墨湉谓然一叹。
“可你是怎么知道,是她要杀你?”这个女人的聪明,轩辕褚早已领教过了,但是她心思如此缜密,又能从细枝末节之中找出真相,却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墨湉回忆起那日牡丹花会的场景:“但那天牡丹花会,她没有带自己的贴身侍女柳儿,我就心生一丝疑问,故意拿话套了她几回,推断出柳儿作为她的共谋,八成已经被她杀了。”
轩辕褚看着她如此冷静的模样,神色有些复杂:“她终归是你的亲姐姐,怎么会对你起杀心呢?”
“她和大夫人,对我恨之入骨。”墨湉轻声一笑,那语气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当初她不愿嫁,死活要让父亲将我嫁过来,就是忌惮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现在她反悔了,想要嫁进你的府里自然就要先除去我。”
“可是好巧不巧,当时你被劫走了。”轩辕褚静静地补充了一句。
“对,”墨湉谓然一叹:“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能否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对付墨家?”
墨家于轩辕褚可真是有着深仇大恨,所以在抓到了墨家这么大的把柄之后,是一定要将事闹大,好让墨家承担最惨烈的后果的。
“你错了。”轩辕褚含笑回答道:“本王并非是要用这件事对付墨家,是要借这件事的引子,对付本王的政敌,大皇子轩辕琉。”
墨湉的脸色微微一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么?”轩辕褚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墨湉冷冽的眸子微闪,半晌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轩辕褚:“如果你不跟我透点底,我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地配合你做事的。”
“太聪明了。”轩辕褚抚掌而笑:“你要知道,现在不光是本王,明镜司,就连大皇子也在彻查这桩案子,本王相信,你的父亲很快就会把你传到府中,与你商讨此事。到时候,本王需要借你的嘴说一些话。”
“你是要让我帮你说服我爹作伪证,将罪责推到大皇子的身上?”墨湉略一思忖,接着轩辕褚的话说了下去。
“没错,”轩辕褚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墨尚书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墨静雅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是一定会答应你的。到时候,本王只需要他们在本王需要的地点出现,就能让他们在不自察的情况下为本王做事。”
墨湉看着轩辕褚志得意满的样子,突然娴静地笑了起来,但这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说在这府中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吗?”轩辕褚静静地看着墨湉:“如果你肯和本王合作的话,本王就可以给你自由。”
这听起来太有诱惑力了,墨湉承认,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
毕竟她真的太需要足够的时间空间去一点点完成自己的理想了。
“你做事情还真是深谋远虑,难不成你对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也有兴趣?”过了半晌,墨湉幽幽地说道。
轩辕褚耸了耸肩:“朝堂似漩涡一般,我只是为了能在其中保持中立,站稳脚跟罢了,其余的别无他求。”
墨湉扑哧一笑:“你这话,说得也太假了。”
轩辕褚的神情一下子冷凝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墨湉,如果眼神带有温度的话,恐怕墨湉的脸上早就被烧穿了两个洞了。
这个女人聪明到他完全没有必要隐瞒她,甚至于某些时候,她有可能还会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一把好刀。
“你想要我怎么做?”墨湉皱了皱眉,她最讨厌和别人打哑谜,更讨厌和轩辕褚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打哑谜。
轩辕褚莞尔一笑,他长臂一伸,勾过墨湉纤弱的肩膀,薄削的嘴唇靠近她耳畔,轻声诉说着。
墨湉本能地感到十分不悦,但是又不得不顺从地听他指令。
轩辕褚话毕,墨湉立即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看着轩辕褚的脸,墨湉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想要利用我去算计我自己的亲人?”
这事在任何人听来都是丧心病狂,但十分意外地,墨湉却很喜欢。
轩辕褚微笑着说道:“可以被利用,说明你有利用价值,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