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湉从昏睡之中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像是有十万根钢钉碾压过一般,刺痛传遍了四肢百骸,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眼,喃喃道:“水……”
在一旁守了一夜的绿衣此时正打着盹儿,察觉到墨湉醒来,她急忙将墨湉扶坐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王妃,你可算是醒了,昨天夜里你悄悄地走了,再回来的时候你都晕过去了,可真叫人担心。”
绿衣的声音听在墨湉的耳朵里有一丝聒噪,她皱了皱眉,感到耳畔一直有尖利的耳鸣声,她咽了两口水,感到喉咙中的灼烧感终于减弱了一些。
她看着绿衣仍旧在一张一合的嘴唇,有些疑惑地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关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非常零星的片段,她只记得自己骑着马,逃脱着追兵,身后还有密密麻麻的箭雨。
“是王爷抱您回来的。”绿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墨湉脸上的表情,低声说道。
墨湉微怔,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对了,”绿衣突然想起了什么:“白三先生托我来问少主的安,他说昨天夜里看少主你骑着马出了客栈,便派了几个兄弟跟着你,后来居然看到你的身后有追兵,于是兄弟们不得不出手了……”
墨湉点了点头,感到稍稍窝心,龙鸣让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紧接着,轩辕褚走了进来,一张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可想而知昨天夜里他经过了怎样的一场恶战。
“破风回来了吗?”
“你怎么样?”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问。
轩辕褚对绿衣使了个眼色,绿衣十分乖觉地走出门去,无声地把房门掩上。
“破风已经安全脱险了。”轩辕褚用一种温柔的语调对墨湉说道:“只是这张府,恐怕再难接近了。”
墨湉默然地点了点头,听轩辕褚的语气中充满着惋惜,可见这一本账册对他而言是十分重要吧。
“我还没有问你,你昨天夜里为何会出现在张府之中?”轩辕褚淡淡皱起眉毛,墨湉虽然救了他,但是对于隐瞒轩辕褚还是无法容忍的。
墨湉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轩辕褚,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问我?你是在防着我吗?”
轩辕褚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这个人,未免有太多秘密,而本王的身边最容不下有秘密的人。”
“所以你就连暂时离开都城也要将我带在身边。”墨湉低声说道:“你难道就不怕,我会在最终卖了你吗?”
原来墨湉心里是这样想的,轩辕褚轻笑:“本王若是连这点识人的眼光都没有,那这个王爷就白当了。”
墨湉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一字一句地说道:“狂妄自大。”
轩辕褚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薄唇一掀笑了起来。
墨湉一本正经地说道:“关于你的那些问题,我一概都不打算回答,轩辕褚,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
还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过话,轩辕褚看着她倔强而脆弱的美丽脸庞,突然不想再和她争吵下去:“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不过,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说的。”
可我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墨湉看着轩辕褚颇为自衿的脸,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
“人这一辈子太短了,你把时间都用在等我回答了,岂不是有些浪费。”墨湉目光悠远,看着屋中的一处角落。
轩辕褚抱臂于胸,语气中充满好奇:“看你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怎么说的一些话竟然像是老人一样了。”
“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会不像……”墨湉含混地说道,一双眼睛又缓缓地闭了起来,昏昏欲睡地靠在软枕之上。
轩辕褚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见她已经睡着了,走上前去温柔地托着她的后脑,小心翼翼地扶正她的身子。
不知何时开始,他看向这个女人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一抹柔情。
又看了墨湉一会儿后,轩辕褚转身走到门外,沈嘉正在楼下坐着,要了一壶碧螺春品着。
“关于张太守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办法么?”轩辕褚坐在张太守的对面,难掩心中焦急。
沈嘉陷入了苦思冥想,过了良久,他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没有办法,除非你动用自己亲王的身份去查张太守的账本。”
这显然不可能,轩辕褚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们二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默默坐着,直到傍晚都一筹莫展。
而正当他们以为这一天又要虚度了的时候,破风扬着手中一张请柬冲了进来:“主子,你看这是什么?”
轩辕褚接过破风手中的信笺,只打开来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喜上眉梢。
真是天赐的良机,张府的老太太过七十大寿,张庆顾念着他们在醉花楼之中的交情,也送上了一份请柬来。
“这样一来,不就能正大光明地进张府了吗?”轩辕褚茅塞顿开。
而此时沈嘉的脸上却露出难色:“可是,自从你回京之后,上朝都上了那么久了,这满朝文武,总有一个认得出你的呀。”
轩辕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叹一声。
“我可以去吗?”突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轩辕褚循声回视,只见墨湉穿着一身墨色衣裙,不施粉黛,一双眼睛请冷冷地看着自己。
沈嘉的眼神在墨湉脸上若有若无地扫过,这才一拍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地说道:“夫人当然是可以去的!”
“这怎么可以!”轩辕褚本能地拒绝道,自从墨湉在张府遇险后,轩辕褚就发誓不再让她靠近张府一步。
“怎么,你怕我掌握你的证据不给你么?”墨湉显然曲解了轩辕褚的意思。
轩辕褚面含微愠,亦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两个人怒目而视,眼看着就要战火升级。
还未曾见过两人如此阵仗的沈嘉干笑了两声,解围道:“我倒觉得,让夫人代去,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这拿到张家账本的机会,可就只此一次了。”注意到轩辕褚对自己投来愤怒的目光,沈嘉连忙强调。
“好吧。”轩辕褚咬牙迸出了几个字,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是要破风保护你才行!”他看着墨湉,又补上几句。
墨湉心里一阵不舒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会功夫的人,为何在轩辕褚的眼里自己就那么弱小呢?
轩辕褚将信将疑地看着墨湉,将请柬递到她的手里:“你只管将礼物送到张老太太的手里,其他什么话也不要多说,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沈嘉去做,明白了吗?”
墨湉皱着眉,从轩辕褚手里硬生生地把请柬夺了过来。要不是自己在这客栈中闲的发闷,自己才懒得理会轩辕褚的这些事呢。
她不敢反驳轩辕褚的言论,生怕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反对的声音,轩辕褚就会立即收回请柬。
没办法,迅速了解随州城也是她现在迫切的任务啊。
第二天就是寿宴了,这次出来墨湉并没有多带什么贵重的衣饰,绿衣从随行的行李之中为她挑了一件桃红撒花的纱裙,用一朵鎏金珠花斜斜镶嵌在她鬓边。
墨湉看着镜中的自己,活脱脱是一个暴发户老婆的形象嘛!
“绿衣,我发现你对服装搭配方面很有天赋啊!”墨湉忍不住称赞道。
“王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绿衣蹲在地上,一边为墨湉整理着裙摆,一边问道。
墨湉哑然,她并不知道该怎样跟绿衣解释服装搭配的意思。
当她走下楼梯的时候,正好对上意真那略带妒忌的脸。
“意真妹妹。”她礼貌性地淡淡点了个头。
意真正在气头上,面对墨湉的招呼理都不理,轻哼一声便提着裙摆就跑上了楼。
自从墨湉在张府遇险后,轩辕褚几乎一天到晚地往她房里跑,对待意真就像是空气一样,好像她并不存在于这个客栈之中。
轩辕褚将墨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将她交到沈嘉的手中:“早去早回啊。”
“知道了。”沈嘉把墨湉扶上马车,临行前回过头看着轩辕褚揶揄道:“知道主子和夫人难舍难分,属下一定会尽快的。”
“你这小子!”轩辕褚怒瞪着沈嘉。
沈嘉却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他打个哈哈,就跟在墨湉身后上了马车。
到达张府门口,只见十分气派的大门前面已经人满为患,太守之母过生,城中那些商户,以及在他手底下当差的,都争先恐后地送来礼物。
一箱一箱的贺礼被抬进张府大门,墨湉站在原地,有些微微惊讶。
这不过就是一个太守的母亲,至于这么铺张浪费吗?
“夫人,我们该进去了。”沈嘉站在墨湉的身后,轻声催促道。
墨湉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她抚了抚鬓边珠花,就朝着大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