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深,像一滴墨滴进一杯水里,无尽的黑暗蔓延开去。
只有一抹黯淡的月支撑着天地之间唯一的光明,晚风更紧,在树与树之间飞快地穿行着,发出像呜咽一样的声音。
传说中的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左丞相府中,打更人敲着梆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突然,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倏地闪过一抹黑影!
但等到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是眼花,看错了吧。”打更人自言自语道,将头低垂着,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第二天一早,墨湉依例命绿衣把望东楼特制的“补品”盒子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速来要事相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墨湉来不及将密信烧毁,便把它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用脚轻轻地踩住。
做完这一切后,她给绿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
“怎么大白天的还要锁门?”轩辕褚背着双手走进来,蹙眉看她。
“刚要换衣服呢。”墨湉勉强一笑,错开目光,所幸轩辕褚并没有因此起疑,而是轻轻一颔首,算作回应。
“本王现在要进宫去了。”轩辕褚简短地说道:“路过碎星院,看看你起来没有。”
墨湉心中暗喜:“真的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心里,巴不得轩辕褚这么一走,山高水长,最好过上个几个月再回来呢。
轩辕褚刚想回答,却先挑眉问道:“怎么,你很希望本王晚点回来吗?”
“没有啊,”墨湉收起脸上欣喜的神色:“我是想着赶在你回来的时候吩咐准备晚膳。”
“最好是这样吧。”轩辕褚眼神凉凉地在她脸上一扫,墨湉主动给自己准备晚膳?他真是怕里面下了鹤顶红呢。
轩辕褚一走后,墨湉便即刻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竹青软缎衣裙,戴上同色面纱,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墨湉刚一举步走进望东楼中,白三立马拱手迎了上来:“劳烦少主冒风险来这一遭了,事关重大,属下实在不敢擅自抉择。”
“知道我冒风险,咱把这客套话省了成吗?”墨湉一挥手,用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白三。
“……少主楼上请。”白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将墨湉带到三楼。
“少主,今天凌晨属下得到消息,欧阳丞相家中的镇宅之宝青瓷昨天夜里被偷走了,他现在正在满江湖里的寻找,拿回青瓷者赏五千黄金,良田五十亩,拿回青瓷抓住偷盗者,赏一万黄金,良田一百亩呢!”三楼的雅间中,墨湉一边饮茶,一面仔细听着白三的话。
“好。”墨湉唇角扬起一丝魅惑的笑意,她将茶盏轻轻搁在一旁:“找个人告诉欧阳丞相,这单子我们龙鸣佣兵队接了。不能让这江湖中人只觉得我们只会搞破坏不是?”
“少主,属下也是这样想的,只是……”白三面露难色,踌躇着说道:“这青瓷是先帝赐给开国老臣的东西,欧阳丞相一向严加看管,想必能将它盗走的人也绝非善类。这实在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如果想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就要为别人所不能!”墨湉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现在要搞清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想要偷一个平常不过的青瓷瓶子?”
这开国皇帝御赐,对欧阳丞相来说,或许是一种荣耀,但是到了贼人的手里,怕没有什么冒死去偷的必要吧。
“这可能和江湖传言的右玺地图有关!”白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显然是早有准备。
“右玺地图?”墨湉凝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她凝视着白三的脸,悠悠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白三定了定神,娓娓道来:“传言潜龙,西楚,禹厥曾经是一整个非常强盛的国家,那个国家的皇帝用一块生长千年,吸尽天地精华的药玉做成传国玉玺,不知是不是那神玉的保佑,国家真的延续了几百年之久。”
他顿了顿又道:“突然有一天,在祭天大典上,从天而降一道惊雷,将传国玉玺劈作两半,大家都惊惶地认为,这是亡国之兆,果然没过了几个月,从东边过来一队强大的铁骑,踏平了国土。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帝沦为阶下囚。”
“看到传国玉玺只剩下一半,那些人很生气,他们严刑拷打皇帝,但是右玺已经被那皇帝藏起来了,并在每一个他用过的东西上留下线索,让他们流落民间。”
“这不就是一个传说吗?”墨湉皱了皱眉:“这和左丞相府失窃有什么关系。”
“少主莫急。”白三满脸神秘地一笑:“最后皇帝将右玺藏起来,抱着左玺跳进了炼金的池子中,与之一起化为灰烬。”
“而右玺渐渐变成一个传说,君王想要得到它,是因为想借神灵庇佑,希望社稷延年。江湖中人想要得到右玺,是因为这药玉吸收了这天地间所有之精气,是难得的药材,更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神奇效果!”白三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少主,你现在明白了吗?”
墨湉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地说道:“所以,只要是从那个古代皇宫中传出的东西,或多或少都透露着右玺的埋藏地点,想要这个东西的人,不会是皇帝,而应该从江湖里找!”
白三的眼底跳动着殷切:“不愧是少主,能有如此聪明的头脑!”
墨湉突然止了话语,似笑非笑地看着白三,直截了当的眼神看得他心中一阵发毛。
“恐怕不是吧。”墨湉充满自信地一笑:“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把我的思路往你想要的地方引,真正拥有聪明头脑的人不是我,只怕是白三先生你吧。”
白三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他把手不动声色地放到腰间。
“我一直觉得你身怀麒麟之才,以你的能力断然不会简单地跟着我,现在看来,你也志在右玺啊。”墨湉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她的语气听来十分轻松,就像是在谈论着天气一样,但她此刻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少主真是目光深远,看来在下在少主面前,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了。”白三倒是大方承认:“但是从我进入龙鸣佣兵队开始,所做的每一件事,完全尽心尽力,并无一丝背叛??”
“你别急。”墨湉唇角微勾:“我又没说不帮你,我很需要来展示龙鸣的实力,招揽更多有识之士,你只需要帮我打到目的,我不会对你过多干涉。”
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有心里的小九九,谁也无权阻止别人有所追寻。
白三心中出离惊讶,他静默良久,终于朝着墨湉深深鞠了一躬。
并没有其他言语,但已经足以表现出他对于墨湉的十分敬意了。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墨湉抚摸着微凉的茶盏,纤长的眼睫垂了下去。
“青瓷失窃,偷盗之人一定志在右玺,属下现在初步怀疑,江湖之中有动机有实力的,非蜀中唐门莫属!”白三思路敏捷,三句两句就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不如你放出消息,说又有一件流传于世的前朝宝物。”墨湉细细思量着:“现在就在冥王府之中!”
“那么,偷盗之人得到消息,一定会冒险去冥王府!”白三顺着墨湉的话说了下去。
墨湉眼中带着一丝赞许,看了白三一眼,接着说道:“但是如何能让偷盗之人看出这不是一桩陷阱,白三先生,这就要看你通天的手段了。”
“是。”白三眉开眼笑,冲着墨湉微微俯身。
时辰不早,约摸着轩辕褚已经在宫里待了半天了,墨湉站起身,戴上面纱,和白三一前一后地朝楼下走去。
当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墨湉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楼梯把手处。
她稍有迟疑,却依旧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前去。
突然,欧阳明转动轮椅,倏然出现在了昏暗的楼道之中!
他周身的锦缎在黑夜中反射着柔和的光彩,更衬托的他一双眼睛闪烁如星辰,似乎有洞察世事的能力。
墨湉倒抽一口凉气,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大叫出声,在确定了面前的这个是活人之后,她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你在这里干什么?三楼是不接待客人的!”
“九王妃,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欧阳明却不以为意,他对墨湉作了个揖,算是见礼。
墨湉心中漫上一丝不悦,欧阳明的口气故弄玄虚,仿佛真的能洞穿人的思绪一般:“欧阳三少,别来无恙啊。”
这个欧阳三少喜怒不形于色,看来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墨湉开始有些担忧,刚才自己跟白三所说的话,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如果听到了,那这个人活着可真就成了祸患了!
墨湉在暗夜中缩紧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