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欧阳明约莫二十多岁,肤色白净,五官不同于刀削斧凿一般的轩辕褚,倒是有一丝属于女子的柔美。
他的脸色也过分苍白了吧,墨湉心里微微想着,可能是面带病态,更有一种书生的俊逸。
再往下看,在这四月天里,他的双腿被貂绒的毯子盖着。
墨湉心中微叹,这么俊俏的男子,只可惜了坐着轮椅。
“姑娘有什么事吗?”不知不觉墨湉已经直直地看了他半晌,欧阳明脸上浮起一丝疑惑,问道。
“墨湉,我们走吧。”这时候,赵凌雪眉头紧皱,赶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墨湉脸上扬起一抹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无妨。”欧阳明嘴角绽开一抹微笑,像是昭阳下的一滴露水,稍纵即逝。
赵凌雪闷头拉着墨湉一路走到了三楼,墨湉从来没见过赵凌雪对什么事情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抵触,只是跟在她身后走进雅间。
“凌雪,你还好吗?”墨湉坐在桌边,将手覆盖在赵凌雪冰凉的手背之上。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欧阳三少!”赵凌雪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墨湉不明所以,茶盏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了,墨湉将它倒掉,重新续上了一杯热茶,送到赵凌雪的手中,让她握着。
赵凌雪闷闷不乐地接过茶杯,看着杯中不断晃荡着的水光,一双如丝的媚眼也漫上一层水雾:“墨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
“什么?”墨湉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你慢慢说。”
“我前几天,给爹娘请安的时候,在门口听到了欧阳三少到了该纳正室的年龄,他们还说……有可能在几天后的宫宴上就会宣布!”赵凌雪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垂落:“墨湉,我不想嫁,你也看到了,他是一个……”
被逼迫嫁给一个双腿残疾的人,这对于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事情,墨湉看着她抽抽噎噎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又何尝不是呢?才刚刚穿越过来,就被逼迫着嫁给轩辕褚。
“墨湉,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哪?”眨眼的功夫,赵凌雪已经哭湿了一条手帕,墨湉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只有抽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怎么办?墨湉歪一歪头,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之中,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逃跑?太不现实了。到时候别说皇上不会放过赵家,恐怕一个欧阳家都够赵家消磨一阵子的了!
“你说的宫宴,是什么时候?”墨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宫宴呢。
赵凌雪揩了揩眼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就是每年三月宫中都会举行的盛大宴会,这也是贵族女子唯一可以展现自己才艺的机会,到时候会选出玉露娘子,那可是每个贵族女子都想获得的荣耀啊!”
“是吗?”墨湉沉吟着道,这不就是变相选美吗?
“对呀。”赵凌雪说着说着,就又委屈了起来:“人家本来还准备了胡旋舞呢,现在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墨湉幽幽一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凌雪,我只是可惜你接下来的日子了……”
活在这个时代,墨湉深深明白,如果想要违逆这个时代的规则,是万万不可行的。
她这种拥有独立思考头脑的女子尚且不行,又何况是赵凌雪呢?
与此同时,在墨府中。
墨静雅的房中,各色绫罗漫天飞舞,都快堆成小山了。
她站在铜镜面前,将这些珍奇绸缎一一在身上比对,又一脸缺憾地丢到一旁。
房间中央的红木桌子上,正静静地躺着一张由皇宫中发出的请柬。
“这些布料都太不时兴了!”墨静雅已经试到精疲力尽,但还是没能找出一匹勉强可用的。
这让她又不自觉地想起昨天皇上赐给墨湉的那些绸缎,都是世间罕有的良品,她娇美的容颜上又浮起愤怒:“我绝对不能让玉露娘子的名号落到那个墨湉的头上!”
墨静雅已经连续地霸占着这个称号三年了,今年的宫宴尤其不同。
“那个墨湉那么会出幺蛾子,我可不能让她占尽了风头!”墨静雅暗自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暗自琢磨了片刻,吩咐七儿道:“去,把我十八岁时穿的那件裁云舞衣拿过来!”
屋内通明的火光之下,裁云舞衣如同珍珠一般的光泽流淌着,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这可是自己十八岁那年的生辰礼物,这件裙子用象牙白的软烟罗织成,无数灿烂的琉璃珠子被镶嵌在裙摆之上,随着动作发出夺人心魄的光彩!
墨静雅除去身上衣物,站在屋子中央,由着七儿为自己穿上那件绝美的舞裙。
可没想到,当七儿将扣子扣到腰间的时候,无论墨静雅再怎么吸气,都无法再穿上这条裙子!
七儿看她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心里害怕,手上微微加大了力气,企图帮她把扣子强行扣上。
“哎呀!”墨静雅的腰被勒得生疼,原来是她这两年松懈了对舞蹈的训练,竟发福了不少!
她伸出两根尖又细的手指,拼命掐着七儿的脸蛋,直到她脸上清晰可见两道红肿的痕迹后才收手:“你是怎么当差的?穿个衣服都穿不会!”
“罢了罢了,你给我脱下来吧!”墨静雅感到一阵尴尬,索性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丫鬟的身上。
“你去告诉厨房,从明天开始,一日三餐只能给我送水煮白菜!”为了能在宫宴之上献出盘中之舞,墨静雅可谓是真的拼了。
“是。”七儿的脸蛋红似滴血,但她也不敢伸手去摸一下,冲着墨静雅行了个礼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妃,你准备了什么节目呀?”回府的马车上,绿衣凑近墨湉的耳边,吃吃笑道。
墨湉对此并不感兴趣:“我可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让那些小女孩自己玩儿去吧。”
她走下马车,看着冥王府的匾额,心头涌起一抹无奈。
不知赵凌雪现在怎么样?她那么直爽活泼的女子,就真的要守着一个患有腿疾的男子渡过余生吗?
她脑中想着自己的事情,拉着绿衣走进了碎星院中,当看到院中静默站着的轩辕褚,不由条件反射地心里一惊。
轩辕褚见她来了,一反常态地没有一脸铁青地质问她到底去哪儿了,反而很和善地颔首而道:“你回来了。”
“……嗯。”墨湉这才想起来,这升官了嘛,当然是神清气爽的。
她裙摆一曳,走进内室之中,坐在椅子上,遮掩不住她的一脸倦意。
“你今天的衣裙很好看。”轩辕褚跟进屋子中,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她。
墨湉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这轩辕褚今天是吃错药了吗?要是在从前,她穿什么衣服,他可完全没有在意过。
她有些奇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今天因为要去望东楼,所以自己穿着一件扎染蓝底白花的窄袖裙子,头发简单地绾着单螺髻,戴着一副素银镶蓝宝石的头面。
“是吗?谢谢啊。”墨湉勾了勾嘴角,却发现轩辕褚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没有事情要忙吗?”终于,墨湉有些忍无可忍了。
轩辕褚一撩袍袖,走到墨湉身边坐下来:“今天宴请群臣,听他们叽叽喳喳的,心里烦闷的很,来你这找点清净。”
“清净我这儿可没有。”墨湉嘲讽一笑:“你这种人,没有人簇拥的时候希望有人,有人来了又闲吵,天晴盼着下雨,下雨又盼着天晴。”
“也许吧。”轩辕褚不置可否地一笑:“这些个墙头草,风一吹就倒向别处了,没有什么大用。”
“轩辕褚。”墨湉出神地望着桌布上的花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轩辕褚有些惊讶地面向她,示意她问下去。
“你是为了什么娶我呢?”墨湉刚问出口,又觉得有点傻气:“我是说,如果你可以反悔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也许是今天看赵凌雪哭的那么凄惨,她心生感触,突然很想知道轩辕褚对于这场婚姻到底抱着什么看法。
“当我知道墨尚书嫁了个庶出的女子来的时候。”轩辕褚细想了片刻,缓缓说道:“真的想过退婚,但是当我看到你的眼睛。”
面对着墨湉在灯火之下明亮的双眼,轩辕褚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去:“你的眼神,很像一位故人,所以有时候我冲你发火,也并不是完全因为你的关系。”
墨湉失笑,原来还是因为凤妩。
在潜江旁边,似乎唐七鸩也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呢。
“但是我知道你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轩辕褚顿了顿:“你愿意帮我,我很高兴,你在我心中,就是我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的荣幸。”墨湉抿唇轻笑。
这些事情对于特工出身的墨湉简直就是小事一桩,现在想想,跟轩辕褚合作,也不是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