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共有财产都归你,以弥补我对她的亏欠。至于杉杉,你肯定不会让她跟我,但我会按时支付抚养费和其他费用,不过,你必须每个星期都让我探视她一次。”
“不行,一个月一次。”她还价道。我们交锋了一个钟头,最后定为两个星期探视一次。
“修改好了,我们就约个时间碰头签字,一起去民政局。月底你看怎么样?”
“你好积极呀!”她奚落道,“是不是赶着同你初恋结婚!要不就把她带上,办完离婚证紧借着就办结婚证,省得再跑一趟。”
“懒得跟你讲。”
“这个月我很忙,就下个月11号吧,11号是个好日子?”
“什么好日子?”
“11不是两条光棍?多有纪念意义。11又象两根针,看着就痛,我这辈子要提醒自己不要再被男人刺痛。”
“日子你选,那地点我定。”我也不甘示弱。突然想到有个同事说,他有个朋友,特意同老婆打了回通宵麻将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因为他们是在牌桌上认识的。我也依样画葫芦,对文婷说:就武侯广场。武侯广场是我们过去谈恋爱的地方,这也算有始有终。
“要得,这挨打的地方再好不过。下个月11日11点11分,不见不散。千万来的时间要看路,莫遭车子碾死了。碾死也要等签了字再碾死,免得我背个寡妇的名声。”她粗暴地挂断电话,火药味十足的嘟嘟声诅咒我。
初恋欺骗我,同学离开我,婚姻也将成为泡影,我这个月的运气真是太糟,怀疑被白虎星缠上了。我的心情就像建在悬崖上的鸟巢,抑郁加无住。偏偏我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不痛快马上就会表现在脸上,像文婷说我的:一副苦瓜脸。符哥一眼看出我心情不好,问我怎么回事,我先说没什么,过会儿又说要离婚了。他说离婚是好事,大地震后,成都的离婚率激增,男男女女都有了挣脱牢笼追求幸福的勇气。婚姻这东西,除了把人变得老气横秋意外屁用没有。恭喜你,又可以痛痛快快的年轻一把了。为庆祝新生,他提议我们中午吃顿好的,晚上还要去跳砂轮舞。
我们去了红瓦寺吃烤肉。三个大男人系着花围裙,围在铁锅烤得热汗淋漓。符哥是个吃喝野蛮的人,烤得五成熟的牛肉被他卷进生菜塞进嘴里,嚼得脆生作响,油汁顺嘴角流溢而出,但他早已弓起腰,好让油汁滴到地上。一连这么吃了五个,还向我介绍这种吃法味美爽口,让我也试一试。我说有阴影不敢试,遂讲起个中缘由。我小时候曾经帮家人摘生菜,这些生菜要洗很多遍吃够重量才卖给收菜的批发商。洗得过程很随便,把所有的尿桶装满水就在里面洗,导致我现在一看到生菜,就会想到股屎尿味。符哥赶忙把没咽下去的生菜吐出来,狂骂妈个妈卖麻皮,怪我不早说。我说看到他吃得那么享受,不好意思打搅兴致。
只有哑巴,花瓶似的坐在们旁边,不为乐趣所动,也不懂得制造乐趣。倒像是我体内抑郁的化身,每看一眼他,我就会想起莫伊的过去和即将结束的婚姻。惟有不看他并强颜欢笑再猛喝生啤微醺才能挣脱一会儿。我发誓这辈子不再结婚,要像符哥守着小苹一样守着莫伊,一办玩悲情一边抚慰失落的心灵。小知识分子就这样,总喜欢搞出点颓废的文艺情绪以毒攻毒,折磨自己。
符哥吹了个口哨,示意我看邻桌刚入座的美女。她穿着白色露肩短裙,长发披拂。但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极尽斯文,倒有莫伊的韵味。为什么这样优雅的一个女人会穿得这么暴露呢?我总觉得优雅和暴露是对矛盾的词汇。旋即苦笑,这不就像是莫伊,我原本以为她是个美好的人,事实上却不是如此。人生和人的性格一样,充满了不可调和的悖论。
“那儿值得一捏。”符哥抖动手指说,瞬间败坏了我对莫伊的思绪。看美女是这座城市的时尚。成都的美女被潮湿的环境润出一张水嫩的脸,个头不高,但乖巧而张扬,善衣着打扮,这件功夫为她们增光添彩。夏天更是美女横行的高峰。
我不由得想起在书店时用美女捉弄梁锐的往事。有个美女进来,梁锐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恨不能把人家吞进肚子里。我便对他说:‘与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向他表白。’梁锐同看美女的大多数男人一样,有贼心没贼胆,连忙摆手说不敢。我说你不敢我帮你去说,便真的朝那美女走去,与她攀谈了几句,然后向她指了指梁锐。她点点头,即刻朝梁锐走去。这时的梁锐羞得不知道怎么站了,两眼却充满期待,就好像人生马上就要发生转折。那美女在他面前站定,我发现他都快要哮喘了。然而,美女却取下肩上的挎包问:是在你这里寄包吗?他这才意识到被我捉弄了,先前的“蠢相”被大家看到眼里,每每成为取笑他的鲜活材料。
“要是晓得这家伙那么天真,我就把他的利息给免了。”符哥说。
“记得我们同学那会儿,他是有课必逃,就像是来学校里面度假的。而且经常借钱,到处赊账,那些小老板们经常跑到宿舍里来讨债。同样一个人,竟然会因为对家人的愧疚借高利贷,还要同不喜欢的人结婚负责任,都不得不佩服他。”
“这样的人好,比那些假正经真流氓的人强到哪里去了。”符哥乜斜哑巴一眼,笑道。这时,哑巴突然站了起来,朝前面伸伸头。只见七八个男人往我们这边来。有中年的也有年轻的,混搭均匀。带头的是个干虾,面相蛮横,象头倔强的公牛。
“我认得到那个带头的。他是白老大的人。不晓得跟了我们好久了。”符哥说,“愣到这儿做啥子,还不快闪。”符哥扔了两百块钱在桌面上,对老板言说一声,我们撒腿就撤。“肯定为他弟弟的事。”他哼唧道,我们快步如飞的往停放奥迪的地下停车场去。到地下停车场需穿过三条街。他们的面包车把我们截在巷子里,七八个人从面包车里窜出来,耀武扬威地一子排开。
干虾嚷道:“符哥,我们又不得吃了你,跑啥子跑?”符哥说:“哪个跑了。业务忙得很,没得功夫跟你们耗。”
“算了嘛。你当我们不晓得嗦。你们的账越收越少,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少给老子装腔作势的。”干虾说得没错,这段时间下来,箱子里的白条少了一半,却没有继续增加。符哥说那些收回来的钱都用来填园林公司的窟窿,我们离改行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大哥晓得你清闲,喊你到他那里去喝茶,摆下龙门阵。”
“要摆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弟,喊他找熊哥摆。大哥配大哥,门当户对。”
“耶,章桂符,耍涨了吗?我们大哥是哪个你不晓得嗦,喊你去还敢在这里磨叽。不要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尊敬你才喊你声哥,把老子惹毛了噻,好生变成烂砂锅哦。”
“你个妈卖麻皮的夜总会看大门的哈巴狗,现在跟了白老大,就在你章大爷面前装正神。识相的就跟老子爬,念你是后辈,这件事就算了。要是不识相,喊你龟儿子骨头散架。”
“马上我们就晓得哪个是龟儿子了。”干虾朝身边的呵斥道,“神到做啥子?操家伙塞,你们硬是想当龟儿子嗦。”一个纸箱子从面包车里抱出来。西瓜刀、钢管被分发到小弟们手中。有个小弟嫌西瓜刀不顺手,同拿钢管的做了交换,还煞有介事的挥舞一番,结果砸到了头,哎呦连天的叫唤着。干虾鄙视他一眼,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脑袋。
干虾对我们说:“要么高兴的同我们回去见大哥,要么痛苦的同我们回去见大哥,反正你今天跑不脱。”
“光天化日之下,最好不要乱来。”这句耳熟能详的话好多欠债的人都对我们说过,从符哥嘴里面说出来富含戏剧意味。
“我们是不是该跑得了?”我问符哥。
“他们就是狗腿子,你跑得过嗦,谨防百米远就被剁成肉酱。”符哥转头问哑巴,“兄弟,道具带没得?”哑巴点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管道具。这管道具在我们的收账活动中经常出现,每次出现都或多或少有些震慑作用。我曾经玩笑的向哑巴提议,能不能找个枪套之类装枪,老这么掏手纸似的从裤口袋里掏出一管玩具枪来,一不小心就会露陷。况且,玩具枪把西裤口袋顶得鼓鼓囊囊,既磕肉也影响雅观。不过他没听我的。要是听了,他就不是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