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总指挥在十三个支队挑选了一百二十个水手,分成十一个组,按船只的排行顺序,一个组上一条船。火轮二十人,其它的帆船,每一条船十人。另外,从进入祁山境内到鸭婆洲,沿岸也相应地设立埋伏点,重点自然放在鸭婆洲一带。如果一切按方案进行,不出意外,这些埋伏点的人员都成了搬运工,相反,就全都是战斗者,与敌人的援军作战,直到打垮了援军。同时,还安排了专职搬运人员,在鸭婆洲附近待命。
冯奇飞和他的四个队员,每人骑着一匹马,在祁山县的湘江出境口巡视。现在这五个人今非昔比,不仅有专用的马匹,而且有一短一长的两条枪。冯奇飞还多一支短枪,左右轮齐发。短枪别在腰上,长枪则挂在马背上。冯奇飞的柳叶尖刀和几支飞镖,周宇方的小斧子和丫姑的小刀并没有因为有了现代的热兵器而被丢弃,这些东西还是紧贴着他们的身体。他们没有参加自卫队之前很是厌恶枪炮之类的武器,认为那是外国的邪魔们发明出来杀害生命的罪恶之物,连看都不要看。他们还是穿着便衣,只要不是看见他们骑马,不是看见他们身上系着武器,就显不出他们也是武装人员。他们自从将自己的小团体命名为杀猪抗敌战斗队以后,他们就不再满足传统的刀斧之类的武器。他们从小对刀斧之类的传统武器情有独钟,认为只要掌握好了这些东西,就不是一般的人,岂不知这些东西其实也是用来杀害生命的,也是要不得的。现代的枪炮既然已经发明出来了,就要好好地掌握它。谁如果没有掌握,谁就只有挨打的份。既然他们组成了战斗队,要杀日本人,就不能只依靠过去的刀呀斧呀之类,就必须有枪。
也许,冯奇飞是不屑用枪的,他一般情况下还不使用飞镖。他只用他的杀猪的柳叶尖刀。但是,这五个的人的战斗队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不用枪而达到比用枪更好的效果。冯奇飞有一个偏执而自负的认识,如果弃刀而用枪,好像无意中表明枪比他的刀要好,从而否定了他练了许多年的童子武功。他在心里还是很看好他的武功的。他看不起那些什么功也不练的人,却可以拿着杀人的武器,随随便便就可以伤害生命。日本鬼子就是凭着这些杀人武器打开中国的大门,占领了大半个中国的。他鄙视日本人,他对付日本人,就惯用他的杀猪用的柳叶尖刀。他觉得用这把刀特别的解气。他觉得用他的尖刀比日本鬼子的枪炮还要好,事实似乎证明了这一点。不过,慢慢的,他觉得执着于使用他的尖刀有点孩子气,有点故意赌气,或者炫耀的味道。枪炮是武器的进步,而为了赌气不使用,是不是正好反映了中国人拒绝进步的封闭保守思想?
他很有点坐不住了。卫总指挥送给他的勃朗宁手枪后来送给了江冬琳。他自己从缴获的武器里挑选了两把他自认为比较趁手的两条手枪,他要做到左右手同时发射。他要比别人多一条枪的火力。他向胡猛等人请教,决心像使用飞镖一样,成为神枪手。他只要有空就拿出来练习。他一定要做到弹不虚发,才能将两条枪公开地别在腰上。他原本就是个习武的人,一法通万法通,做到弹不虚发,其实比练飞镖容易得多,何况他已经是一个神镖手,由神镖而神枪,只是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的区别。他很快就在腰上别上了两条手枪,使他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潇洒和英武。
就在他别上了两支短枪不久的时候,另外的四个人也在腰上别上了短枪。这四个人也如他们的队长一样,不练习好这支枪就觉得不好意思,或者说没有资格在腰上别短枪。不然别人会笑话,说腰里别短枪是为了显摆。别短枪有什么好显摆的呢?不如去做一套西服或者一套旗袍还更实在。这四个人认识到自己已经是打鬼子的一个战斗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必须有一件像样的武器,那就是枪。他们在江记酒店的时候,就梦想着有一条短枪,藏在腰里,至少可以自卫。必要和可能的时候,还能轻而易举地杀死鬼子。他们早就没有了对枪的偏见。江冬琳和于兰芝对武器的认识则更是全新的概念。她们当然认为枪比刀要好用,要战斗就必须要有枪,而不仅仅是刀。如果让她们在刀和枪中挑选一样,她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枪。虽然江冬琳曾一度想到身上藏一把女人剪子,但那只是一个女人对武器原始的认识。这两个女人不同于周宇方与丫姑兄妹,她们从娘胎肚子里掉下来就从没有使用过任何武器,就连杀鸡也轮不到她们动手,现在却在梦想着有一条手枪可以杀敌人。
也是冯奇飞给他们每人带来了一支枪。当时,他已经暗暗给自己留下了两支枪,他在给自己留枪的同时就想到了另外的四个人。这四个人接到手枪的时候,高兴得差一点要跳起来。他们把枪藏在自以为秘密的地方,只要有机会就出来练习基本功。离开江记酒店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实弹射击的训练,但是基本功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扎实的基本功为他们的实弹训练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现在,他们骑在马上,在湘江沿岸侦察,哪怕跑上百里的路途,也不是一件难事。他们也发现了日军沿途布防的护送点。他们不去惊动他们,让他们做着平安无事的美梦。他们根据侦察人员提供的消息,跑出了县域很远的地方,看到了他们的猎物。他们远远地尾随,计算着船队行驶的速度。船队入境,快要到达鸭婆洲,据计算,进入鸭婆洲的时间正好是上午。如果是上午,便很难保证十条船的潜水行动不被发现。十条船一条接一条,都是用钢丝缆绳拖引,前一条船上了潜水的人,即便是在船尾,本船上的敌人没有发现,也难免后一条船上的监视者不发现。如果在白天发动一埸战斗,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一旦战斗打响,一切都乱了套,就不能保证船只会按照我方的设想,在黑夜的时间里经过鸭婆洲。同时,一旦战斗打响,县城里的日军指挥官会调集最大的力量支援,护着船只一路出境,这一次的截船行动很可能就会失败。
阻止船只在白天经过鸭婆洲的办法,不能用武力,而要用计谋。他们五个人商量,决定在舰队到达目的地的前一天,乘着天不亮的时候,首先劫持火轮,控制它慢慢开,在天黑的时候进入鸭婆洲。
这天的下午,他们骑着马,往前方跑了很远的路,估计火轮在天快亮的时候会到达的地点,找了一间江边的民房,秘密地住了下来。五个人轮流休息,轮流监视。天快亮的时候,便听到湘江的下游远远地传来火轮的马达轰鸣。当时在门外监视的是于兰芝,她兴奋地跑进房里,想要唤醒另外的四个人,没想到四个人已经起来,正在做着准备。
五个人骑着马,迎着火轮,向下游跑去。他们在白天已经侦察好了地形,也弄清了什么地方有鬼子的护送兵力。他们打算与火轮同行一段路,选择适当的地点行动。
黎明前的黑暗厚重,五月的天气还比较冷,河里开始起雾,站在河边,除了脚下可以看见活泛泛的江水在滚动,十米以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不过火轮两盏强烈的灯光照过来很远,他们五个人早早地就感受到河水反射出来的光芒。借着这些微光,可以看见河水像一条巨大的鱼,波浪就是极大的鳞片。拖着船队的火轮开过来,让寂静的江面沸腾起来,似乎激活了湘江这条大鱼。这条大鱼在跳动,鳞片在闪耀。强光成扇面,火轮上的掌舵人借着这两道放射出来的强光,不但可以看清正前方数十米的水面,还可以看见斜光中的河岸。
五个骑马的人担心火轮上的人发现,赶紧从马上跳下,找一处高高的河坎伏下来,作紧张的观察和决定。他们刚才迎着火轮的方向,已经走了较远的路,一路上的河面都比较开阔,唯独这里比较狭窄,但狭窄的河面的水,无疑要比开阔河面的深。冯奇飞倒是无所谓,他一阵急跑,然后脚踮水面,四、五百米的河面也就跑过去了,他必须考虑他的同伴。他一个人难以控制一个白天在火轮上的局面。他们决定在这里行动。
冯奇飞嘱咐了大家几句,趁着火轮的灯光闪过,呼地一声站起,就朝前面黑糊糊的火轮的影子跑去。跑过去十多米就踏上了河水。不过,他施展的轻功让他的脚尖之下接触的,无所谓固体和液体。如果是白天,他施展轻功,从尘土飘浮的路面上经过,你也会看见他的一双脚在飞快地挪动,似乎只是比常人挪动得快一些,而他走过去的速度不仅仅是快一些,简直就是一阵刮过去的急风。更令人称奇的,你看他的脚底下,原本飘浮的尘土只要有一丝风吹过,都会有一股尘土被风吹走。如果是一般的常人在尘土里走过,一双脚必定象踩进了深水里,深水会漫过脚背,这浮尘就会像水一样将他的脚背淹没。他的轻功却让他走过之后,掠不起一丝浮土,一双鞋面干干净净,就像从来就没有走过一步的路。这时的冯奇飞借助着河水的轻微的浮力,托着他的一双飞快挪动的脚,一眨眼就隐进了黑暗里。而这时强光刚刚闪过,人们的眼睛一时间似乎跌进无底的黑暗深处,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冯奇飞就躲在这强光后面。冯奇飞接近火轮的时候,一步跃起,就上了船舷。
这时,船舷上正有两个端枪的日本军人站着。他们俩的任务大约就是为了监视火轮这一边的情况,忽然河面的黑暗里窜上来一个人,不禁惊讶得全身哆嗦。他们一时间根本分辨不清这是一个人还是什么别的非人。他们下意识里是要大喊一声:“谁!”不知是一时的强烈的惊恐,吓得他们忘记了他们的语言的意义,还是根本就不敢喊出声来。总之,他们一声未出,那个从河面上窜上来的人,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手,两个人就栽下了河里,激起两股水花。如果没有火轮的轰鸣,以至于船体都在剧烈地抖动,一定会听到一先一后的两声巨响。这两声巨响埋葬在这一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