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呆呆地跟到门外,看着他们俩取道去了,一直没敢说话。他害怕胡支队长。胡支队长有真正的军人的威仪,说一不二。但他不怕冯壮士,虽然他也是一个队长,但说穿了,还不像一个长官,好象是他的一个村民。不过只要他们俩站到一起,似乎冯奇飞一下子就变了。他不敢对他随便了。他后悔在这里吃早饭,缠着冯奇飞出什么主意。冯奇飞是个什么也不顾的青年英雄,他不会考虑他这个村长的感受的。如果他自己作个决定,安排十来个人在偏僻的地方挖个大坑,埋了这五只大野猪,就没有现在这样的担心了。
村长将野猪的处理方式告诉村民们,大家都说好,不但那个冯奇飞给村里人做了一件大好事,他这个村长也跟着做了一件大好事。村长不敢将自己的那个担忧说出来,说出来就没有村民们对他的好来,都成了冯奇飞一个人的好。再说,也无端的增加了村民的忧郁。
向总指挥部走去的两个队长一路走一路闲聊。胡猛很奇怪冯奇飞从来没有骑过马,却骑得这样的好。如果不是他冯奇飞自己说,在胡猛眼里不会觉得冯奇飞是第一次骑马。当时,勤务兵牵过那一匹送给冯奇飞的马,一匹浑身黑毛如炭的高头大马。胡猛说,这是他最近买到的一匹最中意的马,大家都叫它黑炭头。他想换骑。他骑的一匹黄骠马虽然一直是他的骄傲,但是一见到黑炭头,一股力量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它。他想换还来不及换,就结识了冯弟。他喜欢冯弟胜过黑炭头。他毫不犹豫地要将黑炭头送给他的冯弟。冯奇飞知道无法拒绝胡兄的友谊和热情,也就不客气地接过黑炭头的缰绳。
他站在黑炭头的身边,黑炭头的头比他还要高。他只是比它的背要略高一点。他一时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骑过马,因为他长成二十多岁,一直没有机会接触马,更没有可能骑马。但是他却羡慕骑马,他看着骑马的人,想像着骑马所带来的快乐,一定就像在风里飞,在云里跑,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高高在上。他想有一天自己有马就好了。现在,他眼前就有一匹马,而且就是他的。他现在完全有一匹马的必要。他虽然有出色的轻功,也许比马还要快,还要轻捷,但是,轻功完全是靠的自身的能量,有许多的事光靠一个人的轻功做不来的。他现在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而且还很紧迫,自然很高兴胡兄送给他的黑炭头。不过,当一匹马站在他的身边,等着他跨上去的时候,他有一点犹豫了。他等着胡兄先上。他在认真地观摩。当胡兄一骗腿骑上他的黄骠马的时候,他也骑上了他的黑炭头。黑炭头高高抬起脑袋,前面的两条腿离开地面,正要立起来,将身上很不习惯的重负甩下,但是,它顿时感到了前身的一股压力,逼迫他不敢轻举妄动。它的两条前腿离开地面仅仅一尺来高的时候,就乖乖在落到了地上,迈开轻捷的脚步,随在黄骠马的身后走起来。
冯奇飞不禁大喜。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骑在马上的人了,多年的梦想成为真实。他早就对骑马有信心,觉得只要给他一匹马,他一定能治服他。他现在仅仅只是骑上了马,叫马随心所欲地听他的指挥,还须对黑炭头好好训练。
胡猛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冯奇飞,脸色有点惊讶,说:“你不是从来没有骑过马吗?既然是头一回,怎么骑得这样好呢?就像一个真正的老手。你别不是哄我的吧?根据我的经验,这匹黑炭头可不是善良之辈,一般的骑手也许还奈何不了它,它怎么这样服服帖帖就让你骑上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要从它的身上甩下来一、两次。”
“也可能这匹马与我有缘,不会难为我吧。”
“是真有缘。没有缘,它不会这么老实。看来,我送你这匹马是送对了。”
骑马也和人徒步一样,是可以慢慢走的。冯奇飞虽然口里与胡猛聊着,而心里却在暗暗地品味骑马的滋味。他的滋味还没有品味够,总指挥部就到了。
祁山民众抗日救亡自卫队总队指挥部设在轩辕大帝庙。这里四面山峰环绕,树木葱笼,站在高处还很难发现。在接近大帝庙时,胡猛告诉冯奇飞,卫总指挥过去是国军的一个少将,官至副军长。有人揭发他贪污军饷,便主动辞职,归乡隐居。回家后,大兴土木,建了一大片豪宅。他俩站着的地方地势较高,可以看到较远的地方。胡猛指着西边一片洼地的房屋,告诉冯奇飞,卫总指挥的豪宅就在那里,距离这总指挥部约有十里之地。由于两人骑在马上,果然在胡猛所指的地方,冯奇飞看到了规整的屋宇和非凡的气势。而四周都是群山,少见房屋,颇显苍凉。卫总指挥归隐后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但是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是外族,真要统治了中国,卫总指挥的前景就很难预料。他是个很有民族精神的人,决不做亡国奴。许多有钱有势有志之士都来找他,希望他能够带头,招兵自保。这正合了他的心意,自己带头拿出了一笔钱,再号召别的有能力的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组成了十三个支队。胡猛的支队是最后的一个。
两人走近大庙,有两个背枪的人站岗。站岗的人认识胡猛,向他俩行举手军礼。军礼的动作很生硬。他俩走进大殿,在大殿里见到了卫总指挥。大殿比较宽敞,除了神位上的神像,空地上设了四处办公的桌子,有电话,有发报机,有地图。有十多个人在紧张地忙碌。这些人都穿着国军的正规制服,就像一处真正的军队的指挥中心。卫总指挥穿着将军服,在大殿里踱着步。卫总指挥是个四十多岁的标准军人,适中的身材,凌厉的脸庞,快捷的动作,冷静的神态。如果他不说话的时候,自然透出一种威仪。说话的时候,全身洋溢着一种激情。也许,他正作着战略战术的研究和分析,某一项重大的决策等着他拿出意见。
他听见有人在对他喊着报告,抬起头,认出来是十三支队长胡猛,胡猛身边站着一个青年,飒爽英姿,招人可爱,却从来没有见过面。他反映很快,立即意识到,前两天他曾经对胡猛下过一道命令,难道他这么快就来向他复命了吗?他说:
“胡支队长,你身边的这个青年,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冯奇飞呢?”
“是,总指挥!这位就是总指挥部让我找的抗日英雄冯奇飞。现在,他同我一道来见总指挥。”
“冯奇飞!嘿,好样儿的,我可是慕名派人去寻找你的呀。日本人对你畏如猛虎,张榜悬赏,四处捉拿,你却从容淡定,毫不畏惧,真是少年英雄。可佩可敬。”
“总指挥,冯奇飞队长愿意带领他的杀猪抗敌战斗队投奔我们自卫队。”胡支队长说。
“好啊,好啊,我们自卫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热烈欢迎你这样的青年英雄前来共同战斗,保家卫国,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总指挥一边说,一边向前一步,一把抓住冯奇飞的手,用力地晃动。冯奇飞抽出右手,也学着向卫总指挥敬了一个军礼,朗声说:“卫总指挥,杀猪抗敌战斗队队长冯奇飞前来报到。”冯奇飞认为既然决心参加自卫队,自卫队虽然不是正规军队,但也是抗日打仗的队伍,只是与正规军的目的和任务有所不同。他从现在起,就要将自己当作一个正规的士兵。他没有在军队里干过有什么关系呢?这些简单的军人常识知道了就要使用了,难道还要等着有人来告诉你吗?
卫总指挥也忙着给他回了一个礼,连说:“好好好,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生死兄弟了。走走,到我的作战室去坐。”
卫总指挥很兴奋的样子。他在前面走,冯奇飞和胡猛在后面跟着。卫总指挥一边走,一边对总指挥部的人员喊着:“大家看看吧,这位就是杀日本鬼子的奇侠冯奇飞,他现在是我们自卫队的一员,是我们的骄傲!”
所有的人都放下手里的工作,站直了打量着这个传奇英雄,不自觉地有人鼓掌,所有的人都跟着鼓起掌来。冯奇飞素来在任何场合都很难特别的动感情,这一下他受到了感动。他想,一个士兵为什么敢于在战场上用自己的生命去和敌人厮杀,就是因为有一种沸腾的情绪在心里翻滚,那种翻滚的情绪力量巨大,能够毁灭一切障碍,将一切融合到无际的大海里。他现在就是这样。他愿意在这样的一种情绪鼓舞下,为某种神圣的目标献身。
他稍稍停下脚步,将右手放在脑袋下,向周围所有的人敬了一个礼,然后快步跟上卫总指挥。卫总指挥的作战室在大殿后面的一间房子里。卫总指挥认真地听了冯奇飞扼要的情况报告。接着,胡猛也说了他与冯奇飞昨晚商量的意见,但是,他还是对冯奇飞不当支队长不以为然,如果冯奇飞能够当队长,他当个副队长,那么十三支队的号召力和战斗力就更强大。
卫总指挥少不了对冯奇飞的战绩作了高度的赞扬,说他的杀猪抗敌战斗机现在既然是自卫队的一支部队了,其战功自然要记入档案,还要向上级,也就是重庆的国民政府报告,请求奖励。冯奇飞作为队长,以战斗队的名义,一个人深入敌后,奋勇杀敌,消灭了近一百名敌伪,真可谓孤胆英雄,自卫队要特别向上级作专题报告,请求奖赏。
冯奇飞连说不可。他之前自觉地杀敌,是觉得敌人该杀,并没有想到要参加自卫队,想得到什么奖赏。他之所以参加自卫队,是想为祁山人民的抗战贡献一分力量。请卫总指挥千万不要对他造成误会。
卫总指挥听冯奇飞这样说,更是觉得这个青年境界高远,但是,他说他既然是总指挥,一定要做到赏罚分明,这样才能鼓舞士气。总之这些都是总指挥部的事,总指挥部应该怎么做,是有原则的。至于战斗队改编和冯奇飞任职的事,他也同意冯奇飞的意见。他说他带兵多年,认为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而不是虚有其名。冯奇飞不当这个支队长,也许他作出的贡献会更大。假如他当了一个支队长,他的能力就会被一个支队所局限,如果不当支队长,他就会自由发挥,冲破这个局限,干出不可小觑的大事来。而这样的大事,不是一般的人能干出来的。就是他这个当总指挥的也做不到。
冯奇飞觉得这个总指挥是有眼光的。他不能说他所做的就是别人做不来的大事,但是,他知道自己所做的,正是自己的特点所决定的。他心里以总指挥所说的为然,而嘴里却不作声。胡猛也被总指挥说服了,不再说什么。
总指挥忽然想起一个事,他问冯奇飞,既然冯奇飞杀死了五十六个鬼子,不,应该是七十四个,包括了父亲丧席上先后杀的三个和十五个,还有二十二个伪警员,共是九十六个,应该有九十六支枪,冯奇飞难道都放弃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