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方的母亲与妹妹早就煮了一大锅饭等着。客人们一到,就烧火炒菜。有野味,还有过年挂在屋梁上的腊肉。现在半年都过去了,还能吃到美味的冬腊肉,都很佩服周妈妈的能干持家。周宇方还记着冯伯伯的事,又问冯奇飞。冯奇飞只得将实际情况对周宇方说了。周宇方说:“原来是这样。怪就怪我没有早一点去县城接你们,不然,我们俩一人背一个,一点问题也没有。”冯奇飞说:“这事谁也算不准。不过不要紧,我父亲一个人躲在地洞里,洞里有吃的,不出来,也不点灯,坚持几天,等形势稍稍安定了,我再回去看他。”“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再说吧。”
冯奇飞还是不放心,便提到要在山上找一个地势最高的地方,看看县城的样子。周宇方便提到了骧马峰的登天门那个地方,遭到周宇方的妈和冯奇飞的妈共同反对。他们不再说下去,一起进了周宇方的房间。这两个好朋友无疑是要睡在一起的。他俩正在接着登天门的话题在说,却不料周宇方的妹妹和江冬琳出现在他俩面前。周宇方奈何不了妹妹的顽皮,只得 答应她第二天也一道去。但是,冯奇飞虽然离不开江冬琳,希望她也一起去,但想到今天的辛苦,就想让她明天不要去了,一个从来没有走过远路的女孩,受了今天这样的折腾,他非常痛惜她。他这样一提出就遭到江冬琳的反对。江冬琳虽然不像丫姑那样大叫大嚷,而柔声细语中却透着十分的坚定,说她一定要去的,冯伯伯是为了她们家才留在家里的,她心里非常放不下,能够去远远地看上一眼,心里也好受些。说不定大家还会想出一个爬上登天门的好办法来。冯奇飞理解江冬琳的心思,不让她去是不行的,便答应下来。然后催她俩早一点休息,明天真要去,爬山是很辛苦的。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冯奇飞被一阵隐隐的锣声和鼓噪的人声所惊醒,睁开眼睛,屋内漆黑,一摸身边的被子,是空的,周宇方去了哪里?那惊醒他的声音还在继续,时高时低,一阵接一阵。那声音明显离得较远,要不是冯奇飞睡眠警觉,一般人真还不容易被吵醒,特别是冯奇飞这样的青年人,背着一个人跋涉,经过了长途奔波,爬越高远的山路,早就累得如一滩稀泥,只要沾床睡着,哪怕头顶上响一个炸雷,一时也是醒不来的。
冯奇飞以十分轻捷的动作翻身而起,如一只猫,窜到了门口。门板是关上的,里面没有闩,外面也没有锁。他闪身出了门,贴着墙壁,门外没有什么异常,只有轻轻的夜风在黝黑的山林间拂过,像经过了遥远的漂泊,互相传述着它们的见闻。只可惜冯奇飞听不懂风们的语言,不然就会知道了这山野里正在发生的事件。他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有一片这么大的不同寻常的鼓噪声?还有紧急的敲锣声?估计在三、五里之外。周宇方也不在,他也一定参加在里面。他什么时候去的?他与他同睡一床,他出去了,他为什么不知道?他冯奇飞是个练功的人,睡眠应该是很警觉的。周宇方出去了,说明他比他还要警觉。
周宇方虽然也是个练功的人,但是,周宇方是个没有正式参师的人,不像他冯奇飞,正儿八经有个师父。因为周宇方与冯奇飞要好,师父是怎么教冯奇飞的,冯奇飞就怎么教周宇方。冯奇飞的师父知道他的禀赋和特点,会因材施教,而冯奇飞却不知道周宇方的禀赋。他只能将师父教给他的那一套,依样画葫芦地教给周宇方。他不知道教得对不对,反正他是怎么练的,他就要求周宇方怎么练。他极想将周宇方介绍给师傅,也就是他的舅舅,让他也收周宇方为徒弟。但是,冯奇飞不敢开这个口。舅舅传给他武功要求极严,不准他向外公开,也就是说,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父母也不行。冯奇飞不理解。舅舅说,当今世道,人心太坏,如果让人知道了你有武功,有人就会想办法对付你,让你生活不得安宁,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这世界上没有绝顶武功之人,相生相克的法则对任何人都适用。原来是这么个原因,这就不妨碍他向周宇方透露这个秘密了。他们俩早就是结拜兄弟,发誓相互之间不保守秘密。但是,当冯奇飞代舅舅传授周宇方武功时,他要周宇方发誓,务必要保守秘密。他们在各自的住处,按各自的秘密方式练功,练了好些年。周宇方来冯奇飞家,俩人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展示各自所学,冯奇飞明显觉得周宇方不如自己。但是,冯奇飞将他所知道的,也就是舅舅教他的,毫不保留地全教给了周宇方,他为什么就不如自己呢?他有时候就责备周宇方,一定没有刻苦练功所致。周宇方叹一口气,说:“冯奇飞,虽然我们俩是好兄弟,其实你就是我的师父。但是我们俩没有以师徒关系相称。说实话,我是希望拜你为师的,只是你不允许,怕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你还说你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当师父。你是为了友谊才这样做的。因此我已经非常知足了。我没有拜师就学到了这样一身功夫,实在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你不要自责了,你尽力了,我也尽力了。这就是我的天赋问题。嘿嘿。”冯奇飞不喜欢周宇方说这样的话,他说:“你不要用这样没意思的话来掩盖自己的不足。你就是努力不够,故意给自己找理由。你还是要好好练。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比我差,也许还要比我强。”他们俩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一起切磋功夫了,难道周宇方的功夫近来有神速的进展?他有点为周宇方高兴,也有点为自己似乎落后了而焦躁。
这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莫非日本鬼子追到这山里来了,被山民们发现,集合起来进行抵抗?冯奇飞没有经过现代的战斗,却也听说了日本鬼子打进中国来,是靠的先进的枪炮。这时候如果真的进了山,怎么没有听到枪炮声?就这么简单地让山民们驱赶吗?他实在想像不出这些山民们究竟在干什么。如果真是日本鬼子追到家里来就好了,他一定朝着声音的方向,飞身前往,协助山民们杀鬼子。他现在已经将家人们安顿好了,他可以凭着自己的兴趣做事了。在这山高林密地地方,他不相信日本鬼子的枪炮能发挥什么作用,他学到的功夫就有用武之地了。想到这里,一股热血在心里沸腾,全身绷紧,似乎一拳就能打倒一座大山。但是,他明白这时只不过是一场梦想而已,他现在不能在一点也不明白的情况下盲目行动。这里还住着他的家人,还住着江冬琳一家人。他如果走了,万一他们有危险了,谁来保护?他现在什么地方也不能去,就在这间屋子里呆着,等待周宇方的消息。周宇方不能不回来,他的家在这里,还有他的好朋友带着两家客人住在他家。他有一份极大的责任。
他回到屋里,仍然掩上门,保持原样,自己则躺到床上,闭着眼养神。他用这样的方式躺着,无论身体怎样疲倦,他都不会睡去,而身体还是得到了相应的休息,神志却弥漫在周围的一切事物上,如果发生任何一点不正常,他都会明白,而采取对应的行动。舅舅说,这是一种最基本也是最上乘的功夫,丝毫不比拳脚功夫差。他练了好长时间都练不会。现在虽然有点象样了,但是不是真功夫了,他还不知道。他问过舅舅,舅舅说,艺无止境,你就这样练下去,最终会练出上乘功夫的。
他不知道这深山老林里现在是什么时间。他在县城的家里有一只座钟,每过一小时就要敲几下,告诉你当前是几点钟。他其实并不喜欢那只钟对他的多此一举。他只要一睁开眼,嗅一嗅空气中的气味,再感觉一下自己的身体,就知道这时候是什么时间。现在环境变了,长期所处的县城变成了深山老林,空气的味道自然也不一样,但他还是捕捉住了本质的东西。他能够判断这时候大概是刚过半夜11点,交了子时。周宇方家里没有钟,他们大约也不会有几点钟的概念,只是以他们特定的阳光的强弱作为某种标志。冯奇飞在家里每天睡觉前都要打坐,凌晨三点起床,练功三个来小时,无论天晴下雨,从不间断。凌晨练功不利于杀猪卖肉,做这样的工作的人也几乎与他练功起床的时间差不多,这就让冯奇飞想到要练出以手代秤的绝招,以弥补他比别的屠户的猪肉迟上市的缺陷。他这一手还真高明,让许多顾客宁愿迟一点出来买肉,也要等到冯奇飞的猪肉上市。他外出只要不是有特殊情况,也会到时候就要起床,找一处没有人来往的地方去练。他来周宇方家也不会中止了这个习惯,正好与好朋友一道取长补短。他不知道周宇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是不是能赶上凌晨的练功。他现在不能全部都睡着了,只能半睡半醒。这样的睡觉方式也是很舒服的。他之前躺下的时候就应该这样,而不是放心大胆地让自己全部睡去。他以为在周宇方家如果不能让自己全部睡去,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这样呢?他心里埋怨周宇方起床离开的时候没有叫醒他。如果周宇方早就知道半夜有这么一回事,应该在睡觉之前就要与他说一声。他的好朋友大约不想让他耽误了睡眠,结果反而让他睡不好。
这深山密林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呢?除了日本鬼子也许会摸到这里来,冯奇飞实在想像不出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这样的呐喊声?他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处于半睡半醒的最佳状态。他认为自己不能把自己当作客人,心安理得地在床上大睡,而不去管热情的主人也许会发生危险的遭遇。他的一家和江冬琳的一家毫无顾虑地来到这里,不仅仅因为周宇方曾经是他与江冬琳的同学,更重要的是将这里当作了他们的第二个家。县城的家住得太久了,习惯了,这里一时还不太习惯而已。真不可以想像,当自己的新家出了事的时候,还能够以客人自居。从一些迹象看,很大的可能性是发生了偶然事故,周宇方才不告而去的。他不能睡以待晓。他不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吗?他不是抱着极大的兴趣想要知道吗?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什么事不会发生啊!那么他就应该赶快到现场去看一看,也许他的好朋友正需要他的帮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