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声,“妈,你怎么来了?”
潘婉卿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声音仍有些哽咽,“我知道你摔倒了,所以来看看你。”
天雪身子疲惫的靠在床榻头,目光些微的涣散,手掌却下意识的抚。摸在小腹上,“孩子没事吧?”
“孩子没事,别担心。”潘婉卿安慰着。
天雪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侧头看向潘婉卿,一双漂亮的眸子,泪光盈盈而动,却没有丝毫焦距,空洞的让人心疼。“妈,你可以让慕东霆放过我吗?我真的无法承受了,如果继续下去,我真的会崩溃的。”
“我可怜的孩子。”潘婉卿心疼的把天雪拥在怀里,跟着抹眼泪。“雪儿,真的不能再给东霆一次机会吗?他并没有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私的隐瞒了真相,而东霆,他只是恨错了人而已。”
天雪不停的摇头,泪珠扑朔而落,“妈,我可以试着不去恨他,我也可以慢慢的去原谅他,只是,你让他放我走好不好?他的禁锢,他的霸道,只会让我觉得窒息,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天雪双手紧抓着潘婉卿的衣角,痛哭哀求着,那么无助而可怜。
“别哭了,雪儿,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呢,如果怀孕的时候一直哭,将来宝宝生下来,就只会哭,不会笑了。”潘婉卿心疼的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然后无奈的说道,“好,妈答应你,我会试着说服东霆的。”
天雪像个无辜的小孩子一样,靠在潘婉卿怀里哭了一阵,又浑浑噩噩的昏睡了过去。
潘婉卿小心翼翼的给她盖好了被子,而慕东霆还没有回来。
输液瓶眼看着就要见底了,潘婉卿出去喊医生,刚推开病房的门,只见慕东霆坐在长廊一侧的椅子上,身旁的位置放着保温桶,而他坐在那里,身子半倾着,看起来有些怅然,落寞。
他两指间的夹着一根烟蒂,雾气在整个走廊中弥漫着,味道有些呛人。
“你,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去?”潘婉卿出声询问,但声音中明显的底气不足。她不敢肯定慕东霆什么时候回来的,而她和天雪的对话,他又究竟听到了多少?
“我怕我的出现,会打扰到你们。天雪应该换输液了吧,我去叫医生。”慕东霆把一旁的食盒递给潘婉卿,然后走向对面的值班室,俊颜平静沉稳,看不出丝毫异样。
潘婉卿这才稍稍的放心了几分。
换完了输液,天雪也醒了,潘婉卿端着温热的粥,一口口哄着天雪吃,天雪吃完虽然也吐了一次,但情况明显没之前那么严重了。
天雪再次睡下的时候,天也黑了。慕东霆找了专职的护工照看天雪,然后送潘婉卿回了慕家老宅。
潘婉卿下车之后,没想到慕东霆也跟了过来,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快回医院吧,天雪一个人在医院怎么行呢。”
“我又不是医生,回去也无济于事,她见不到我,反而会更自在一些。您放心,有护工照顾着,不会有事的,”慕东霆说话间,已经大步向二层的别墅小楼内走去。
客厅内,母子二人相对而坐,慕东霆端着咖啡杯,悠哉闲适的品着咖啡,只是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潘婉卿身子上,犀利的好似能洞穿人心。
“妈,我觉得,你好像应该解释一下你‘隐瞒的真相’和我‘恨错了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不骄不躁,淡漠轻慢的语调,好似在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一样。
而潘婉卿端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茶水险些没溅出来。原来,他都听到了。
潘婉卿哀叹一声,双手紧握着紧致的茶杯,显出她极度的不安,但她毕竟是潘家的大小姐,名门贵媛,见过大场面,还算很沉得住气。
“东霆,其实,你爸爸的死,和沈家人,和沈立峰,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他是真的贪污了钱,才被判刑的。”
慕东霆凤眸微眯着,定睛打量着潘婉卿,眸色渐深,似有所思。半响后,唇角忽而溢出一抹冷讽的笑。“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可以轻易的哄骗吗?如果我没有调查清楚,没有十足的证据,又怎么会轻易对沈家,对沈立峰下手。你现在却告诉我,我爸真的贪污了那笔钱,好,那你告诉我,他亏空的可是上亿的资金,那些钱都到哪儿去了?总不会不翼而飞吧。”
潘婉卿的身子都在微微发颤,额头上甚至不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当然明白,慕东霆没那么好骗,而谎言之所以称之为谎言,就是因为任何谎言都不会完美到没有任何破绽。
此时,又是心慌意乱,潘婉卿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编制一个近乎完美的谎言来蒙混过关。慕东霆可没有天雪那么好糊弄。
慕东霆一直笑看着她,笑容邪魅,却让人觉得莫名的阴森。他低头随意的看了眼腕表,然后说道,“五分十二秒,妈,这么长的时间,以您的智慧,完全可以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潘婉卿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她缓缓的把手中已经冷掉的茶盏放在桌面上,紧闭了下双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许久后,才缓慢的睁开。
她起身走到液晶电视旁,从电视柜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拿出一张存折,递到慕东霆面前。
“这里面是五千万,我一分都没有动过。是当年天雪的外公和你爸爸做的交易。”
慕东霆并没有去动那张存折,只是清冷的目光淡淡的从上面扫过,等着潘婉卿的下文。
慕东霆依旧不语,只是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坚定而灼灼。
潘婉卿点了点头,退而求其次的说道,“好,我把全部的真想都告诉你,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它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不堪。还有,你要答应我,放过天雪吧,别再禁锢着她了。你伤她太深,而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修补。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慕东霆一直维持着沉默,不表示认同,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漆黑深邃的目光涣散了几分,似乎陷入了深思。
潘婉卿吩咐佣人重新沏了杯热茶,喝了几口后,才渐渐的回忆起来。
“当初,沈立峰私自挪用款,数额巨大,他毕竟是沈家的养子,沈老爷子根本无法向董事会的那些人交代,为了保住董事长的位置,也为了维护沈立峰。所以,他找上了当时在沈氏集团任职财务总监的你父亲。许诺给他五千万,让他揽下所有的罪责,替沈立峰做几年牢。”
潘婉卿说到此,下意识的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慕东霆,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不可置信。是啊,慕谦和一向是正直无私的人,在他眼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同意替人顶包坐牢呢。
然而,事实上,慕谦和就是同意了,因为,当时他的确很需要拿五千万。
“觉得很不可置信是不是?如果,当初我没有撞见那一幕,我也不会相信,打死我也不会信。他会为了钱而舍弃自己的名誉。”潘婉卿微低了下头,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
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她将慕谦和与慕东兰捉歼灭在床榻的画面,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仍热痛的滴血。
“你爸爸接受了沈老爷子的五千万,是因为,他打算出狱之后,拿着这五千万,带着慕东兰远走高飞。”
潘婉卿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了这一句,而她话音刚落。慕东霆的脸色都变了,他的手掌紧握成拳,有个答案在脑海中几乎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去想,真的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最崇拜的父亲,和他最亲爱的姐姐,怎么会是那种不堪的关系呢。
既然说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隐瞒下去的必要。潘婉卿声音沙哑着,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当年,我和你爸爸是大学同窗,他高我三届,是我师兄。那时候,他是学校的大才子,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我几乎是被他迷住了。可是,他当时是有女朋友的。那时的我们,就和你,天雪,还有林初夏的关系差不多,三角恋,而我就是暗恋的那个人,真的非常的痛苦。我也不顾一切的向他表白过,可被你爸拒绝了,毕业后,他和女友结了婚,一年后,生下了慕东兰。可是,三年后,他的女友生病去世了,这让我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我不顾你外公的反对,开始疯狂的追求他。”
当时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潘婉卿都觉得可笑。如果不是曾经爱的那么疯狂,现在,也就不会如此的痛苦了。
“你爸当时的处境可想而知,二婚又带着个孩子,慕家也称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你的条件可以说高不成低不就。而我是潘家的小姐,你奶奶对这门婚事非常的满意,逼着他娶了我进门。婚后,他对我还算不错,可以说相敬如宾,第二年,你就出生了,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满足。我用心的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对待慕东兰,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说到此,潘婉卿微微的停顿,苦笑,泪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慕东霆无声的递上纸巾盒,潘婉卿擦了擦眼泪,又接着说道,“可是,随着东兰一天天的长大,她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而你爸爸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不一样,只是,我当时太糊涂了,一直被幸福的假象包围着,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直到,我把床榻。那一刻,我几乎就崩溃了。我根本无法接受那么不堪,又肮。脏的事实。而你,你那么崇拜你的夫妻,那么喜欢姐姐,你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所以,在你爸出事之后,我迫不及待的,逼着你出国,就是怕你知道这些,怕你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