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秋一辈子作恶无数,做过的事从不赖账,敢于担当。他劝说张凤(蜇驴蜂)跟他一起回到凤栖,他要当着老伴和两个儿子的面宣布,张凤怀里的儿子是李明秋的亲骨肉。
李明秋来郭宇村以前曾经跟满香商量,他想把张凤带回家。屈满香知书达理,一辈子不会跟李明秋混闹。年轻时李明秋曾经明目张胆地把戏子牡丹红带回家里颠鸾倒凤,满香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躲进东厦屋,关起门来教孩子读书。西厦屋牡丹红的****传进满香的耳朵,满香不为所动,教孩子们朗读:“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好在李明秋一辈子没有为自己娶回三妻四妾,并不是不想,也不是没有机会,而是阴差阳错,使得李明秋一次次跟机会擦肩而过,一辈子守着一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老婆。李明秋并不后悔,就像叔叔铁算盘说得一样,李明秋没有让自己吃亏,吃喝嫖赌无所不能。更何况老婆满香里里外外操持,凡是跟李明秋有过交往的人无不交口称赞,李明秋有个贤内助,让李明秋省了许多闲心。
其实不是满香大度,实在是无奈之举,李明秋想干什么从来不计后果。满香说:“孩子们早都知道了,也没有必要隐瞒。如果你下决心隐退,膝下有一个小儿子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你那个侄女(按照老一辈的辈分蜇驴蜂应该把李明秋叫叔)我见过,李明秋看上的女人不会有错。”
蜇驴蜂思前想后,她主要想见大女儿文秀。文秀的儿子过满月李家人没有通知蜇驴蜂。当年农村穷讲究蛮多,肯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忧,蜇驴蜂不会计较。思想起大女儿算年纪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却历经几次致命的打击,听说大女婿是个憨憨,蜇驴蜂也不嫌弃,只要俩口子能过到一起,蜇驴蜂就感觉省心。
李明秋骑马去瓦沟镇雇了一乘四人抬的轿子,轿子抬着张凤在山路上晃荡,李明秋骑一匹枣红马跟在轿子后头。岁月如果倒退几十年,肯定是一对新婚的夫妻走亲串戚或者回家!人生诸多遗憾,尽在不言中。
进入县城李明秋也不回避,牵着马跟在轿子后面,碰见熟人问道:“轿子里坐着谁?”
李明秋总是非常直爽地回答:“坐着孩子他娘!”
人们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孩子他娘”是个啥样?
轿子在李明秋家门口落下,李明秋拴好马,掀起轿帘,把张凤从轿子内扶出来,然后从张凤怀里接过孩子,进入院子内朝上屋喊道:“我们回来了!”
满香掀开门帘,脸上的笑显得极不自然。不过女人能做到这一点也不错,满香对张凤笑笑,问道:“路上累不?快进屋,先洗把脸,然后吃饭。”
张凤也算大家闺秀,小时候也上过几年私塾,来李明秋家以前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接受李夫人的责难和诘问。不过张凤能想得通,为了使怀里抱着的儿子有个名正言顺的爹,张凤决心去闯这一关!看见李夫人问候她张凤内心里感觉吃惊,继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累,大姐姐,见到你我真高兴。”
儿子媳妇屈秀琴抱着孩子隔窗子偷看,一直没有出屋。在长安时公爹跟这个女人偷情不幸被屈秀琴和丈夫李怀信撞见,小俩口好不尴尬。屈秀琴是个正统的农家姑娘,爷爷屈克胜曾任国民党南京参议院参议员,在凤栖久负盛名。李明秋的不检点差一点把儿子的婚姻搅黄。这阵子那个曾经跟公爹有染的女人公然抱着孩子来李家认亲,奇怪的是公婆竟然像欢迎贵宾那样把那女人迎进屋……人世间多少荒唐事,想——不——通!
不管怎么说李明秋非常高兴。李明秋打算为张凤在凤栖城租一幢居屋,安排张凤暂且在凤栖城居住。以后李明秋计划在西城门外为张凤修一幢独家小院,凤栖城内寸土寸金,针插不进。吃饭时铁算盘跟亲家母竹叶连同女儿文秀都来了,大家心知肚明,齐声夸赞张凤“有福”。唯有张凤心里明白,她这个角色非常滑稽。
晚上睡觉时满香让张凤就睡在这边院子自己住的东厦屋内,满香说她跟儿子媳妇去睡。那意思非常明显,给李明秋和张凤留足空间。
可是张凤无论如何也要过女儿那边去睡。张凤不可能在李明秋家里跟李明秋住在一起,至于以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张凤还有一个男人青头在河东给日本鬼子挖煤,是死是活不得而知,张凤不可能不顾脸面,隔壁院子里还住着女儿文秀。
张凤抱着儿子来到女儿家里,女婿怀德见了丈母娘叫“妈”,让张凤感觉舒心,张凤在女儿屋子里逗了一会儿孙子,看孙子长得白白胖胖,听说生下来时称了九斤,九、舅同音,当地有个说法外孙满月时不能见舅家的人……其实所有的规矩都是人为自己设立,哪有那麽多的忌讳!反正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张凤看见文秀感觉放心。
第一天晚上张凤跟女儿文秀住在一起,女婿怀德跟爷爷睡在上屋。第二天晚上怀德赖在媳妇屋子不走,弄得张凤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亏竹叶出来解围。竹叶说:“亲家母你不要介意,我那个儿子头脑有点不够数(痴呆)。你跟我睡吧,怀德他爹不常回来。”
开始几天相安无事。那天夜间刚刚睡下,张凤突然听见有人摇门,竹叶隔着门缝说:“软馍,你到爹的屋子去睡吧,亲家母来了。”
脚步声从门口一直走到上屋,蜇驴蜂想,这什么软馍亲家倒也听话。两亲家母拉呱了几句,也就吹灭灯睡下。
蜇驴蜂一睡着就开始做梦,究竟梦了些什么已经无法记清。突然间感觉一个人重重地压在蜇驴蜂的身上,蜇驴蜂想喊,嗓子眼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着,蜇驴蜂叫了一声:“亲家母!”那竹叶也不知道故意还是真的没有听见,鼾声均匀而带着某种旋律。亲家软馍一张臭嘴搭在蜇驴蜂的嘴上,一边吮吸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亲家母你不要出声,一个槌子一种日法。我哥李明秋日过你,你嚐嚐我的味道,不比李明秋差。”
蜇驴蜂羞愧地无地自容,感觉中心里爬满了无数条蛀虫,似乎要把五脏六腑蛀空,那是一次披肝沥胆的体验,好像把人架在烈火中烘烤,无数条火蛇舔噬着她的皮肉,好像小鬼推磨,磨道里溢满铁锈般的血渍!软馍不软,软馍的槌子硬如金刚钻!山的腹腔里翻江倒海,蜇驴蜂迎接着那一次次撞击,终于哎呀了一声:“亲家,你慢点……”
第二天早晨蜇驴蜂装着若无其事,依然到李明秋这边来吃饭。吃完饭蜇驴蜂对李明秋说:“快过年了,我想回家。”
李明秋有点诧异:“不是说好了吗?你就在咱家过年,我还想给两个孩子公开咱们之间的关系,过完正月十五我把你送回家。”
蜇驴蜂眼睛里的眼泪溢满眼眶,终于忍不住,断了线地流淌。哭了一阵子,蜇驴蜂说:“家里俩个女儿俩个女婿还都是孩子,我放心不下。”
李明秋还想说什么,满香看出来一些蹊跷,关切地问道:“大妹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
蜇驴蜂摇头:“我想回家。”
李明秋看张凤执意要走,不得已雇了一乘轿子,把张凤母子俩送出东城门。回到自家的巷子里,看弟弟软馍站在巷口,那软馍一见李明秋就向哥哥表功:“哥,我夜黑地里(昨晚上)日过亲家母了,亲家母的板子软和,粘和(舒服),比竹叶的板子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