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没有看到刘老师了。刘老师在的时候,方便了不觉着,谁的试卷不小心弄丢了,跑到楼下,“刘老师,我卷子丢了,我找了同学的,给我复印一份。”“嘟嘟嘟”几秒钟后,试卷就复印出来了;谁的手不小心划伤了,“咚咚咚”跑到楼下:“刘老师,我的手伤了,给我一张创可贴。”刘老师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找创可贴温馨地给他贴上;某某老师有点急事儿要出去一会,跑来找到刘老师说:“刘老师,我家里有点急事儿,必须得回去一会,你帮我盯一下班。”于是,刘老师又关了大门,跑到某个班里,看住那班里的娃娃;刘老师会给托管中心的孩子送牛奶,晚上会帮厨房里分发各班级的晚点,刘老师管着进出人员的登记,刘老师管着各种文件,学生试卷的打印,刘老师管理着楼下图书室,电教室,孩子们的活动室,刘老师是托管中心值班最多的老师,她一年到头住在托管中心里头,只要碰到节假日,总是刘老师值班……刘老师在别的老师眼里就是一个打杂的。
有几天没见着刘老师了,大家已经感到了许多的不方便,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同学们都进入了复习阶段,周末各班的老师便要出一些模拟题来测试一下各自的学生,以前,前一天把题型交给刘老师,第二天,刘老师准会准时地把一沓试卷给某个老师,现在刘老师不在了,老师们一个个在复印机前手忙脚乱地忙着,不是一会没油墨了,就是卡纸了……周校长指挥着托管中心的大局,忙呢可以很忙,清闲呢也可以很清闲,周校长便暂时接管进出登记的事儿。周五晚自习上,同学们在各自教室里集合,文老师班上少了一个学生,文老师楼上楼下到处找,碰到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徐子帆?”被问的人都说没有。文老师找到楼下,来到刘老师的办公室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牢骚:“这托管中心都翻遍了,这徐子帆上哪去了呢?”周校长五十来岁年纪,他从下滑的眼镜片里看文老师。文老师说:“周校长,您再想想,徐子帆是不是被他家里人接走了?”周校长不高兴了:“凡是从这大门进出的,我这里都有登记的,就是一只苍蝇,没有我的同意,也不可能随便进出的。你看,这哪有徐子帆的登记了?”周校长把人员进出登记簿给文老师看,“这放学了,孩子接回来了没?会不会家长跑学校把孩子接走了?找找,找找。”文老师说:“我问了负责接实小的学生的老师了,孩子接回来了,可人回来了,又没谁接走,一个大活人,这可藏哪了呢?”文老师束手无策。厨房赵阿姨拖了一箱苹果进来,放地上,办公室里就显得有点挤。周校长说:“小赵,你这是干什么?”小赵说:“我分晚点啊,到吃晚点时间了,直接提到各班级就行了。刘老师经常帮我分的,您要是有时间,帮我分分。”周校长不理小赵,小赵蹲下来把苹果按班级人数数好分开,看到文老师在一边搓手顿脚,说:“文老师,你怎么啦?”文老师说:“赵阿姨,您说,徐子帆一个大活人找遍了托管中心都找不到,您说这人上哪去了呢?可不把人急死了么?”赵阿姨说:“徐子帆爷爷不是把他接走了么?”文老师来了神,一下子站起来说:“什么时候的事?”赵阿姨道:“四点钟左右的样子吧,小文,你可能到学校接学生还没回来。徐子帆爷爷和我娘家一个村的,他走时在楼道里还和我打招呼来着。”文老师盯着周校长看,看得周校长有点不好意思,周校长有点结巴了,说:“这进进出出的……可能当时乱了点……忘了登记,忘了登记。”文老师说:“这可是大活人哪!”文老师立即掏出手机给徐子帆爷爷打电话。周校长抱怨:“这家长也真是,把娃娃接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赵阿姨说:“这刘老师因为什么事请假了?请几天假?没有她,托管中心确实感觉很乱的。”周校长说:“她说是去看女儿了,请十天假。”“十天!”刘老师和赵阿姨齐声说。
我们知道了刘老师请了十天假,知道刘老师请假去看女儿了,便一天天地搬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刘老师会回来,同时心里还有个小小的心愿,希望刘老师会带着她的女儿一起回来,刘老师这么好的一个人,她的女儿也一定是很漂亮很优秀的。李梓青原来一有机会就往刘老师办公室跑,粘着刘老师,现在看到周校长在办公室里,不苟言笑,李梓青只敢在门口像其它同学趴着门框站会就走开。我也觉得刘老师不在,像是少了一个老朋友似的。
李梓青和向老师又扛上了。一早起来,在卫生间漱洗的时候,李梓青刷牙时,不小心把水泼了一点在她班上的骆小雨衣服上,李梓青见状,说了声“对不起”。骆小雨不依了,说:“对不起值几个钱?”拿起地上的洗脸盆,盆里还有半盆水,就往李梓青脚上倒。李梓青的鞋就湿了。李梓青说:“我跟你说对不起了。”骆小雨说:“我也跟你说声‘对不起’”。说完,就出了卫生间。李梓青气黄了脸,从来,只有她让人不舒服,很少有别人让她不舒服的。李梓青立即用漱口杯接了水,赶到走廊上把一杯水泼到骆小雨身上。两人在走廊上打了起来,一群碎脑娃娃也不去洗漱了,也不准备去上学了,端了脸盆,拿了口杯围着看热闹,口里“哦哦哦”地叫着。李梓青和骆小雨起冲突时,我在卫生间里面的蹲坑上小便,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我从卫生间跑出来,冲两人喊:“李梓青,骆小雨,你俩别打了,别打了。”看热闹的娃娃们“哦哦哦”地叫着。老向来了,高跟鞋“咚咚咚”地,气冲冲上来,拉开了两人。老向冲看热闹的同学喊:“你们还上不上学了?”大家便散了。李梓青,骆小雨两人狼狈极了,骆小雨的辫子散了,脸上还有两条指甲印,红丝丝的,李梓青衣服扣子扯掉了,鞋子也掉了一只。“靠墙站好。”老向喊。李梓青和骆小雨两人互瞪了对方一眼,靠墙站着。“是谁先动手的?”老向问。李梓青说:“是她先动的手。”骆小雨说:“是她先动的手,她先打我的。”李梓青说:“她把我的鞋子泼湿了。”骆小雨说:“她把我的衣服泼湿了,是她先泼的我。”李梓青说:“我又不是故意把水弄她身上的。”骆小雨说:“你就是故意的,你接了水赶到走廊上泼到我身上。”李梓青站出来,叉了腰,冲骆小雨喊:“你先故意把我的鞋子泼湿的。”老向把李梓青推向墙边,说:“你还反了,把水泼同学身上,动手打人,你还想上天了。”李梓青不干了,跺着脚哭道:“你看着骆小雨成绩好就向着她。”老向气急败坏地拿指手点着李梓青,说不出话来。老向叉着腰走了个来回,对骆小雨说:“你去收拾了先去上学,下午放学回来我调查清楚了再处理。”骆小雨走了。李梓青靠着墙张大嘴哭。老向指着李梓青说:“你把骆小雨脸都抓伤了,你还哭!真是恶人先告状了。”李梓青哭声更大了。老向说:“你哭,你有本事就站这嚎一天。”老向转身忙去了。
我看老向走开了,忙跑过去,对李梓青道:“李梓青,别哭了,马上要上车了。”李梓青抹一把脸,说:“我才不想去学校呢。”老向又“咚咚咚”地过来了,李梓青一看老向来了,又张开嘴干嚎起来,而且声音还高。老向看着李梓青说:“别嚎了,背了书包去学校了下午回来,我给你和骆小雨评是非,行不?”李梓青不理,还高声嚎。老向说:“这幢楼都被你快嚎倒了,再这样嚎下去,小心声带上长结,变成哑巴。”李梓青不知声带上长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但知道变成哑巴是什么意思。李梓青便不那样高声嚎了,变成了低声哼哼,也不理睬任何人。我看看老向,看看李梓青。老向对我说:“吴玥,还不准备上车去学校?”我便跑开了。
广播里播了好几遍李梓青的名字了,一车学生就在等李梓青一人。一会,大伙就看到向老师像擒一只蛤蟆一样,吃力地把李梓青从楼上擒下来,李梓青还一边挣扎,口里干嚎着:“我不去学校,我就不去学校。”向老师一只胳膊上还挽着李梓青的书包。在大门口,李梓青拉着门把手不上车。跟车的老师道:“向老师,她不上学就算了,这样送去了学校老师也会让接回来的。她又不是一天两天逃学了。”汪总也走出来,说:“算了,算了,就让她在中心呆着。”校车开走了,李梓青如愿以偿。
下午放学回来,我看到李梓青悠闲地逛来逛去,她也不理睬任何人,看上去很骄傲的样子。我拉拉她,我们躲到楼上晾衣间的一个角落里说话。我们头顶上是五颜六色的秋衣秋裤棉衣棉裤,面前的架子上是大的小的,单的厚的鞋子,鞋子发出难闻的气味,边上是一排储物柜,行李箱,行李包从底下放到了天花板上去。我把边上的窗子拉开,风呼呼地吹进来。我对李梓青说:“李梓青,别人都去上学了,你一个人呆在托管中心多没意思呀。”李梓青说:“我就是要让老向不好过。”“你不去学校,你功课不落下了?”李梓青说:“我功课就没好过,我不在乎。在大人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才不在乎呢。”墙角里有一个蜘蛛网,从窗子正面吹过的风还是有些漏到墙角里去,蜘蛛网抖得厉害,却到底没有破。李梓青笑道:“吴玥,你猜今天我怎样把老向折磨了一通?”我看着李梓青,李梓青说:“以前我逃学不去学校,都是老向把我交给刘老师了,她就离开托管中心了,这回周校长说他也有事,让老向自已看着我,老向便陪我在托管中心呆了一天。虽然跟老向在一起很不好过,但把她气成那样我就高兴。”我说:“你这样做不好吧。”李梓青说:“我也明白这些大人们了,在他们那里我就是一个累赘,我像一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家里花钱踢给托管中心,托管中心踢给学校,学校再踢给托管中心。”我说:“看来我也是个累赘,我妈的累赘。”我俩靠在墙角里都不说话。“吴玥,吴玥。”是谢老师的声音。“谢老师,我在这里。”我叫道。谢老师走过来了,“你俩怎么在这里?吃饭了。”
我们来到五楼餐厅,已经有同学在吃饭了。我忙排队排到四(2)班的队伍末尾去,李梓青也排在四(2)班的队伍里,谢老师说:“李梓青,排到你们班队伍里去。”李梓青排到三年级的队伍里去,向老师在那里维持秩序,像是没有看到李梓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