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往往在拥有了一切以后,却恰恰不能拥有真正的自己。
有时候哭和笑只是嘴角一厘米的微小差别。
活在自己的故事里却总为别人而哭泣。
往往上演地很惊心动魄的戏码,到最后却总是以一个不尽人意的结尾不了了之。
后来变成了一个很混乱的局面,我被易倾推到在地上,程诺拦着樊阳,易倾捂着脸哭,柳韵鑫靠在门框上像看戏人一样笑得很开心,里面的精英们叽叽喳喳变成一团乱麻。
……
总算熬到周末然后回家。
刚走出校门就又看到柳韵鑫堵了我的去路,我低下头拉拉书包的背带假装没有看到向前走去。
一种最折磨人的逃避方法。
假装无视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上去。
“欣禹。”被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叫住,“难道你不想知道易倾为什么躲着你不见吗?”
抛出让人无法抵制的诱饵。
我转过头去眯了眼睛看她。
“要不把前天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吧。”
“没做完的事?”
“你可是要给我跪下的啊,可惜被易倾推到了呢。”
“爱说不说。”继续拉紧书包的背带然后准备迈步。
欲擒故纵。
“我想……”更大的诱饵。“你应该还不知道景泽是喜欢易倾的吧,现在的你们两个比起来……”
的确是能把我震慑住的不可思议的消息,于是不由自己控制地停住了脚步。
“谁更加优秀更加有吸引力呢?”她接下去之前停顿的话。
宿命中的宿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可以完完全全把我踩在脚下。在我的世界里他永远只是一个站在第二名领奖台上比我低一个头的配角罢了。
在别人的戏里也只能是配角。
可我是个失了踪的主角所以这场戏早就变得荒诞。
“与我无关。”
出于本能的落魄者的逃避心理。听到了景泽的名字所以顿时变得有些慌张。
原来我已经承认了自己是一个失败者。
“凌倩儿是我的女人,你们谁敢动一下试试。”在自己耳边响起的自己冷冰冰的声音,我想这是全世界最恐怖的事情。
猛地转头然后脸颊触到了一丝冰凉的东西像是受了惊吓然后快速往旁边躲开。
我看到的是一只银白色的金属录音笔放在我的耳边,还有拿着它的白皙的冻红了的手。
“我给易倾听的就是这个。”
周围的光线在一瞬间白炽的亮之后就失去了色彩然后变得一片黑暗,冰凉的风从四周向我涌来在我身边形成一个逆时针气旋,高压的空气让我头顶阴郁的天气变得晴朗但是却让我喘不过气来。然后呼啸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不再流动像是死物一样被时间凝固。我瞪大了眼睛凝望前面的车来车往默默细数开过几辆白色的车。
全世界最高的山峰因为失去了埋于地底的部分而轰然倒塌,全世界最美的高塔因为松动了一颗螺丝而散得零零乱乱,全世界最澄澈的大海因为一条小鱼的垂死挣扎而变得浑浊不堪。最渺小的微弱信仰,只是遗失了一个点的记忆,却坍塌了心上一大片的风景。
高空的云向外面展开然后变得伟岸,我转头看向柳韵鑫眼里却是一片寒冷的光,和这个走不完的冬季一样雪白一片。
这是我第一次理直气壮地看她。
显然她也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能吓到柳韵鑫的东西着实不多——不过还是在一瞬间就平息下来然后勾了勾嘴角笑着走开了。
然后又拉了拉书包的背带努力迈步向前走去——第三次拉书包的背带。
突如其来的风暴,淹没了我的小时光。
……
期末考前一天。
虽然一直因为易倾的事闷闷不乐但还是努力地把精力放到备考中去,不停地做题解题听课然后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去,有时候睡得太沉梦见易倾,梦见她一身雪白的衣服在摩天轮的最顶端开心地对着整个城市大喊。梦见那张梦幻般的照片里的场景再次重现,只是那时候里面的主人公不只是肩并着肩,因为我清清楚楚看到他们牵着手然后把手举得很高像是在向上帝示威。
都是欢笑的场景。
然后醒来匆忙套上衣服跑向教室做题。
今天晚上的风很冷,因为冬天还有最后一个月了,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我想这次的成绩应该能让我在明年分班的时候排进A班了。
我和程诺樊阳靠在阳台上,一人拿着一罐可乐,娴熟地打开然后冒出冷冷的雾水,装模作样地晃几下然后一饮而尽。
樊阳看着下面的枯黄了的草地跟我说话,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禹哥,考完就又要分班了,这次你会和我们分开了吧。”
又是这个学校的一大特色,每学期都要根据期末考再分班。
“嗯,怕什么,还是在同一个学校。”
程诺吮了一口可乐发出很响的声音然后哈哈一笑,“樊阳你小子不懂,禹哥去A班是去干正事的。”
没有像往常一样勾住程诺的脖子让他求饶,我抬起头望着漫天的黑色的云说:“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晚上有大雪的吗,为什么没有下。”
樊阳睁大眼睛看着我,明显是我的反映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然后我把可乐灌进肚子里去让寒冷的感觉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的同时把手里的可乐罐捏扁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樊阳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很兴奋地转头跟我们说:“对了,今天晚上喝几瓶吧。”
程诺抬了抬眉毛用很鄙夷的目光看他然后把可乐喝完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是正喝着呢么!”
“唉我说的是酒。”然后樊阳跑回寝室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行李箱,然后把上面的衣服一把抱起来扔到床上。
程诺立刻撤后几步捏起了鼻子,“樊阳你想干嘛。”
樊阳抱出一打啤酒然后把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全部扔进行李箱里面一边嘴里还说:“没事没事都是干净的衣服。”
我看着行李箱里面铺满了的酒问樊阳你到底是来上学的还是来混日子的。问出这句话之后发现这是句废话。
我们一人开了一罐象征性地干杯然后一口灌下去比谁喝得最快。
我想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悠闲了,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还在通宵喝啤酒。
樊阳很快就有些醉了然后用他一如既往的傻笑的表情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说:“禹哥,酒有了,再唱个小曲呗。”
我拍开他的手骂了一句白、痴、然后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望着寝室楼下的草地。虽然说是草地但是枯黄一片根本不能算草,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或者是四周围着的常绿树木,我叫不出名字的。
一旦下一个学期开始,我就要面对A班忙忙碌碌不能停歇的生活,不能像现在这样半夜里还能和樊阳程诺喝可乐甚至是喝酒,也不能在下课看着他们两个人打闹偶尔也一起打成一团,不能再让他们出谋划策做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也不能一起在班级里肆无忌惮地发火没有人敢还嘴。
这半年来我们已经成了我们。
说起程诺就一定想到樊阳和欣禹,说起樊阳就一定认为欣禹和程诺就在一边,欣禹也一样。
连成一体的我们。
后来程诺也醉了,口里喊着“忆薇”然后开始流泪,喊到后来没有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小,之后又突然大喊一声“依凌”把我吓了一跳。
居然会在喝得有些迷糊了之后喊依凌的名字了。
我说程诺你没事吧。樊阳挥挥手说没事没事。
然后我也开始呵呵呵地傻笑。
本来很冷并且带了些许伤感的天气在后来热得有些微妙,我们通红了脸冲着天空大声呼喊不管是不是会吵到早已经睡熟的老师和学生——或者当时我们也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虽然醉得很开心但总觉得少了什么,没有缘由地少了,就像是每年的二月份总是少那么几天一样,但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在半年前踏进这所校门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朋友在一起喝酒然后醉了,横七竖八地躺在走廊的过道上不在乎一点形象。但就是因为忽然有太多人闯进了我的生活,然后慢慢地对这些人的感觉变了质,不知道是腐烂还是发酵但总觉得有些不同了。
他们给我的生活添上了不同的味道,让我惊讶地知道原来在学校里也是可以有很多色彩的。
樊阳冲着漆黑的夜空大吼了一声,我和樊阳一起吼,他叫“倩儿”而我叫的是“易倾”。吼到一半樊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沉然后猛地低头吐了起来。
“诶诶诶樊阳,你别往楼下吐下去啊这可是五楼。”
樊阳吐完俯在栏杆上抬起头来冲我笑。
我俯下身子拍樊阳的背然后看到楼下的枯草地上有东西在动。
是一个人,快速从地上起来然后跑开。
我甩了甩头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是易倾!”我把樊阳交给程诺然后飞快向楼下跑去,一个楼梯只用两步或者三步,因为太快所以在二楼的时候还扭到了脚,不过这并没有减缓我的速度。
我忍着痛跑下去甩开寝室楼的门翻出外面矮矮的围墙跑到草地上,本来很小的绿化带突然让我感觉很宽广,望不到边的浩渺。
我四周扫了一圈然后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扎着马尾的女生向女生宿舍楼跑去。
我喊“小易”然后追上去。
跑起来晃动的马尾辫,摆得不是很开的手和迈得不大却很快的步伐。
和照片上的天使一模一样,我很怕她跑着跑着就会消失不见。我总感觉她不会是易倾,易倾不会在考试前一天的晚上不睡觉而是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看天空。
可是她分明是听到我喊了“易倾”之后才跑开的,可是她的背影也好动作也好分明就是易倾。
也许是和易倾长得很像的天使,在程诺打篮球赛的那天也出现过的那个天使。
她是整个黑夜中唯一一点白色的光亮所以我不愿让她逃离。
像是奔跑在幽暗的隧道里,我要逃出去,我冲着洞口的光芒死命的奔跑,明明已经到了,可是又发现还有很长很长的路,滴滴答答的水声让我有些心悸,蓦地洞口的光芒消失了,我被完全封闭在了这条隧道里,寒冷,饥饿,无助。
易倾跑回女生宿舍然后关上了门,我从门缝里看到她脸颊上挂着的一点晶莹的色彩,琥珀般的眼泪,只有天使能够拥有。
“小易,别关门,我是欣禹啊!”
关门的趋势骤然变得慢起来但是一瞬间之后又加快了速度然后“砰”地撞在门框上。
突然变得很燥热,因为运动过而散发出来的热量从衣服的领口往上冒蒸得满脸冒汗,然后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难受。我听见后面追上来的程诺和樊阳的声音。
风吹在我冒了汗的衣领里面然后汗水变得像要结冰似得很冷很冷。我开始颤抖并且浑身疼痛发麻,嘴唇和牙齿不停地打颤,然后我紧紧咬住牙齿为了不让牙齿抖得发出声音所以颌骨开始发痛变酸直到再也张不开嘴。等到冷得肉体都失去了知觉,我感觉我身上在流动的不是温热的血液,是水,是结了冰但还可以流动的水。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是一种需要冬眠的冷血动物了,只是一直都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我不在冬季沉沉睡去。
我仰头看到天空上的云慢慢散开露出很光亮的色彩,因为太刺眼所以我伸出手挡在眼前从指缝窥探,我看到一个女孩扑动着白色的翅膀慢慢飞下来,然后整个天空被她散落的羽毛覆盖,从黑色渐渐变成白色。
我仰面倒下去看到空中的羽毛晃得很厉害就像被踢翻了的摄像头照出的影像。
程诺和樊阳跑过来把我扶住,我感觉脑袋很沉然后就闭上眼睛睡了。
梦里我走在一个幽暗的隧道里没有尽头,头顶是裂了缝长了青苔的水泥壁,潮湿的青苔开始滴水,落在地上发出很响很清脆的回声。我把手放在嘴边叫易倾的名字,但是回答我的也是不间断的“易倾……易倾……”的回声。然后又有一滴水落下来滴到我的发梢上打湿我的头发使我的头发粘在一起,然后又是一滴滴在我的耳背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我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发抖,我喊“易倾……”,回音也在空气中颤抖。
我开始跑,从四周的黑暗中胡乱找了一个方向就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撞到墙壁。
越跑越冷,好像我是朝着一个冰窖跑去的。
我喊“好冷”,然后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把我裹住我就不冷了。
我在喊了无数次的“易倾”之后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就这么站着睡着了——因为地上很潮周围有没有可以靠得东西。
我醒来发现周围是都是白色的,我就意识到自己又躺在了病床上,这样的场景我经历得太多了。
睁开眼睛后看见外面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形成狭长的光芒将空气中的尘埃撕裂。
我起身就感觉有些头疼但还是掀开身上盖着的厚厚的棉被下了床。
“你感冒了所以最好还是别起来。”突然发出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一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写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跟我说话。
很面熟的医生。
“这里是学校的医务室?”
“不然能是哪里?”
“今天几号?”
医生停下笔抬起头来然后用笔指了指旁边的日历,口中念念有辞,“难道大晚上地烧坏脑子了。”
坏了,期末考。
我抬手看表然后冲出医务室——考试已经开始将近半个小时了。
幸好第一科是语文,余半个小时还是可以做到。
不停地看表并且每看一次就加速一次,但是每用力一下脚腕就会钻心地疼,从没有觉得这个学校有那么大。
可以看到路边的积雪覆盖在灌木丛上,白色的绵延到路的尽头。
果然昨天晚上还是下了雪,是在我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落在我的鼻尖上的,它们排列在我的路旁为我开道。
我冲进考场从旁边的同学那里借来一支笔然后气喘吁吁地写上名字开始答题。
有些时候我们拼了命的努力,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会笑着或是嘲笑着回过头去看。
答题的时候脑袋变得很沉,鼻子塞得很难受,浑身无力只想趴下再睡一会儿,但还是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来。
半年前的入学分班考试,我抱着完全无所谓的心态然后进了C3班遇到了程诺和樊阳还有随我而来的夏依凌和凌倩儿。
半年后我坐在这里因为感冒浑身难受却还要拼命努力为了一个能够看上眼的名次和进到A班去。
翻天覆地的变化。
总算写完了作文然后实在坚持不住趴下睡着了,以至于最后的那个句号画得龙飞凤舞占据了整整三个格子。
……
午饭的时候我看着碗里的饭菜觉得毫无胃口,于是就跟程诺和樊阳说自己不想吃回教室睡会儿。
程诺抬起头:“好歹吃一点啊,不然下午考试怎么办。”
“不过禹哥我说你语文试卷到底做没做完啊,居然睡着了。”
收了试卷之后我却还在睡着,直到程诺和樊阳找到我的考场把我叫醒。
“哦,做完了,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就做完了。”
樊阳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说:“我以为你没做完呢,那就又可以留在我们班了。”
程诺一把拍下樊阳的脑袋让他好好吃饭。
有些不舍的欢笑,总是在离去或者即将离去的时候在显得更加明亮。
我们不见的光芒。
两天的考试在我昏昏沉沉的状态里结束,然后我和程诺樊阳两个人躺在那晚出现过天使的枯草地上,任由草屑钻进衣领和裤脚里变得很痒,偶尔顺手抓起一只正在往衣服里面爬的小虫扔向远方,看着来来去去的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迎接假期的学生,喝着不知道樊阳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可乐然后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