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北岸,突然有数面玄色大旗翻卷鼓荡,趋近阵前。共工浑停下喊叫,紧紧盯着中央迈步疾走的将领。他跟自己相仿年纪,长长的黑发编成几束,潇洒地垂在肩上。面容硬朗,神情却很狡黠,一副奔赴刺激游戏的兴致勃勃模样。这就是自己的杀兄仇人,浑双目喷火,准备好下达进攻的命令。
来人却不慌不忙地走近,拣一处河道较窄的位置停下,几乎就在前排弓箭手的射程之内。他既不排兵布阵,也并未持任何武器,懒洋洋地说道:“喂,骂了这么久,累不累啊?要不要先来罐水?”因为距离较近,他的话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庭坚,你终于肯滚出来受死了!吃爷爷一斧!”浑说着,就下令弓箭手准备射击,全员准备渡河。
“急什么啊?看来,你很不喜欢我送你的人皮玩偶啊,时间太仓促了,下次送你个好的。”庭坚很满意眼前的红发小子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突然神色一敛,大喝道:“红毛,你不是要报仇吗?敢不敢和我单独决斗?”
“小心有诈。”一旁的亲信卫兵提醒共工浑,但他望见对方士兵人数和己方大致相当,仇人又近在眼前、手无寸铁,再按捺不住性子,大吼一声,疾风般凌过水面,利斧闪电般劈下。庭坚没想到对手出招如此迅猛,急忙晃动身形闪过,顺势抽出藏于袖中的石钺,心中再不敢大意,全力迎敌,却仍然不忘出言相激:“你们兄弟俩长得很像嘛,让我再杀死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真有趣啊。”
浑默不作声,运斧如风,招招攻敌要害,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双方缠斗了不知有多久,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喊杀声,先用力一劈逼对手后退,急忙回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原来,庭坚帐下的一部分士兵趁共工浑全力决斗之时,偷偷从另一边渡河,绕到共工军阵背后,突然发起了攻击,共工氏阵营大乱,混战中纷纷坠落河中,荡起一层层红色的涟漪。“庭坚,你个卑鄙小人!”共工浑回视怒喝,庭坚却趁他分神之际袭到近前,浑及时闪避,但仍然被斩下了右肩的护甲,肩头被利刃舔舐出蜿蜒的红线。庭坚得意地冷笑:“怎么样?不要哭鼻子,乖乖地去见你的那些好哥哥们吧!”
共工浑被一步步逼到洛水边上,他没有显示丝毫惊慌,突然用力按压肩头创口,鲜血浸透指间,他冷冷回应庭坚的狞笑:“你觉得,我会让这一切结束吗?”庭坚突然反应过来,暗道不好,可共工浑已抢先扬血于天,启动了风雨术的法阵!
天光倏然收敛,乌云蔽日,狂风大作,雨束如猛兽的爪牙,吼啸着扑向庭坚的部下。庭坚知道,前几次己方能在这种邪门法术下取胜、生擒共工涟,全仗着人多势众,如今自己孤军作战,穷蝉有意不施援手,在法术失去效力之前,自己就会全军覆没!庭坚一面遮挡狂风,连连后退辨明方向,一面挥舞石钺斩杀撕咬的雨兽的利爪和长牙,突然他看到有一束白光忽明忽灭,连忙连滚带爬地来到近前。
夔鼓在大风中岿然不动,青灰色的鼓面还如活着的神兽一样呼吸起伏着,隐隐散发出白光。庭坚明白只有击响这面巨鼓,才可能结束这一切,他高举起石钺,正欲用力下击,脑海中却浮现出和共工涟的争执:
“就凭这个怪物的皮,想打败共工氏的风雨术,你省省吧!”共工涟虽然被鞭打得皮开肉绽,脸上的轻蔑和嘲笑却丝毫没有减弱。
“你个混账!你给我看清楚!这就是黄帝当年打败蚩尤的夔鼓!你们的死期已经到了!”庭坚一把扯过共工涟,将他的脸按在夔鼓上。共工涟却出其不意地将头狠狠向坚硬的兽皮鼓面撞去,额头溢出血花,巨鼓却喑哑无声,庭坚顿时呆立当场。
“哈哈哈……这是个废物!你们想赢得这场战争,真是痴心妄想!废物,哈哈哈……你们都是废物!废……”“你给我住口!”庭坚无法相信自己所有英勇的努力到头来只是一场愚蠢的笑话,他怒喝一声,想让这荒谬的一切都暂停,等自己清醒过来后,只看到共工涟无力地瘫倒在巨鼓上,从脖颈中奔腾的溪流染红了鼓面,就如那个巨兽刚刚结束鏖战时一样。一抹嘲笑仍然挂在涟的嘴角。
“我不是废物!我一定会赢的!”暴雨击打鼓面,似又浮现出共工涟临死前的笑容,庭坚闭上双眼,用力向下击去,如同再次斩断怪兽的一只巨足。
让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