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说帝王坐拥天下,可他连天下是什么模样,都未曾见过。
他是知道的,他从出生就注定会成为这样悲哀的存在,母后为了北燕,他只想要母后。
他没有童年,没有欢乐,甚至连回忆都那般可怕!死亡……死亡!是!他的少年时无处不在的只有死亡!
他的母后不再那般疼爱他了,他每天早晨起得最早,每天晚上睡得最晚,他拼命的看奏折,哪怕是生病仍然在成宿的批阅。
可他的母后还是不再那般疼他了。
他开始千方百计地讨母后欢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母后都没有回心转意。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他要这皇位何用,他要这皇权何用?他甚至连唯一的亲人的爱都得不到!他巴不得从这里逃出去,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
可他……没办法那样心狠的放下。
他念着那座父皇住过的寝宫,念着那座母后陪伴的亭苑,念着那里还存在的,自己儿时被疼爱过的模样……哪怕什么都没有留恋之意,但他身边能有的,也不过是这些存在于过去的东西。
他怕死。
一直以来都在怕。
听见司南的话那一瞬,他的心仿佛随着司南的这句话,悸动了几下,拼命地在脑袋里搜索着让他留恋的,珍重的,万分舍不得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他脑袋里空空如也,就如同心一样,空得彻底,令那份悸动跳起来时都会感到一种凄凉的痛楚。
他的心仿佛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抽干,在胸口跳动的东西不过是个维持生命的躯壳而已。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也装不了任何东西。
“不可能。”宁允辞摇了摇头,严肃地缓慢直起身子,道,“你说错了。我没有留恋之物。”
司南半垂眼,笑道,“那,倘若,我现在要陛下从这云江上跳下去……陛下,可愿意?“
宁允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当我傻啊。”他一张脸花得看不出是个帝王的模样,笑道,“好端端的活着,为什么要自己跳下去?”
是了,完全没有那副帝王的模样。坐在她身边的他,不过是个年轻又孤单的孩子而已。
“那陛下还敢说,你心中没有留恋之物吗?”
司南放轻了声音,开解笑道:“若陛下不肯,定然是心中所托,并不系于自己。倘若一身了无牵挂,没有捡起,没有放不下,又怎会在意一瞬的生死别离呢?”
宁允辞撇撇嘴,轻哼一声,仰着脖子朝云里面望去,似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辩解着傲然道:“哼哼,这话你就说错了——就算是一身了无牵挂的人,他也不可能说跳江就跳江,说寻短见就寻短见……”
他故意留了个话头,让司南自己接上。
司南了然他这点小心思,便追问道:“怎么不会?”
“因为他还想活着啊!”
几滴雨滴滴落到脸颊上炸溅而开,宁允辞别过了头,拿起油纸伞撑起,递到司南面前,哼笑着承认道:“嘿,比如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