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凉镇地处大晟国颖北行省最南部,原是富州城丰余县辖区内一个规模中等的镇子,不过近两年颖凉镇发展迅速,镇子规模直追丰余县的县城。
在颖凉镇中街偏东地段,有一处十分显眼的大宅子,此宅占地数亩,正厢房多达二十余间,宅院中红花绿树错落有致,亭椅廊栏别具风格。
一名身材颀长、身着书生服饰的男子此刻正在院中的石铺路上来回踱着步子,此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极其俊美,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认为男人也可以美到让其他男人自惭形秽的程度。
不过这名男子此时的脸色可不怎么好,他时不时停下脚步望向西厢房,看样子那西厢房内应该有什么人或事牵挂着他的心肠。
院中一处石桌石凳旁还有二十几人或站或坐,这些人皆是男子,长幼皆有,其中一人道:“霜老弟,你不必这般焦虑过,老哥我也经历过夫人产子,此事只能静等,急不得。”
俊美男子闻言停下脚步,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铁二哥,我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可现在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厢房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既听不到婴儿啼哭,也不见产婆出来,我怎能静下心来?”
“才两时辰而已,你嫂子生淇儿和冮儿的时候,哪次不是在产房待上三四个时辰,女人家生孩子的事,咱们男人不懂,也帮不上忙,还是安心等着吧。这事你嫂子有经验,有她照顾弟妹,保证没问题。”
“谢铁二哥吉言,希望如此吧。”俊美男子眼中仍满是担忧之色,他还是第一次像这般乱了方寸。
俊美男子姓赵名清霜,是大晟国一位非常有名气的书画家,据传他出生之日天现异象,盛夏六月却满镇结霜,那些霜花至午时不化,直到他出生啼哭后才渐渐化去,故而其父母为其起名为赵清霜。
赵清霜从小就显示出了过人的天赋,他三岁能识文断字,五岁会吟诗作赋,九岁时写的文章被传阅千里,读过的人无不称颂其文采,连当时的太子师文昭京文大学士读了他的文章都赞不绝口,到了十一二岁时,赵清霜就已经在颖南、颖北及附近几个行省极有名气了,被传为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赵清霜在习武方面的天赋并不输于他的文学天赋,但其少年时父母多病,家境颇为清苦,所谓穷文富武,为了减轻家里人的负担,也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双亲,赵清霜没有选择远赴他乡拜师习武,而是留在了在家乡学文。
赵清霜十三岁时被州府举荐,拜当时颖北最有名的书画大家幕离裴为师,幕离裴大师年轻时才华横溢,曾是京城第一书院太和书院画师首座,还担任过大晟国御画师相,皇家御文总纂和太子师等职。
幕离裴大师淡薄名利,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教出一个青出于蓝的好徒弟,可惜他在太和书院待了整整三十年,也没遇到过一个满足自己要求的学生。
在大晟国,老师与师傅,学生与徒弟,教书与授徒完全是两码事,所以尽管幕离裴学生遍天下,却没有一人是他的入室弟子。
幕离裴辞官归乡后,曾一度认为自己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但赵清霜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于是年仅十三岁的赵清霜便成了幕离裴大师的开山兼关门弟子。
赵清霜拜幕离裴为师后,便在幕师府中学习诗书画乐、五文七艺和治国安邦之法,三年后,幕离裴便对外宣称年仅十六岁的赵清霜已艺满出师。
赵清霜十七岁参加科举考试,以乡试第一、州试第一的成绩进入省试,省试时他更是以压倒性的成绩一举夺魁。
省试成绩公布后赵清霜并没有选择进京参加殿试以求更大功名,为了照顾年老多病的父母,也为了给家乡做些贡献,他最终选择在离家不是很远的富州福阳县做起了县令。
赵清霜为官清廉治理有方,三年后他便升为了富州州牧,成为了大晟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州牧。
赵清霜做富州州牧五年,他为人公私分明刚正不阿,所以很受百姓爱戴,不过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当地的富豪官吏,期间皇家巡风史见他政绩斐然,数次要表奏朝廷提拔他为颖北太守,但都被他婉言拦了下来。
赵清霜二十五岁时父母相继去世,所以他保爵位回家守孝三年。
待到三年后赵清霜准备再次回富州为官时,富州有数名官员因为惧怕赵清霜回来后查处其贪污压榨百姓之事,便联合起来买通朝廷大官的关系,以富州最近民富殷丰,不宜更换州牧,而牟州政局动荡,急需赵清霜这样的官员治理为由,硬要将赵冷霰调至远离颖北的牟州,赵清霜看清官场污浊,索性告病辞官回家,在颖凉镇做起了教书先生。
以赵清霜在大晟国文学界的名气,其辞官回家教书的消息一经传出,每日拜访求其题字作画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前来颖凉镇求学的学子更是络绎不绝,这些学子中不但有商贾巨富的家族子弟,更有达官显贵之后,甚至还有数位拥有皇室血脉的金枝玉叶慕名前来,颖凉镇的规模也因此而水涨船高,现在都快超过丰余县的县城了。
赵清霜的夫人田赟婷是颖北首富田元坤的独生女,比赵清霜小五岁,田元坤十分欣赏赵清霜的人品与才华,所以在赵清霜担任富州州牧时他就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赵清霜,不过却被赵清霜以为官需避嫌,不宜与富贾结亲为由拒绝了。
当时年仅十七岁的田赟婷得知此事后,便指明非此生赵清霜不嫁,要一直等到赵清霜不做官为止,同时她还不许父亲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赵清霜。
田赟婷一等就是六年的时间,赵清霜辞官后才得知这件事,于是他立刻上门提亲,不久之后二人喜结连理,这段故事总算是有了一个和和美美的结局
赵清霜娶妻一年半有余,今日他夫人即将临盆,但西厢房迟迟没有动静,所以他才会如此焦虑,院子里这些人都是赵清霜的好友及亲戚,此刻众人都在小声的议论,其中一两人则在劝说赵清霜不要太过担忧。
就在这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院中众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讨论望抬起头来,只见刚刚还是艳阳高挂,晴朗无比的天空竟然凭空生出大片大片的乌云来,那乌云越积越厚,不一会的工夫就将天空给完全遮住了。
随后一阵冷风吹过,天空竟然开始落下细小的雪丸,虽说天有不测风云,可如今已经进入五月,正值初夏,就算是天气骤变也应该是下雨才对,院子里的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霰雪落下,仿佛被石化了般一动也不动。
“天怎么暗了,快掌灯,快掌灯。”
西厢房里忽然传出了一位老妇人的喊声,这一语让院中惊愕的众人瞬间回过神来。
“好冷!好冷!”
院中众人禁不住哆哆嗦嗦地抱起了双臂,一位头发花白,脸如橘皮的老人掸了掸衣襟上的雪粒,颤颤巍巍地道:“天现异象,绝对是天现异象,而且这次似乎比霜侄儿出生时的异象更为不凡,看来侄媳妇所生侄孙绝非常人啊。”
赵清霜闻言忙道:“四叔,此话怎讲?”
被赵清霜称为四叔的老人用拐棍顿了顿地面,缓缓地道:“贤侄,当年你出生之时乃是盛夏六月,然而当日清晨满镇结霜,霜花现七色光华,至午时不化,你出生啼哭后,才霜化光散,故而你父亲给你取名清霜,今个是五月初五,就算是在大晟国最北的烟山北麓,也没听说过有这个时候下雪的,所以说这次的异象更甚于你出生之时啊。”。
听了老人的话,院中众人再次小声地议论了起来,能够亲眼目睹赵清霜出生时异象的都是老一辈,此刻院中众人大都与赵清霜年纪相仿,所以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赵清霜出生时的异象,一些人甚至不相信赵清霜出生时有天现异象之事。
但这次赵夫人生子时的异象大家却是看得真真切切,于是不少人在心中禁不住感慨道:“看来赵家这次又有一名天才降世了,人家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赵清霜曾听父母说起过自己出生时的异象,但他一直都没有将其当回事,毕竟天气反常的事情偶有发生,他一直都认为是颖凉镇老一辈的人没读过什么书,解释不了天气为何会突然反常,所以才将其与自己的出生联系了起来。
不过像天气反常这种极小概率的事情接连发生两次,赵清霜也不得不对自己以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他禁不住在心中嘀咕道:“我出生时天气反常,我的孩子出生时也是如此,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自己出生时的异象赵清霜不当一回事,但自己孩子出生时的异象可就不一样了,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妻子所在的西厢房,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