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温初寒坐在小船上望着岸上的烛火,顾清辞盯着眼前的人眼神微凉,这几****这一派的人不止几次提起要拿他的婚事作文章,此时的顾清辞也不知道作何感想,他和温初寒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么,为何内心总有一番要离别的滋味。他身在帝王家,不得已的选择,为了活命,为了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而温初寒那永远平静的脸上,似乎能让他寻到一番安宁,万千事件,哪怕迫在眉睫,只要她轻轻一笑,便全碎成粉末。这就是他想和她一起的原因吧,风口浪尖,能在她这里寻一到片刻宁静,还有什么不能知足?
“王爷,回吧。”
“好。”
温初寒回到布庄的时候却发现,福伯还打着灯笼在店门里,似乎就在等她归来,温初寒内心一动,若是她找到了回去的方法,这些人还都会记得她么?这个异世界给了她从不曾感受到的东西,她还会舍得离去么?
“王爷万福,主子你回来了。”
“福伯为何守到现在?”温初寒看了看已经燃的快要灭了的蜡烛。
“主子,我有事禀报。”
“出了何事?”
“没有什么大事,今日主子宫里提回来的桂花糕,小六子吃出来了这个东西。我们还未打开。”福伯拿出一个小笺子递给温初寒。
“这藏在了那糕点之中?”
“是。”
温初寒一打开,一张麻纸写了寥寥数语,“城南,十里长街廊桥坊,秦娘。”
“秦娘?那是宫里的老姑姑了,从前伺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仙去之后,便告老回家了。”顾清辞瞟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半晌,两人似乎同时反应过来,不约而合的看着对方。
这张纸,可能是对王皇后最致命的打击吧。
“王爷,去中院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温初寒向福伯使了个眼色,福伯随后去关上了店门。
顾清辞似乎在想什么事一般,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打弯的草木。
“王爷,若真是我们所想,那王爷需尽早派人去将那老妇保护起来。”
“王若晴这些年一直未对她下手,看来怕是知道杀了这秦娘反而不利于她,我会派人去暗中保护的。王若晴未免也太过自负,哼。”顾清辞走到了池塘畔静静地看着夜色中的流水。
“王皇后的国戚势力怕是在朝堂上有一方位置吧。”
“王家各部关系连接复杂,礼部,兵部更有一丝势力。”
“比王爷的暗部势力一当么?”温初寒轻笑,福伯不远处端着热茶走来。
“自然不会差于我。”顾清辞望着烛火下少年光影分明的侧脸,她变得越来越爱笑了。
“可是王爷有一支神秘莫测的神策军,王皇后是没有的。”
“皇兄怕是如此,才得以留我一命了吧,我一死,神策军的消息就永远埋于黄土之下,就如隐匿的蛇,不知何时去咬他一口。何况,整个南城帝都差不多都知晓,柴王顾清辞,差不多是个病痨了。”
温初寒去接过了福伯端来的盘子,让福伯回去休息了。
“那现下如何?”
“让顾泽有望当上太子之位,在王若晴最得意之时,失去她的所有。”顾清辞风淡云轻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了杀意。“王家若是失去了王若晴,那后宫势力便就像断线风筝一般了。”
“的确,顾泽刚刚微露锋芒,若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事来打压顾泽,上面那位难保不怀疑是王爷之党故意生事,栽赃陷害。这证据的作用,就小了。”温初寒不会去劝顾清辞放下多少仇恨,怕是这三年,他也是靠着这些爱恨撑到了现在,杀母之仇,她如何能劝他放下?真正的放下,也只有等他自己慢慢走出。旁人怎能口舌言语?
顾清辞轻笑,“温初寒,是否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人,太懂了?”
“王爷此言何意?”
“身为一个女子,如此洞悉一切,察旁人不同之察,你真的是凡人么?”
“天下人都应平等,男女之别又何须分言?”
“你这个说法倒是耳目一新,还从未有人提过,男女应当平等而视。”顾清辞望着温初寒的脸庞,喜欢上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爷随意听听罢。”温初寒低头浅笑,随即将杯中茶倒满。
“我忘了问你一件事。”
“王爷请问。”
“你是否一直在寻找你房间的那幅画?”顾清辞径自拿过了桌中茶杯。
“王爷怎会………”
“那日西凉并不是宁致远一人去问了那老头。何况,之前每日醒来,都能看到你案后的那幅画。”
“的确,王爷可曾还记得,我说过,我昏迷不醒记不得身前事了,醒来之后,那幅画一直在我身边。在西凉看到了一样的画,自然就关心的问了问。“温初寒不会告诉顾清辞,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看来,你一定要去东城,也不是没有缘由了,那你这些时间,可有想起的事情?”顾清辞眼神里带着心疼,记不起自己是谁,她该有多迷茫无措。
“毫无。”温初寒淡笑的摇了摇头,“王爷,夜深了,不回么?”
顾清辞走到温初寒面前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温初寒被顾清辞突然这样一望,看的有些手足无措。
“走了。”顾清辞轻轻一笑,似乎跟她相识之后,他也变得越来越爱笑。
茗香阁内。
“主子,夜深了,该歇歇了。”无忆立在一边,望着坐在榻上自己与自己下棋的年岁。脸庞下巴边上一条形状古怪的伤疤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局势胶着啊。”年岁轻轻一笑。
“主子明知道宁致远在寻林丝乐,为何……”
“为何我主动自投罗网?”年岁打断了无忆的话。
“是。”
“宁致远,月昭太子,深的百官看重,自小以聪慧闻名,未来的月昭帝王,可他的死局偏偏是林丝乐。若是他知道林丝乐为何而死,怕是会一直坏了我们的计划,倒不如,让他知晓林丝乐还活着,省的他把目标一直放在顾清辞身上。”年岁双手握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可咱们已经暴露几个据地了。”
“那是为了温初寒,我原想她只是安分的代替我活在墓中,谁知晓也是个聪明角色,竟然连暮雨卿的苍澜剑法都学的精通,也能破了阵法出来。这样也好,就让她去取回“沧海”好了。”年岁看了看无忆,这个只肯与她说话的冷冽女子。
“温初寒看似颇有自己主见,会听我们的么?”
“何须让她听我们的,我虽不知从哪里招来了她的魂魄,但也只要掌着她的心思一步一步引她去东城即可。”
“沧海现,东城破,主子咱们一定要………”
“无忆,你该学学无情的狠心。”年岁看了看无忆这长得如妖艳的女子,她和无情自小是暮玲珑的影卫,若不是当年她们追踪暮雨卿的痕迹寻来苍溪,她的计划又何尝可以这么顺利进行。
“无情已经将纸条给予温初寒了。”无忆口中的无情,便是今日清秋夫人身边的流苏,那看似无害天真的小宫女,便是年岁一直安插在清秋夫人身边的人。
“很好。只要助顾誉登上皇位,苍溪的兵马也就好控制了。”
“主子,若说要了苍溪的兵马,那顾宁不是更好的选择,何况那宁致远那方现在对您……”
“李家虽有三十万兵马,可大部分在长子李君白手上镇守边关,我不需要那些沙场之兵,我要的是,顾清辞手上那支神策军。宁致远………无需担心,时日一长,他自然知道我不是林丝乐,必要时,设局让他和林丝乐遇到便可。”年岁伏在案上,落了一枚黑子。
“主子,自从他死了后,你就不再是暮玲珑了。”无忆摇摇头,靠在柱子上闭眸。
“呵,是啊,我早已不是暮玲珑了。”年岁手上的棋子如流沙般落回棋碗里,笑的嘲讽。曾经虽然骄傲,天真烂漫如少女的她,看到心爱之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她恨不得,恨不得杀了所有人,她是东城的天之骄女,自己的忠心却害死了自己所爱之人,这之痛,比断心莲给的那区区绞心之痛算得了什么?比起她亲哥哥和父亲亲手喂下药,设阵困住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事成之后,无忆倒是愿主子可以放下。”语音落,无忆飞身上了房梁,睡在了梁上。
“睡吧。”年岁轻笑,眼眸里毫无波澜,低头看了看棋盘,又走成了和棋,诶,温初寒啊温初寒,你真是个让我不得不看重的一个女子。
大雨过去,天气放晴,安然无事的过了几天。
温初寒授业结束正收拾着手上的抄本。那日比完之后,几个贪玩的皇子也不敢滋生寻事,温初寒倒也是乐得轻松。
“那日先生说的彩头可就在明日?”顾泽如谦谦君子一般站在一旁问道。
“回三皇子,是的。”
“好,那就有劳先生安排了。”
“那是自然。”温初寒扶手鞠躬。看着顾泽离开的背影,其实顾泽天赋不错,也许是被王皇后自小带大,深得这皇宫生存之法,只是可悲的是,他也只不过这偌大天下中的一枚棋子。
“先生,皇上召你。”
温初寒有些闹心的揉揉眉心,这苍溪帝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压榨她的劳动力。温初寒收起情绪,跟着人走到了凌云阁。
“草民拜见皇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先生快起。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苍溪帝似乎心情不错。
“谢陛下。”
“温先生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前几日说得治水法子,颇有成效,啊哈哈哈,你说说,要朕如何赏你。”温初寒看了看四周,前几日在的人此时也都在。只不过多了一位顾泽。顾清辞依旧是那张冷漠冰块的脸庞。
“为陛下分忧,本是本分,何需奖赏。”温初寒语气淡然,安乐侯在一旁静静打量温初寒,这原先应该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入了仕途却不想抓住,难道甘于做闲云野鹤?毫无抱负?
“有功便要赏,众卿家说呢?”
“陛下言之有理。”众人附和,温初寒心里笑笑,这些绫罗绸缎交予她又如何,她不属于这世界,对于她而言,都不过身外之物。自从她入了宫,似乎每日都有赏赐,都快赶上后宫得宠的嫔妃了。
“谢陛下。”
“今日朕还有一事,要问问温先生。”苍溪帝话峰一转。
“陛下请讲。”
“这十卷卷轴里,有十位知书得体的千金女子,你倒是帮朕看看,哪位适合做柴王的良配?”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议论,这皇帝又是闹哪一出,莫名其妙从灾事上说到柴王的婚事。
“九弟独身一人太久,如此空于后院实在不是榜样,今日朕就操心操心了。”苍溪帝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温初寒,温初寒心里暗笑,这苍溪帝怕是市井传闻听的多了,觉得柴王是断袖之癖与她有染,而今日是来试探她。
“回陛下,俗话说天赐良缘,而陛下贵为天子,这姻缘自然要让陛下来点,草民怎能乱点鸳鸯谱。”温初寒看了看顾清辞的冷眸,笑了笑对苍溪帝回禀道。
“温先生眼光独到,见解独特,怎么不可?来人,将卷轴全部打开。”瞬间,十张卷轴打开,十位栩栩如生的女子呈现在几人面前。
温初寒侧头看了看顾清辞,不知道他现在作何感想。顾清辞的眼眸里尽是嘲讽之意,让他喜欢的人为他选王妃,他这个皇兄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陛下,依老臣看,林老家的小四,林意,颇有名门闺秀之风,怀有一手好画,定是适合柴王的。”安乐侯上前一步笑着提了一句,温初寒侧头思考,林意,好熟的名字,怕是在长乐坊有学过官家千金,好像是礼部官家。看安乐侯的意思,是想拉拢林家罢了。顾清辞看着温初寒疑惑的表情,他到想看看,难不成温初寒真舍得为他选一个女子?
“依微臣看,陈家小女陈雨绮,才貌双全,天资聪颖,作为柴王的王妃应当合适。”一个官员指着其中一幅卷轴画上的女子说道,温初寒淡淡扫了一眼,嗯,果然,气质如兰,不过这个官员怕是王皇后或者是李安的势力才会如此吧。陈家?不就是小六子一直来往的陈家小少爷。
“温先生意见如何?”苍溪帝又把锅丢到了温初寒身上。
温初寒笑着摇了摇头,“回陛下,草民虽然与柴王相识,却只是棋道切磋,若说了解,怎能比上陛下与柴王的手足之情?让草民去选一个王妃之位,是否太过武断了?不说这画卷上的十位千金,换作任何女子要相伴一生的是柴王,而非草民,这择王妃人选,应当交由王爷自己把关才是。这对王爷,对每一位女子才叫公允。”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允,温先生你这番话倒是让朕觉得新鲜。”苍溪帝哈哈一笑,顾清辞眼眸中的寒意渐渐淡去,她心里是有他的。“那九弟你说说,这十位里,你可有中意的?”
“回皇兄,皇弟不敢欺瞒,皇弟心中已有意中人,但非画中这些女子。”顾清辞不卑不亢的说着。
“喔?可是哪家小姐?”
“皇弟还未表达心意,怕是说出,就有不少人扰了她的清净,请皇兄切勿怪罪,若是皇弟哪日赢了美人心,再求皇兄下聘书也不迟。”
“喔?这苍溪竟然有不知柴王心意的女子?奇哉怪哉。”一官员说道。
苍溪帝心里暗暗打量,最好是对他的局势根本没有帮助的人,这样也好,随他去吧。只要他与温初寒这位堪比谋士的人少牵扯关系。
“若是九弟不欢喜,那朕也不强求了。”苍溪帝故作惋惜的说了一句,温初寒心笑,苍溪帝怕是这戏份最足的人了吧。感情总是能表露的如此到位。“泽儿,你跟着你王兄处理水灾之事,可得心应手?”
“回父皇,王兄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令泽儿佩服,许多泽儿不明的地方,王兄也不遗余力的教导泽儿,泽儿并无遇到难处。”
“嗯,不错,那你就继续跟着你誉王兄办事吧,多多学着点。”
“儿臣遵旨。”顾泽和顾誉跪着领了旨意。
温初寒走出宫门的时候,发现以南在马车边上候着了,估计是担心她今日再出什么叉子。
“今日你做的很好。”顾清辞走到温初寒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做的很好?指的是什么?指的是把那选妃之事扔回顾清辞身上?温初寒不懂的是,其实顾清辞高兴的是她今日拒绝了为他选妃,而把这件事都给他自己解决的那份信任,不知何时起,他与她之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默契。
“走吧。”顾清辞放下马车帘子,深情的望了温初寒一眼,估计是谁都没得到这冷面的王爷这种眼神吧。
“主子,咱们也回吧。”
“嗯,找个人去长乐坊,让乐瑶回来布庄一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