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寒走过回廊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却发现空无一人,暗道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转凉的风顺着风雨廊吹过,廊上的牵牛与爬山虎缠绕出一层绿意,温初寒跟着民安走到了一处旷阔楼阁,凌云阁三个字凌驾在上头,看似是皇帝商议事物的地方,温初寒心里思量,这皇帝在想什么,把她叫到这处。
这时,飘起了丝丝雨丝,“哟,先生快上来罢,可别淋着了。”民安站在上头叫了温初寒一声,温初寒快步进了阁中。
“皇上,温初寒温先生在外候着了。”民安走进内阁禀报。
“叫他进来吧。”
“是。”
温初寒一进内阁,却发现,顾清辞和安乐候,还有二皇子顾誉和其它一些官员也在,温初寒收了收心。
“草民拜见皇上……”
“免礼罢。”苍溪帝望着眼前毫发无伤的温初寒,光靠轻功,就逃脱了云崖阁的追杀,此人,万万不能再留给顾清辞。
“谢陛下圣恩。”
“温先生,皇子们的文章可都收上来了?”
“回陛下,收上来了,大皇子许是课业繁重,说是忘了写。其余皇子的文章,草民还未审阅。”
“哼,顾琰这个家伙,朽木不可雕也!忘了写?他玩乐的时候怎么不忘把脑袋带上。”苍溪帝拍了拍桌子。
“陛下息怒。”众官哄声说道。温初寒站在下方不动声色。
“那温先生就在一旁审阅吧,朕待会还要问问你。”苍溪帝笑了笑,让人赐座。
“草民领旨。”
“陛下,这商议国事,让一个小小先生坐在此处,不可吧?”一官员上前说道。
“温初寒现在乃是皇子们老师,何况现在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无妨,众卿继续探讨吧。”苍溪帝一句话就回了那人,温初寒低头冷笑。原来召集了几人在此,是因为这几日大雨,南城帝都周围的一处村庄被大雨引发的泥石冲毁,河道开始堵塞,这几个人在和苍溪帝商讨解决方案。
温初寒坐在一边静静的翻着文章,顾清辞除了刚刚进门看她一眼,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仿佛不相识一般。
“皇上,东边这处堵塞严重,若是不及时疏通,水流出不去,里面的百姓怕是要性命堪忧啊。”
“可这是要是通了,北边这处口子就肯定承受不住要塌下,若是牵连到其它城镇又该如何。”
“那你难道不顾这村庄的百姓性命了么?”
“这冲毁严重,若是牵连到其它城镇,损失更大。”
几位官员争的面红耳赤。
“行了行了,朕要你们来想办法,不是要你们来吵架的。安乐候,你可有什么见解?”苍溪帝打断了几位的争论。
“微臣昨夜与柴王商讨,东处所幸地势不低,还可撑几日,微臣想,派人先运泥沙去挡住水流处,进去看看是否有灾民,风江水上涨,两岸百姓的确是需要顾及。”
“柴王你呢?”
“皇弟一是与侯爷所见略同,百姓性命为重,二是觉得,应在风江旁挖出一条水渠,将东边的水先引出去。”顾清辞负手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可是,若是引出去,周边的城镇要是影响到可是损失不小。一村庄的百姓王爷又能救回多少,还不如堵死东边的口子。”一官员反驳了一句。
“难道这损失还不如百姓几条人命重要么?”安乐候有些怒气的打断了一文官的话。
几个人又进入了新一轮的争论去,温初寒看完了几位皇子公主的文章,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这要是在现代,这种小灾害真的不足为怪。
“够了。”苍溪帝听的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用手揉了揉眉心。温初寒感慨,顾清辞说的不差,他这皇兄的确还算勤政,虽然只比顾清辞年长十岁,却能看到一丝白发了。看来这登基以来的烦心事的确不少。
“人都说温先生是个才子,不知温先生对此事又有何看法?”温初寒正放下笔,默默的坐在一边,不料这皇帝真是不肯忽视她啊。
温初寒起身作了个揖,“陛下,草民只是一介布衣………”
“无妨,朕允你说。”
“谢陛下,不知草民能否先看看这地图。”
顾清辞掩饰掉自己眼眸中的关心看着眼前的如素玉般的人。
“来,你上前来仔细看看。”
温初寒上前细细观看了一番,自古到今水患一直是个问题,所以从古到今治水之法并不少,温初寒心里慢慢想着,要如何回这难缠的苍溪帝。
“这东处若是开口,的确会影响到风江两岸的百姓。”温初寒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道,安乐候皱眉望着这温初寒,人都说南城如玉少年,竟然目光如此短浅。而被温初寒赞同的文官满意的点点了头。
“但,柴王所说的办法并不是不对,只是再需要添点东西罢了。”
“喔?温先生可是有什么两全的办法?”苍溪帝眼神一亮的问道。
“敢问侯爷,这百姓安危几日内能确定?”
“派人进去,许是两三日吧。”
“那若说堵住东口,又可撑几日呢?”
“能撑个三五天,够柴王派人在风江口挖一条小渠了。”
“谢侯爷指点了。所以,刚刚那位大人所说,将东口全部堵死,不是良策,陛下乃是仁君,又不忍心百姓遭受灾害之苦,何况这几日雨水不断,这位大人又如何能保证雨何时会停?若是全部堵死,只是在酝酿更大的洪涝之灾。所以,这位大人的方法,不可用。”温初寒顿了一顿,苍溪帝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柴王和侯爷商讨的办法虽然可行,但也有一弊端,若是撑不到水渠完成,那贸贸然先派人进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那你说如何?”安乐候看着温初寒,此人的确有几分想法。
“风江水域宽阔,东处为何堵塞?因为大雨冲刷了山水的泥土,有淤泥,柴王派人挖水渠时,需要加派人手去清理底下淤泥,而挖出的淤泥,可先缩短河面河宽,让江水流的更快,能更快的将东处的水引出去。而若是担心两岸百姓,王爷在挖渠口的时候,需要将水渠口挖的再宽些,以减轻引出的水对两岸的冲击。”温初寒顺着自己前世现代学到的一些想法说着,竟然忘记了规矩,拿起桌上的笔就在地图上勾画,“这样,侯爷再派人去救济灾民也不迟。”温初寒一收笔,放下,几个官员上前一看,纷纷觉得有理有据。
顾清辞望着温初寒那清冷的脸,这家伙,果然每次都让他惊喜。
“哈哈哈哈哈哈,此法甚好,温先生果然是个才子。”苍溪帝看了一会地图后,哈哈大笑。温初寒心里松了口气,谁都不知,她手心有些微微出汗了。
“陛下过奖了,为陛下分忧,乃是天下百姓之责。”
苍溪帝似乎非常受用温初寒的话。
“喔,温先生可是审阅完了文章?”
“是,草民已经审阅完毕。”
“民安,拿上来给朕看看,温先生觉得皇子中,谁写的最好啊?”
温初寒心里一顿,这苍溪帝是要把她当成顾问了么?温初寒默不作声的扫了顾誉一眼。
“回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草民的未见到,所以不敢妄下断言,但在这交上的文章中,属三皇子的见识最是独到,文章中处处顾及百姓,心系天下。所谓仁德,对人恭谨,待人宽厚,交往诚实,做事勤快,待人仁慈,便是仁德所在,三皇子为人许是正直,说中了三条,而安平公主也不弱后,皇上可自行查看,虽是女子,这字里行间这心胸却非君子可比。”
“呵呵,你倒是两边都不得罪。”苍溪帝拿着文章笑了笑,但是这几篇中,的确如温初寒所说。“誉儿,虽然你有安乐候提点,也不妨多与温先生探讨学习,你可明白?”顾誉毕竟是他的儿子,与柴王不同,苍溪帝自然不会对顾誉忽视太多。
“儿臣明白。”而顾誉再次看到这温初寒,却发现他处处张扬顾泽的好,心里暗道,才不好过几日就被王皇后拉拢而去,果然是个附庸权贵的人,真可惜此人一身才华。
“那治理河道之事……陛下………”有个文官轻轻提了一句。
“温先生怎么看?”温初寒心里叹气,无时无刻都能接到一个包袱。
“草民这几日与三皇子有接触,觉得他颇有自己的想法,也应该得到锻炼的机会。”
“微臣觉得应该让誉王去看管水渠进程。”安乐候瞥了一眼温初寒,抬了顾誉出来。
苍溪帝眯着眼思量了一会,“誉儿处理事务已久,此事就交于誉儿主理吧,至于泽儿,也罢了,这么大了,的确要他来锻炼锻炼了,叫他跟着他二哥去学学吧。”温初寒心里冷笑,果然,苍溪帝这疑心病果然很重。她表现的如此明显,是谁都能看出她在于顾泽交好,打压誉王。
“儿臣领命。”
“听说今日温先生与皇子们比射箭?”
“回陛下,是四皇子说要带草民见识下苍溪武场,草民一时好奇,才去了。”
“哈哈哈哈无妨,那温先生可是赢了?”
温初寒心里知道这苍溪帝肯定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回陛下,草民拿不起那弓箭,是三皇子代草民赢的。草民便相邀三皇子月中去长乐坊欣赏新上之舞。”
“看来这泽儿最近颇为用功啊。”
“皇上,皇子里面哪位不想着用功为您分忧呢?”一文官上前笑着说道,顾清辞看着眼底冷笑,李安的势力果然是按耐不住了。
“长乐坊,可是安平所说的那家私塾所?”
“正是。”温初寒谦卑的回了一句。
“哦?被温先生一说,朕倒是也想去看看了。”
“陛下,万万不可!”安乐候和几个文官上前阻止,“这市井鱼龙混杂,陛下要考量自己的安危。”
“到时候朕就微服出访,由柴王陪同,如何?”
“臣弟身子拖累,陛下三思。”
“无妨,九弟次次逢凶化险,朕还能出什么事,若是担心,便再叫上李君山跟随吧。”温初寒听闻,心中暗笑,这皇帝这时候不忘记挤兑顾清辞。
“陛下………”
“好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温先生再留一步”
“是。”
“温先生今日似乎脸色不好,可是身体有恙?”苍溪帝故作关心的一问。
“回皇上,昨日出宫,半路遭到了匪贼,许是受了一些惊吓。”
“匪贼?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朕定派人去查查是谁敢如此猖狂。”
“谢陛下。”温初寒也不拒绝,反正这人手还不是你这皇帝派得么。又能得出什么交代,只是当个哈哈便过去了。
“今日温先生有功,民安,赏。”
“是,陛下。”
温初寒知道,今日无论如何,这赏赐苍溪帝都会给。
“草民谢主隆恩。”
“好了,你告退吧。”
“是。”
温初寒缓缓的走出了凌云阁,跟着内侍准备出宫。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秋风带着雨,微微凉意。朱墙宫深果然人心难测。
“这位可是温初寒温先生?”一女子站在转角处真的如诗中所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之意,温初寒也被这女子所惊艳到。
“在下正是。请问………”
“大胆,见到清秋夫人,竟然不行礼?”边上的侍女斥责了一句。
“流苏,住口。休得无礼。”
温初寒看着眼前盘着花冠的女子,这就是那天吹着动听曲子的清秋夫人?
“草民拜见清秋夫人。”
“不知是否打扰到先生。”
“并无。”
“听闻先生琴技了得,我平时酷爱乐理,今日有缘遇到先生,这几日正纠结一处,不知先生能否能移步来指点一二?”
“这……”温初寒迟疑了一番,这可是皇帝的女人,若是有人故意设局………
“先生无需多虑,我自会派人去禀报皇上。”清秋似乎猜到温初寒想些什么,嫣然一笑。
“那,叨扰夫人了。”
“先生请。”温初寒跟着清秋来到一个别致的庭院。院中有亭,亭中有琴。
“先生请坐。”温初寒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
“流苏,你去泡那碧波茶和备些糕点来。”
“是。”清秋打发了流苏离开。
“不知夫人何处有疑问?”温初寒看着桌上摆着的琴问道。
“温先生看似与三皇子顾泽走的很近。”清秋站在一边望着雨打着庭院里的花草。
温初寒疑惑的望着清秋答非所问,“三皇子好学,经常来请教。授业解惑,是在下本分。”
“许是在外人看人,怕是觉得温先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了。”清秋轻笑,纤纤细手探出了亭外,雨滴落在了她手上。
“世上有千百人,我又何惧他人所说。”温初寒拿不定清秋到底为了什么。
“温先生果然好气节,可是清秋想要提醒温先生的是,若是猫妄图想冒充老虎的孩子,下场可能会被撕咬而死。”清秋回眸一笑,那笑容美的摄人心魄。
这是什么意思?猫与老虎?三皇子顾泽?与………苍溪帝?是说?顾泽不是苍溪帝的亲生儿子?非名正言顺的皇子?温初寒也被突然其来的信息量给惊讶到。
“海棠花为何谢?怕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这场大雨就降到这海棠花身上了。这场雨,怕是牵连到同在雨中的人。”清秋收回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迹。
这清秋夫人在提示她,提示她什么呢?王皇后,海棠花谢?指的是舒太妃之死,而同在雨中之人……又是谁?温初寒按压住心中的惊讶之意。
“清秋夫人为何对在下说这些?”难不成她知道她在查舒太妃之死之事?
“温先生如玉之人,起风了,先生。清秋只是不想这些事随风而去罢了。宫门深深,清秋也只想保全自己罢了。”
温初寒望着雨珠打在叶片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都说江湖才凶险,这宫门似海,何尝不是汹涌万分?这清秋,算是送了个大礼给她么?
这时,流苏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今日多谢温先生指点了。流苏,这些桂花糕,就包好赐给温先生了。送温先生出去吧。”清秋起身深深望了温初寒一眼。
“夫人留步,胆敢问夫人,昨日所吹的曲子,是什么?”
“此曲,名为《胭脂浓》。”清秋浅浅一笑,仿佛庭院的花都黯然失色,温初寒愣了一愣,却只能看到清秋的背影了。
“先生,请。”流苏包好了糕点,打着伞领着温初寒往外走去。
温初寒回头望望这花宫旁的小庭苑,烟雨布青苔,温初寒踏出宫门时,似乎又听见了那悠扬的孤笛声。偌大的皇宫,在雨中,烟雨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