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常越醒过来时,皇晓已经在他怀里熟睡。看到皇晓婴孩般安静的睡容,常越觉得头疼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睡着了。
万常越小心翼翼推开皇晓,穿好自己的衣服,重新戴上面具,然后忍着恶心给皇晓整理好衣裳。他对刚才的事情记忆模糊,他只记得自己的愤怒和冷漠,然而醒来后看到的情景并非如此,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激情后的热情。
为何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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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晓一直睡到次日中午一点才醒来,她以为自己宿醉后模模糊糊做了个春梦,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期间万常越因为心虚也不曾去打扰她的美梦。
皇晓梳洗完毕后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万常越的背影,恍惚觉得一夜之间他变得遥远沧桑了。当她看清万常越在抽烟时,万分惊讶:“常越先生,你居然会抽烟?”
看来皇晓不记得,万常越微微松了一口气,把香烟摁灭:“殿下,您该吃午餐了。刚才皇奕先生来过电话,说这次山神祭期间您不必去落雪山庄了。”
“因为她来了。”皇晓强颜欢笑,道,“要说也不早点说,我昨天还不是白跑了一趟。”
万常越不语。然后皇晓提醒他:“常越先生,你也是刚醒来没多久吧?”
“嗯?”万常越心里一惊,以为皇晓要提昨晚的事。
“你刮胡子把下巴刮破了都不知道,还在流血呢。”皇晓忍不住笑话他,“你也有这么粗心的时候。”
“谢谢殿下。”万常越从客厅的小医用箱,找出一片创可贴,随手就贴上。雪白的创口贴搭配他黢黑的面具,看起来十分滑稽。
“常越先生不用灵术治愈一下么?”皇晓很好奇,万常越施术会是什么样子。他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用过灵术。
“万之洛先生交待我不应滥用灵术。这是小伤,不劳殿下挂心。”
皇晓听了万常越的话,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没有细究,自顾拿了电话招呼侍女来给她做午餐。
侍女把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时,皇晓向楼下的万常越喊:“常越先生,你要上来一起吃吗?”
“不必了。谢谢殿下。”万常越手中的笔划破了纸面。他撕掉这张纸,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然后发现第二张纸也留下了黑色的笔痕,顿时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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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祭的最后一日,炽约了皇晓一起去逛街,万常越同往常一般,跟在她们旁边。
路过一家男装店时,皇晓看到橱窗中的休闲装,想起来:“常越先生一直穿西装,偶尔也可以试试这种休闲服啊。”
“不必了,谢谢殿下。”
皇晓感觉自己多管闲事了,有些尴尬。炽假装没注意到,拉着皇晓往前面的甜点屋走去。
皇晓被炽拖进甜点屋,神思却留在了原地,留在万常越身上。她感觉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万常越,却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
一连几天,万常越态度都很冷漠,无论皇晓跟他说什么,他都能马上在三句话之内结束他们的交谈,但是对炽却能一如既往地温柔和耐心。皇晓明白他确实是在针对自己。
这天,万常越又在书房里写论文,皇晓想问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无意得罪了他。
皇晓进了书房后,直截了当:“常越先生,我可能有什么无心之失让你不愉快了,我郑重道歉,但是想请你说明一下我哪里做得不对了,以便我今后避免。”
万常越脱口而出:“殿下没有做错什么!……我现在很忙。”
皇晓干笑着,不知道此时刚做何种反应、说何种话才好,脸上的肌肉像被冻住了,尴尬难看的笑容怎么也收不回来。以前不管万常越多忙,而她的问题有多么无知幼稚,他也不会这样对她说话。这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常越先生吗?
“抱歉,殿下,我最近太累了。”万常越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么“大不敬”的话,连忙道歉。
“嗯。常……常越先生好好休息。”皇晓点点头,慢慢退出万常越的书房。
万常越独自在书房里闭目养神。过了很久,万常越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有听到别墅大门开启和关闭的声音,是炽来了吗?但如果是炽来了,皇晓不应该这么安静。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隐约感觉刚才皇晓进书房时,肩上背着一个挎包,手里还拿着帽子和围巾——她是要出门?
万常越懊悔自己的失职,心里又内疚又不安,马上拿起车钥匙,赶出来。别墅外的道路上已经没有皇晓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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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晓漫无边际地在山脚下的城镇里散步。她好像真的变成了自己所害怕的那样子,孤家寡人,没有炽,没有常越先生,什么事都做不成。
炽在恋爱,以后也许会结婚;常越先生本来就只是公务联系而认识的人,今后迟早会变成过客。皇晓叹气,她必须振作点才行,要习惯一个人,要学会孤独。
皇晓一边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玩,一边暗暗想。冬天好像提前到来了,雪岭山脚都这么冷,皇晓把被大风吹歪掉的帽子重新戴好。果然炽不在的话,她连出门选的帽子都这么不合适。
这时走来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恶意的年轻男子,他嘴里叼着香烟,一边走路一边四下张望。然后他见皇晓一身名牌,又在漫不经心地同地上的小石头玩,不由动起心思。
他越过马路,走近皇晓。皇晓依旧在低头玩石头,全然没发觉。于是他伸手用力扯皇晓的挎包,然后奔跑起来。
谁知皇晓下意识的反应那么迅速。她死死拽住了自己的包,以此拖着男子,让他逃脱不得。
男子扬起手要打皇晓,皇晓面无惧色,倔强地瞪着他。男子的手落了下来,一个耳光打到皇晓脸上。
皇晓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得她几乎哭出来,但是她依旧没有松手。她的帽子在拉扯中掉到地上,长发随风飞扬,盈盈噙泪的双眸写满愤怒和固执。
男子阴笑道:“长得还不错嘛。”说罢,他伸手朝皇晓脸上摸来。
皇晓怒目相视,揪着挎包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男子摸了皇晓脸颊一下,笑道:“要不你人也跟我一起走。”然后他就拉着皇晓的胳膊,往前方的小路上拉。
皇晓不依,马上蹲在原地,并四下张望。
还未等她看清四周是否有人,一个身影就冲了上来,一拳打在青年男子脸上。
皇晓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男子显然也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人打翻在地。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用手撑地想要爬起来。万常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两拳头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那种如同铁块重击血肉之躯的声音听得皇晓头皮发麻、心里一阵阵发怵。
男子被打得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用极低的声音求饶。他吐出一口血,一颗白色的牙齿赫然浸泡在吐出来的血水中。
万常越不肯罢休,抡起拳头还要继续。在他自己看来,他已经很开恩了,只是用蛮力揍他而已。
但是皇晓知道,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别打了!别打了!”皇晓拼命抱住万常越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的行动。
被殴打的痞子动弹不得,只有粗粗的喘气声表示他还活着。
万常越看着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皇晓双手拉着万常越的手臂,用力把他拖向不远处停着的汽车:“常……快走吧!”
如果被人发现了,以他们两人特殊的身份,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大肆渲染此事,到时候就要上升为政治问题了。何况,万常越出手确实太狠毒了。
万常越像木头人一般跟着皇晓一路往前走。
两人上了车后,皇晓发动汽车。万常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车开上雪岭山道很远后,皇晓想起了什么,停下车:“常越先生,他会死吗?”
“不知道。”万常越只知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把对方的右臂打骨折了,其他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记得。
“你想回头送他去医院?如果车牌号被他记下来了,你觉得会怎样。”
皇晓心思被说破。万常越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她寻思了一下,咬咬牙,万般无奈地打电话给炽。万常越靠着椅背,一言不发,看不出在想什么。
皇晓打完电话,看到万常越嘴上一片猩红:“常越先生,你嘴唇流血了。”她拿出手帕,递给万常越,并疑惑他是何时受的伤,那个痞子根本就没还手过。
万常越只是看着皇晓的眼睛,没有接她的手帕。皇晓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好久,就在她要收回手时,万常越侧过身子,朝她靠近了一点,并接过手帕,低头。
皇晓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舌头……伸进来了……皇晓的口腔里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是万常越唇上的血的味道。心脏鼓动的声音无比清晰,皇晓全身上下都能感觉到那急切紧张的节奏,但她无法分辨这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万常越的心跳。
两人的嘴分开时,万常越唇上的血迹已经在接吻时被舔干净了。皇晓呆立着,不敢轻举妄动。
“抱歉。”万常越说着,随手把皇晓的手帕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皇晓愣住,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说没关系吗?过了一两秒,她反应过来,不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对,而是万常越的开场白本身就有问题!什么叫抱歉?!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不应该说抱歉的吧?常越先生。”皇晓小心翼翼开口。
“那应该说什么。”万常越神情自若。
皇晓看他一脸坦荡,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这个人……他真的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最后,反而是皇晓像做错事的那个人,结巴着说:“呃……我也不知道。”
万常越看了下手表,仿佛自言自语:“该回去了,下次别乱跑。”说罢就握住皇晓的手。
皇晓的手心开始冒汗。万常越说过他不能够跟别人举止太过于亲密,那么刚才的吻和现在的牵手,算怎么一回事?
讨厌吗?不。该是喜悦?还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皇晓头一次感觉自己脑细胞不够用。
“额……”皇晓涨红了脸,好不容易说出口,“常越先生……你,拉着我的手……我不能开车了……”
“嗯。”万常越松开手,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好像他刚才握着的、现在放下的,只是一块木头。
皇晓有些失落,心里似乎有什么期待被击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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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刚刚回到别墅,炽便打来电话,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万常越站在玄关处,看着皇晓讲电话。
皇晓挂掉电话时,他问了一句:“脸上还痛吗?”皇晓一脸疑惑,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方才被流氓打的那一巴掌。
“现在才问,都已经不痛了。”皇晓嘟嘴,语气颇有撒娇的味道。说完这话,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万常越抬手用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皇晓脸颊上渐渐消退的红手印,脑袋靠了上来。他一副欲吻又不敢吻的神情,不知在迟疑什么。
皇晓脸热心跳起来,却强装镇定,盯着万常越的双眼。万常越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栖息,将皇晓深深吸引。四周一片死寂,皇晓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万常越的呼吸声。万常越的嘴唇轻轻点了皇晓的脸庞一下。
皇晓仿佛得到糖果奖励的孩子,一脸掩藏不住的欣喜和得意。“那个……常越先生,”皇晓扭扭捏捏,“是不是发展太快了……”
“什么发展太快?”万常越一边走向他的书房,一边问。
“没有告白就直接……接吻啊。”皇晓慢腾腾跟在他身后。
“规定的标准流程是这样的吗?”万常越就像是在讨论猪肉多少钱一斤才符合经济形势,语调充满了学术性、客观性,“你想要表达的应该是流程顺序错了吧。”
“万常越先生!”皇晓气鼓鼓。恋爱就是恋爱,怎么能叫流程?!他补一句表白很难吗?
万常越回头:“怎么了?”
看到万常越关切的眼神,皇晓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没事。”
“那我要工作了。”他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笔记本。
“难道你的工作不是保护我吗?”感觉被敷衍、被无视的皇晓委屈道。
“没有难度的事怎么能叫工作。”万常越漫不经心。
“没有难度!”皇晓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激怒的猫,全身的毛都竖立了起来,她嘲讽道,“万常越先生,你有多厉害!”
万常越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在这里拦截下从任意方向朝别墅发射出来的子弹。”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一个会走路的防御要塞。
“你不用施‘术’吗?”皇晓不解。
“你的问题还是那么多。”万常越避开了皇晓的问题。
皇晓恍然大悟,压低声音:“这是机密?我知道了。”
万常越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随后,皇晓就被万常越晾在一边,他只管自己写笔记。皇晓总觉得自己有气无处发泄,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静静想了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万常越刚才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说的应该是:你并不知道。
皇晓很气馁又很恼火。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万常越为何突然对她那么冷淡,不知道又为何突然吻她,不知道吻她之后为何又敷衍打发她……他忽远忽近,变化无常。从前的常越先生可是一个很稳定的人呀,不会对谁特别亲密,也不会对谁特别疏远,总是以礼待人,和蔼可亲,哪怕被人冒犯了也从来不会直接表现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