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普州后的夏国并没有议和或者撤销宣战的意思,谁也猜不透他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宣称与希琉交战,却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这确实是紫家一贯的行事风格——向世界宣告:我的目标是希琉,你们可以不跟随,但绝不能阻碍;然后它可以细细谋划。
就在希琉帝国议会议论纷纷,对于夏国下一步棋进行多角度、全方位的揣测时,南美传来消息,巴西对希琉古城夏拉亚发动进攻了!
夏拉亚古城位于巴西边境上的夏拉亚海岛,城内居民是古代移居过去的希琉人,他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时至今日,居民大多还保持着较纯正的希琉血统。夏拉亚古城自成一国,在政治上并不依附希琉帝国,只是与希琉帝国有着相同的血脉和相近的文化。但希琉国内民众不认可其为独立国家,仍旧宣称夏拉亚古城归属于帝国、应拥护希琉王也应受希琉王庇佑。
于情,希琉帝国若是不干预巴西对夏拉亚古城的吞并举动,帝国内的舆论风向必定对希琉王及其议会不利;于理,夏拉亚古城位置正好是在巴西与希琉帝国之间,夏拉亚海岛一旦被攻占,希琉帝国便和起源派国家巴西隔岸相望了,夏拉亚必定会成为人类起源派进攻希琉本土的一个军事据点。很显然,起源派计划通过这些海岛据点慢慢朝希琉本土扩张他们的势力,最终将希琉完全包围在地球的一个点上。
——希琉帝国没办法像舍弃普州一样弃夏拉亚古城于不顾。可是要保全这么一个四面环海、毫无天然屏障且远离希琉本土的海岛,绝非易事。
不得不承认,人类起源派这步棋,走得意料之中、高明至极。
才休息不到两个月的皇玺和莫飞不得不跟随军队又踏入战场。而柯思尔则留在浮岛城内待命——不仅是因为银河的阻挠,也是因为这次鸩羽不再需要人工数据稳压了。
“看到夏拉亚海岸了,19点钟方向,距离2000m,预计15S后登陆。全军戒备。”担任先锋的莫飞一边下令,一边拉下操作杆,打开实景地图。
放眼望去,整个夏拉亚海岛都笼罩在黑沉沉的乌云中,狂风猎猎、烟雾蒙蒙,云层中劈下的雷电照亮了古老落寞的城墙。远方传来隆隆的炮火声,原本透明的古城天幕闪烁了一下,然后重新隐入空气中。
“夏拉亚天幕快要破裂了。”天谴号旁边的鸩羽发来信息。
莫飞敛眉:“这天幕都有几百年历史了吧?能撑这么久也是奇迹了。全军降低飞行高度,保持警戒。鸩羽跟随天谴去海岸侦查,其余待命。”
天谴飞近了一些,并放大了屏幕上的海岛景象。暴雨并未能将黑色的硝烟完全冲刷掉,海岛另一侧的城墙外的烟雾被狂风刮到陡峭的海蚀崖上。悬崖顶的森林、古城全都笼罩在惨淡的烟云中,一片死寂,只有雷声、风声、雨声,和连天炮火的轰炸声。
天谴和鸩羽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莫飞便下令:“可以登陆。”
接到命令后,希琉帝国的Knight和空舰于昏暗的海与天之间穿梭而出,顶着细密的雨水,静悄悄登陆夏拉亚海岛。
天谴和鸩羽依旧作为先锋先行潜入森林,去探查情况。他们穿过漆黑的树木,越是靠近古城城墙,炮弹轰炸的声音便越是清晰,脚下的大地都在颤动。
封闭而落后的古城根本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跟人类起源派的军队抗衡,如果不是有天幕的抵挡和人类统一派维和军队的保护,不出2小时,古城便会被夷为平地。
远在夏国观望这场战斗的紫家收到了来自云岚山庄的谴责。后者指责前者发动了一场不义之战,并怀疑其暗中鼓动巴西对夏拉亚古城出战、且提供了军备支持。
“不义之战?”紫哥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云家换了家主后,是越来越迂腐了,消息也不大灵通。”
站在他身旁的星辰问:“已经过了10个小时了,暗夜还没拿下夏拉亚,是不是换星辰去比较好?”
“不用。我没打算真的拿下它。”紫哥哥缓缓道,“我的目标只有希琉,就让这个海岛战场慢慢拖垮希琉帝国好了。那些人自愿当冤大头,你急什么。”
“星辰受教了。”星辰谦卑地朝紫哥哥弯腰致意,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毫无生机。
//
鸩羽和天谴在距离夏拉亚城墙约三百米的树林处停了下来。若不是天气恶劣以及统一派维和部队和敌方的激战,这个距离早已足够使他们暴露在敌方的攻击范围内。
莫飞正等待空舰部队将统一派维和军队的联络频道发送过来,这时,一阵惊天巨响穿透透过重雷,直达众人的鼓膜。
皇玺和莫飞大惊。隔着蒙蒙的雨幕,他们看到前方银灰色的天幕完全显现出原型,巨大的银白裂痕从天幕的一侧迅速蔓延,不到十几秒,整个半球状的天幕如同即将碎裂的蛋壳,布满伤痕。
紧接着,像是玻璃碎裂的低沉声音响彻海岛。最先被破坏的天幕逐渐化为闪光的碎片,一点又一点的明亮银光射穿昏暗的天际,穿破黑色的烟尘,耀眼得令人眩目,哪怕是位于最远处的希琉空舰部队,都能将这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天幕破了……”海岛上的所有人都出神地望着那些亮片。
随后整个天幕都变成了美丽却无用的碎片,闪着光、朝天空慢慢升浮,如同绽放的盛大烟火,一格一格,绚丽而刺目,天空和大地都被照得明亮。古城里的居民不得不用手护住了眼睛。
耀眼的光芒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便逐渐黯淡、消散。可原本被天幕所保护的古城居民并没有被一起带走,他们暴露在了无情炮火之下。
新一轮轰炸很快就开始了。起源派的战斗机在天空上方盘桓着,不断投下炸弹。各种各样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无数从天而降的爆破弹将古城建筑啃噬得面目全非。城里的居民在暴雨中四处逃窜、无处藏身,小孩的哭喊、女人的哀嚎,充满了悲哀和无能为力。
“是夏国的军队。”莫飞死死瞪着屏幕上蓝灰色Nightmare的影像,冷着脸道。他记得这架Nightmare和它的主人。
当时,在普州的青普山道防御战中,天谴号折断了这架Nightmare的机翼,其驾驶员则直接用灵术引爆了坠落中的机翼。在地面受损而未能及时撤离的Knight星宇号驾驶舱被爆炸的机翼碎片卡住,没有正常弹出驾驶员。随后,一名戴着眼镜的灵术师从Nightmare驾驶舱中跳到星宇号上,将驾驶舱击破,当场用匕首取出星宇号骑士的魔核、从中提取Nightmare所需的零元素!
很显然,这个人非常了解Knight的保护机制,连Knight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强制摧毁驾驶员的魔核都计算了进去。如果师云兮给的情报确实没错,他应该就是暗夜了。莫飞至今都不能忘记暗夜握着沾血的魔核、脸上露出的神情。
暗夜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就像看着一块石头、一把圆规或者尺子一样看着还微微跳动的魔核,这东西对他来说,只是战争工具。
也许大多数人类也都是如暗夜这般看待希琉人的魔核。也许莫飞还应该感谢暗夜至少没有一边使用着强抢来的魔核,一边露出厌恶嫌弃的表情,好像那是不洁之物。
莫飞出神之际,空舰已经创建好了维和部队和天谴、鸩羽的通讯频道。
“若是他们死了,我们做的就没有意义了!”统一派的维和部队统领沃尔特大吼,并下令骑士和灵术师坚守阵地,战车和步兵入城帮助夏拉亚居民寻找掩体或者撤退。起源派不仅要这个岛,也要岛上居民的魔核,因此并没有直接用导弹核平古城。维和部队还有机会挽救这些居民的性命。
“你们来得正好。”沃尔特的语音信息传到了天谴号上。他的话还没说完,暗夜的Nightmare朝天谴和鸩羽所在的位置发射了一枚微型导弹。
导弹旋转着撕裂空气、划破雨帘,扎进茂密丛林中。鸩羽和天谴迅速往两边撤离。巨响过后,林间燃起滔滔大火,将丛林淹没,无数泥土混杂着石块,朝四面八方溅射开。
“还好吧?”莫飞问皇玺。
皇玺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远方,感觉不太对劲:“我没事。”鸩羽的眼镜蛇扫描到了不太对劲的人物。
一个看起来相当年幼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熊,站在高高的古城墙上。城墙上没有任何遮蔽物,无数流弹落在她附近,她也没有退下城墙。冰冷无情的雨已经将她的头发衣服都打湿,她一手环着布偶的身子,另一只手掌覆在布偶的脑袋上,好像在给它遮雨。
她怎么不找地方躲起来?皇玺疑惑地看着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安菲特里丛林里的盲女的身影。
此时,莫飞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怎么不继续攻击了?”他指的是暗夜,这个冷酷果断的灵术师,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为何没有继续朝他们进攻?天谴号的屏幕上,蓝灰色的Nightmare保持着刚才发射微型导弹的姿势,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沃尔特大喊。
然后维和部队所有Knight或者Nightmare,都惊觉到了异况。他们的战斗机,全都失灵了,任何指令都没有响应!
暴雨并不能够带来如此强烈的干扰。所有人都陷入困惑和恐慌,全军机体集体失灵的概率连亿万分之一都不到!
所有机体的计算机几乎同时发出一条相同的语音:“停下来!不要打了!”不同于常规的、默认的成年女声,这条消息明显是一个幼女的腔调。
包括天谴和鸩羽,尽管指示灯在正常闪烁,但机体完全无法响应驾驶员的任何指令,好像和主人被分隔在两个世界里。“起源派的计算机病毒吗?”莫飞恼怒,并自言自语。
莫飞的声音正常传递到了鸩羽号上,皇玺这才能够确定,鸩羽和天谴的确都保持着启动状态。“不是。”皇玺道。那个女孩的影像依旧停留在鸩羽的屏幕上,他从雨水飞落的样子和女孩的动作、嘴型,确定了画面并没有随着鸩羽的静止而静止了,眼镜蛇在正常进行影像传递。
“他们也停止了!”沃尔特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仅仅维和部队和天谴、鸩羽,夏国的Nightmare军队也如数被禁止行动。慌乱的维和部队顿时安心下来——起源派也受到了影响,那么至少说,他们没办法趁着维和部队失去战斗力时进行偷袭。尽管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十几秒之后,机体计算机中又响起那个幼女声音,一开始是很模糊、细小而无法分辨内容的,过了一两秒,歌声变得清晰、坚定起来:
“……水幽之花,绽放于荒野,
风舞之鸢,飞跃于苍穹,
荒野之中,苍穹之上!
万宇众神,听我祈愿,
以无尽,停止时间!
血色之花,蔓延于荒野,
冰冷之鸢,凌驾于苍穹,
荒野之外,苍穹之下!
万宇众神,听我祈愿,
以时间,赐予希望!……”
谁也没有听过这首歌谣。谁也没办法阻止这首歌谣。海上的风暴,天空降下的雨,连同整个阴沉昏暗的海岛,好像与世隔绝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