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过世,侯世兴便开始慢慢减少宫里内院的人、物。侍女太监,多半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些个妃嫔,二十年来也都陆陆续续没了。
得知敬存攻城,原本值班的看守便将宫内宫外洗劫一番。道恒带着人翻遍,也只得了半箱积了灰的蜡。那些值钱的金玉瓷器更是连个碎片都没找着。
观镇唏嘘着点上来之不易的蜡,似笑非笑地看着敬存:“国库早空了,宫里也就这么个壳子,你打算从哪儿弄钱?”
敬存皱皱眉头。
天色将亮未亮,东边泛着灰白的晨光,西面仍是浸没在黑暗里。
城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西北风一吹,血腥味连带着厮杀过的温度都随着散去,昨夜的惊险好像只是一场梦。
敬存也觉得像是一场梦。
也不过是五年前,被侯世兴的人马追杀,躲在老龙的草屋里,已是个将死之人。
现如今……
婉良推门进来,敬存抬头看看,笑了笑。
侯家一门已经尽数死于自己手下,这份十几年的仇,也算是干净了。
干净了么?敬存迟疑了一下。
天时地利人和,这位子来得正经。
可这未费唾手之力便得到的万里江山,仍有某处,让人隐隐觉出一丝不安。
屋里的热气从窗缝腾起,房檐上的雪熏化,滴滴答答落在阶前。
婉良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套茶具,还是崭新的样子。烧了点儿热水沏上茶,屋里才有了点儿人气。
婉良将茶水递给辞霜。辞霜捧着杯子,愣了一下,又看向桌子上剩余的杯盏,也微微蹙了蹙眉头。
道恒留意到,忙问:“怎么了?”
辞霜来不及把目光收回,三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到了她的身上。辞霜笑笑:“没什么。”
观镇顺着辞霜的目光看过去,也是没发现什么,笑道:“嫂子你还是说吧,我这刚缓了会儿,你可别再吓我,我去你捶我干嘛!”道恒收回拳头,把脸偏向了一侧。
辞霜笑笑:“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皇宫内院里也会有假货罢了。这杯子,是仿的八仙醉,不是真的。”
婉良好奇:“哦?怎么看出来的?”
辞霜道:“做这杯子的人原是不差的,仿出来的东西也是有十分的相似,只是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挂在别人名下?”辞霜冷笑了声,接着道:“用手摸杯子底,这人做了记号。”
观镇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笑了笑:“我说呢,怎么留了这么套好东西给咱呢。宫里的那些人肯定也知道是假的。”
婉良想了想,道:“宫里用的东西,次一点都还好说,怎么会出来假货?”
敬存笑笑,揽过婉良:“不定是哪个打了赌,玩儿偷梁换柱被咱们看出来了。”这边说着,道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蹭到了床边,很自觉地接过辞霜手里的杯子。泼掉冷茶又倒了点儿热的塞辞霜手里。婉良看着,没绷住,笑了出来。
大概是迟到了十几年的少男之心终于觉醒了,道恒恼羞成怒,抬手便要封了婉良穴道。敬存护着小婉往一边躲:“嘿?你要干嘛?!”
小婉仍是笑个不停。辞霜拉过小婉的手,揉了揉。
道恒瞥到辞霜不大好看的脸色,摸了摸鼻头,不出声了。
五个人两两成对,只有观镇是个孤家寡人。观镇站在一旁斜眼看了会儿,气哼哼地扔了杯子,披了外袍放声道:“非礼勿视!”转身出门。
婉良依着敬存,笑道:“到难为他这些年来独身一人,都没个伴么?”
敬存乐了:“他?他才不想呢,有家有口,那是拖累他。”
婉良看着道恒笑:“小师叔啊,你也是个潇洒人物,拖家带口不会嫌麻烦么?”
道恒一愣,直直道:“怎么说麻烦!要是能讨到媳妇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婉良带着笑意的眼转向辞霜:“姑娘你可听见了?”
话音落,没等几人反应,门外侍卫扣门,道:“还请沈大人往前面去一趟。”
敬存拉开门:“观镇已经过去了,什么事?”
侍卫低头拱手:“回大人,前朝宋玮宋大人传话,问……传国玉玺在哪位大人手中。”
婉良疑惑,看了道恒一眼。
敬存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侍卫微微迟疑:“还请大人赎罪,只是宋大人交代,一定要得了回话。”
敬存沉吟,回身对着道恒笑:“你就说,宁道恒宁大人。”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