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光正好,不大的院落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一男一女坐在石桌旁,桌上棋事正酣,桌旁倒着两三个酒罐。
那男子无名无姓,仅有一外号被人叫得响亮:老龙。
老龙一副白发白须的模样,满面沟壑,看上去年纪颇大,但精神头却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差不了多少,加上那上蹿下跳不安分的气性,倒叫人猜不出年纪。和他对坐的那女子在江湖上名声也不小,被人唤作云姑。白净妖娆的模样,不过三十上下。
酒喝得颇多,二人却依旧清醒如常,一子连着一子。老龙嫌坐得屁股疼,便跳起蹲在石凳上,不耐烦道:“你明知道咱俩这样是比不出个结果的。”
云姑指尖拈着一子,低眉看着棋盘,道:“是你大半夜上门非要跟我比个输赢的,说好的下棋你这会儿又反悔。”
老龙眼珠一转,笑道:“昨个那老皇帝叫我去给他看病,临走喝了些酒,被他哄得高兴,忘了收出诊的钱,今儿个咱俩去宫里……溜一圈可好?”
云姑抬头瞥了老龙一眼,道:“你这是想比轻功?那咱们先说好了,宫里的物件有借有还,我可不想沾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老龙听得这话,架起云姑就窜上了房顶,笑道:“老皇帝请我去诊问时我可分毫未取,借来的玩意儿咱们这次就不还了吧!”
云姑飞起一脚就将老龙踹回了院子里,骂道:“你能不能长点儿记性!”
老龙落地一点,又翻身蹲回了屋顶,神情严肃起来。
这下二人都看见了,不远处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天空。
认出那是宫里,老龙提起气息便奔了过去。
云姑见状也不再多言,纵身跟上。
待二人赶到,几处大殿早已经成了火海。
老龙立在近处,连日的干燥助长着火焰,已经成了压不下的态势。太监宫女忙成一片,只求不要引着更多。
云姑蹲在不远处的房脊上,侧耳细听,眉头骤然一紧,道:“坏了,西边主屋里头还有孩子!”话音未落便起身翻入火海,几个起落间,婴孩便被云姑抱在了怀里。
云姑落回屋脊,抱着孩子隐起了身形。二人略一打量便看出,这火,就是从西边主屋里烧起的。
云姑又转向老龙:“师兄这……”老龙看看孩子,目光沉了下来。宫里这么大的孩子只有这么一个,连日来关于这孩子的各类流言也听了不少。对上云姑的眸子,二人心下便都猜出了几分:这火,九成九与这孩子有关。
两日后
老龙刚踹开屋门就听见孩子哇哇大哭。云姑气恼,抬手便是一巴掌,怒道:“说了几次了!开门能不能不用脚踹!看你把孩子吓的。”
老龙揉揉脑袋,不以为意,坐到桌边伸过脑袋看看襁褓中的瘪着嘴哭的娃娃,扮了个鬼脸又缩回去,灌了两盏冷掉的茶,道:“这孩子的生母是前不久被抄的沈家的三小姐,这三小姐本来因为怀着龙种被放了一马,哪成想还是没躲过去。”
云姑看了老龙一眼,道:“那火的起因你可探出来了?”
老龙忙道:“探出来了探出来了。这孩子未出生时,朝廷上便有传言说这孩子是妖孽所化。这孩子是老皇帝的头子,老皇帝那么大年纪了,哪儿还再生一个去?这把火原本应是想吓一吓老头,没料到火势大到那种地步,更没想到连老头也捎带了进去。朝中那几个不安分的将这事瞒了下来,只说老皇帝在火中受了伤,容貌尽毁,扶了个小太监坐上了皇位,当个傀儡皇帝。知道的,怕是已经死干净了。”
云姑皱着眉听完,半晌才问道:“侯世兴?”
老龙点头道:“敢这么目无王法的,当今朝堂上只有他了。”顿了顿,又道:“说来那群老货为何非要将这未满月的婴孩置与死地啊。啧,多好的孩子。”
云姑抚着怀里的孩子,道:“不过是这孩子生的不是时候罢了。老皇帝也没个兄弟姊妹,可正巧侯世兴家里那个刚满周岁,若不是这孩子出世,侯家那孩子估计也能进龙脉了。”孩子哭得累了,抽噎了一阵子便咂了咂嘴,合上了眼。云姑看着孩子,一个没忍住,道:“师兄,这孩子,给我养吧。”
老龙笑道:“这会儿除了你,怕是还没人敢接这烫手的山芋。”
云姑抬起头,正色道:“我是说,我抚育他成人,教他习武。江湖上混不下去,种田卖菜也是可以的,老一辈的瓜葛,再与他不相干。”
老龙听得明白,收起嬉笑的神色,叹口气道:“这孩子……命该如此,你拦不了的。”
云姑低头不语,半晌又道:“总要试一试吧……”
老龙不愿再言,可这些未说出口的话,二人都清楚。这孩子,是这江山的正主,那皇位,如果这孩子存有那份心的话,早晚都要由他来坐的。
老龙看着云姑,云姑脸上带着笑,逗弄怀里的孩子。细细思量后,道:“那便回唤云谷吧。这里皇城根下,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咱们过两日便动身,我送你们回去。”
云姑感激一笑,不再多言。
再说侯世兴这一边。云姑与老龙动身离去那日,侯世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未来得及派人追查,二人便已经没了下落。
侯世兴今年三十有一,位居左相将近七年。这七年来,江湖与朝廷的关系向来不太明朗。老龙跟云姑这样的人物,侯世兴不愿主动去招惹,只得任他们自在。
云姑二人南下没多久,各地便陆续接到诏令:帝念上天眷顾,未得以让妖物作乱,改年号为德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