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美国著名学者丹尼尔·S·伯特搞了一个“世界100位文学大师排行榜”。中国共有杜甫、曹雪芹、鲁迅三位文学家入选,其中排名最靠前的是杜甫,位列第27名(曹雪芹67,鲁迅93)。可见,杜甫是一位具有广泛国际影响的中国文学家。
杜甫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影响,几乎无人可及。“千家注杜”不免夸张,但是,说杜甫诗集是中国历代所有个人诗集中研究者最多的一种,却是毫无疑问的。杜甫诗集研究者及注释本子,王嗣奭《杜臆》、仇兆鳌《杜诗详注》、浦起龙《读杜心解》、钱谦益《杜诗笺注》、杨伦《杜诗镜铨》,名家名作就有一长串。杜甫的真假墓地、纪念地之多,堪称中国文学家之最。这些都足以说明,杜甫是深受中国百姓喜爱的诗人。
从唐代开始,历代都有人学习杜诗,并且深受其影响。分析而言,杜甫的现实主义诗歌创作方法就深刻、直接影响了白居易、元稹、李绅、张籍、韩愈、聂夷中、杜荀鹤、皮日休、罗隐等中晚唐诗人;杜诗中的人道主义精神,直接影响了白居易与王安石;杜诗中的爱国精神更是激励了一代代的爱国志士,李纲、陆游、顾炎武都是其例。
杜甫之后,历代成名的诗人,很少不是杜甫的粉丝的。
唐代人任华是杜甫生前的朋友。杜甫生前朋友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杜甫赞扬他们的诗歌。那些被杜甫赞成一朵朵花儿的朋友们,却都笔下吝啬,没有礼尚往来。只有这位任华是个例外,他有一次跟杜甫分别之后,因为想念杜甫,写了一首杂言歌行体诗歌,洋洋洒洒,把杜甫夸成了一朵奇葩:“杜拾遗,知不知?昨日有人诵得数篇黄绢词,吾怪异奇特借问,果然称是杜二之所为。势攫虎豹,气腾蛟螭,沧海无风似鼓荡,华岳平地欲奔驰。曹刘俯仰惭大敌,沈谢逡巡称小儿……”任华堪称杜甫第一个超级粉丝。
唐代人元稹应杜甫后人的请求,写作《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公墓系铭》,为了抬高杜甫,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确贬低李白。当然元稹并非一时心血来潮那样做的,他平时就特别喜欢杜甫诗,在一首回赠朋友的诗中他曾这样说道:“杜甫天材颇绝伦,每寻诗卷似情亲。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就是说,杜甫的天才令他折服,他每次看到杜甫诗就跟见到亲人似的。
唐代人张籍痴迷杜诗,达到疯狂的程度——他竟然把一部杜甫诗集焚烧成灰,然后拌上猪油蜜糖经常服用,说是可以改变肝肠,写出好诗。张籍日后果真成为一位著名的诗人,不知道是否是服用杜诗灰烬起的作用。
宋代人吴居厚,这位做到门下省侍郎的达官,绍圣(1094—1098年)年间做着户部尚书,那时候官员上早朝之前,都在待漏院集合。因为起的太早,大家都没有睡够,都会坐在凳子上靠着墙壁小睡片刻,不再交谈。只有这位吴居厚先生,每次一到,也不管他人愿意不愿意,都要拉他们讨论杜甫诗,以至于人们都不堪其苦。中书舍人叶涛为了逃避讨论杜甫诗,常常坐到门外屋檐底下。有一天,暴雨骤至,潲到屋檐下。人们纷纷招呼叶涛进屋避雨,他就是不进屋。问他为什么,他答:“怕老杜诗!”同僚的反应,叶涛的行为,都反衬出吴居厚对杜诗的痴迷。
宋代人彭仲举。乾道(1165—1173年)年间,一天,麟台正字彭仲举,跟担任国子监司业(副校长)的林谦之一道游览天竺(在杭州灵隐寺附近)。游览之余,进酒家小饮。席间谈起杜甫诗的妙处,已经有些醉意的彭仲举,忽然大喊一嗓子:“杜少陵可杀!”有一个市井小人在隔壁听到这话,于是逢人便说:“有一件怪事,林司业跟彭正字在天竺密谋杀人。”有人就问他们要谋杀的人是谁,这市井小人就说:“杜少陵,不知道什么人。”结果当然是,闻者绝倒。一句“杜少陵可杀”,透露出彭仲举对杜甫诗的无限喜爱之情。
宋代人李纲是抗金名将,他坦承自己年轻的时候并不喜欢杜甫诗。但是,经历了国破家亡的战乱之后,再读杜诗,就觉得句句合乎时势,字字熨贴心窝,简直妙不可言。
跟李纲齐名的抗金名将宗泽,临终之际,不是交代遗产分割,也不是忙着跟家人诀别,而是朗诵杜诗名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宋代人文天祥年轻时是一位花花公子,想必也是不喜欢杜甫诗的。但是,抗元斗争失败之后,他整天坐在元大都蒙古人的监狱里,无事可做,于是开始阅读杜甫诗,越读越熟,就越喜欢杜诗。文天祥于是就摘出杜诗中的五言句子,集为绝句,一共集了二百首。这个时候,文天祥对于杜诗的喜爱,简直无法用文字表达。他只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都已经被杜甫说出来了,只觉得自己跟几百年前的杜甫是性情相通的。